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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铁屋子与窗户-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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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鼋鍪怯镅远选!   
    五十四    
    魏主与权臣高欢交恶,在信中如是说:“朕不劳尺刃,坐为天子,所谓生我者父母,贵我者高王……朕本寡德,王已立之,百姓无知,或谓实可。若为他人所图,则彰朕之恶;假杀还为王杀,幽辱齑粉,了无遗恨!本望君臣一体,若合符契,不图今日分疏至此。”    
    中国的文字,向来是正话反说、反话正说。双方都在秣马厉兵,积极备战,书信却写得情深意重,义正辞严。魏主势力不如高欢,在堂皇的言辞背后,已露出怯意。“百姓无知,或为实可”此八字道出统治者们的一以贯之的心思:谁当皇帝,老百姓是无权决定的;既然我当上了,他们这些愚夫愚妇就只有认可的份儿。正如庄稼地必然遭受害虫,至于害虫是蝗虫还是别的什么,对老百姓来说都是一样的。    
    双方起草书信的都是文章高手。但改变事实的不是文章,而是战争:高欢的军队打败了魏主的军队。帝鞭马长骛,糗浆乏绝,逃向西边。高欢入洛阳重新立了个傀儡皇帝。百姓照样无可无不可。读完后面的结果,再读前面的信,趣味倍增。    
    五十五    
    先是,荧惑入南斗,去而复还,留止六旬。梁武帝以谚云“荧惑入南斗,天子下殿走”,乃跃而下殿以禳之;及闻魏主西奔,惭曰:“虏亦应天象邪!”    
    我感兴趣的有两点:一是中国把天体学人文化,是为“天文’。天体运行,旱涝地震,岂与政治有关?一八九九年十月六日,《京报》登了一则光绪的手谕。光绪在谕令里提及,自己的罪过是发生干旱的原因。不管谕令是否代表失去自由的光绪的本意,但其思路仍是旧日怪圈的延伸。天象和民谣的合力,使梁武帝跣足下殿,我又有点怀疑,老百姓是否也有大愚若智的时候,故意制造出这样的谚语,利用超自然的力量来捉弄皇帝?    
    第二点是梁武帝的自我解嘲:“虏亦应天象邪!”他把对方当作“虏”,自己却不见得有多么高尚,不过是一名夺取齐的天下的武将而已。东晋本来已是偏安的朝廷,自宋取而代之以后,就更加“名不正,言不顺”了。那么萧衍又有什么资格自傲呢?他为自己找了个不是说法的说法,对于他自身的尴尬丝毫没有什么帮助。昏昧如此,焉不引狼入室,导致侯景之乱,活活饿死台城?    
    我读史书时的最大乐趣,便是寻找统治者们的愚昧。    
    五十六    
    宋游道奏驳尚书违失数百条,省中豪吏王儒之徒并鞭斥之,令、仆以下皆侧目。高隆之诬游道有不臣之言,罪当死。给事黄门侍郎杨愔曰:“畜狗求吠;今以数吠杀之,恐将来无复吠狗。”    
    “畜狗求吠”这是统治者对中国文人的政策,此四字真言石破天惊,道出皇权体制下士人的命运。孔子以降,要么惶惶然若丧家之犬,要么啃着骨头秉承主人的意旨乱咬一气。主人则有两类,一类是昏主,辨不清看家狗的狂吠实际上是吓唬偷儿、保护自己的财产,反倒为吠声惊醒自己的美梦而大怒,而挥刀杀之;另一类则是明主,即唐宗宋祖之流,纳谏如流,知道狗儿叫江山固,不时赏给狗儿几块肉多一点的骨头,再加上几许温柔的抚摸。    
    五十七    
    魏诏:“自今应宫刑者,直没官,勿刑。”    
    肉体上的阉割废除了,精神上的阉割呢?太史公以残缺的肉体完成了象征精神完整的《史记》,此后那些精神残缺的后代们呢?    
    五十八    
    高欢之子高澄,尝侍饮酒,举大觞属帝曰:“臣澄劝陛下酒。”帝不胜忿,曰:“自古无不亡之国,朕亦何用此生为!”澄曰:“朕,朕,狗脚朕!”使崔季舒帝三拳,奋衣而出。    
    傀儡皇帝还想向权臣摆架子,下场可想而知。“狗脚朕”三字,倘若每个老百姓都这样痛骂,“朕”还有什么威风可言?    
    每当读到皇帝被侮辱的段落,我便开怀而笑。尽管侮辱者与被侮辱者一样都不是东西。    
    五十九    
    帝欲杀高澄,开地道向北城。至千秋门,门者觉地下响,以告澄。澄勒兵入宫,见帝,不拜而坐,曰:“陛下何意反?”帝正色曰:“自古唯闻臣反君,不闻君反臣。王欲自反,何乃责我!我杀王则社稷安,不杀则灭亡无日。必欲弑逆,缓速在王!”    
    谁有兵权,谁就有真理。魏帝还想以“大义”压高澄,哪知高澄丝毫不理他那一套,君臣之义岂为我辈设乎?自古以来,政变成功的一方,必然把前领袖指斥为“叛徒”。领袖反,反谁呢?    
    六十    
    侯景在梁主持朝政,自加宇宙大将军、都督六合诸军事,以诏文呈上。上惊曰:“将军乃有宇宙之号乎!”    
    中国人对名号有特殊的癖好,名号是权力的象征。侯景的名号,简文帝为之惊诧,因为宇宙的“等级”远在皇帝之上。侯景有妄想症,必然谋反。最后败亡时,他与腹心数十人单舸走,推堕二子于水,将入海,其亲信背叛。景欲投水,部将以刀斫之。景走入船中,以佩刀抉船底,部将以矛刺杀之。    
    宇宙大将军最后死无立锥之地,连想投水自杀得全尸也不得,足为妄想狂们引以为戒!景尸被暴于市,土民争取食之,并骨皆尽;溧阳公主亦预食焉。枭雄被士民所吞食,历史上倒是常有的事。最可怕的是,溧阳公主作为侯景的妻子,也亲口吃丈夫的肉。侯景得势时,囚禁梁武帝,强占公主。但仇恨达到吃其肉的地步,实在让人毛骨悚然。    
    


第四辑·反读《通鉴》《资治通鉴》…题记(5)

    六十一    
    侯景部将彭隽被捉住后,梁兵生剖隽腹,抽其肠,隽犹不死,手自收之,乃斩之。    
    这样的情节,我在现当代的革命史中时不时地读到。烈士们被同僚杀害的时候大都比彭隽要勇敢得多。    
    六十二    
    梁陆纳反叛,湘州刺史王子方略讨之。王遣宦者陈旻往谕之,纳对旻刳载腹,抽肠以系马足,使绕而走,肠尽气绝。又脔割,出其心,向之捨瑁倨溻殴恰!   
    我很奇怪,为什么中国人什么都不能发明,偏偏能发明许许多多虐杀的方法。在全世界,这方面的成就没有谁能与中国争锋。可是,中国人挖心挖肠这么熟练,却直到近代都搞不清人体内脏的具体位置。    
    六十三    
    齐中书令魏收撰《魏书》,颇用爱憎为褒贬,每谓人曰:“何物小子,敢与魏收作色!举之则使升天,按之则使入地!”    
    这句话活脱脱勾勒出某些知识分子的丑恶嘴脸。他们认为自己掌握了语言文字,便有权对他人的生死荣辱下判断。这种想法,比强盗还要可怕。难怪庄子说,孔子才是强盗中的强盗!    
    在《西游记》中,如来佛将孙猴子压在五行山下,在山上还贴了一张偈语。等唐僧揭了偈语后,孙猴子才得以爬出来。这个故事说明,文字的力量就有这么大:山的重量是可以称的,而文字的重量则无法计算,它超然凌驾于唯物世界之上。    
    什么时候与祭师的身份脱钩了,什么时候知识分子才拥有一颗“平常心”。你可以褒贬,可以启蒙,但你决不能决定别人该怎么生活。用文字来让别人上天、入地,就跟选美大赛时由评委打分来决定谁美一样可笑。    
    六十四    
    梁元帝性好书,常令左右读书,昼夜不绝,虽熟睡,卷犹不释,或差误及欺之,帝辄惊寤。作文章,援笔立就。常言:“我韬于文士,愧于武夫。”论者以为得言。魏兵攻陷江陵,帝入东阁竹殿,命舍人高善宝焚古今图书十四万卷,将自赴火,宫人左右共止之。又以宝剑斫柱令折,叹曰:“文武之道,今夜尽矣!”或问:“何意焚书?”帝曰:“读书万卷,犹有今日,故焚之!”    
    梁元帝代表了一种典型人格——拒绝自省。正如项羽死前所叹:“天亡我也,非我之过!”他们绝不会反省自己做错了什么。是书的错,是剑的错,自己永远是无辜的。梁元帝是一代才子,在今天他也许是个一流的学者。然而,今天的学者们都对他恨之入骨:他焚书十四万卷,给中国学术的传承造成了无法估量的损失。    
    李敖说过,“疏于自省”是中国知识分子最大的弱点之一。书是无罪的,同一部《孙子兵法》,日本人读之则可成商界巨富,赵括读之则令四十万赵卒成为坑中之鬼。梁元帝年纪轻轻就被魏人所杀,他的死对历史进程没有多大的影响,但他江陵烧书的火光,与秦始皇焚书的火光遥遥映照,是中国文化自身酿成的中国文化的悲剧。    
    六十五    
    薛嫔有宠于齐帝,久之,帝忽思其与岳通,无故斩首,藏之于怀,出东山宴饮。劝酬始合,忽探出其首,投于柈上,支解其尸,弄其骼为琵琶,一座大惊。帝方收取,对之流涕曰:“佳人再难得!”载尸以出,被发步哭而随之。    
    这是一种变态的爱情,即使是后现代主义者们也难以想象。齐帝若把他的想象力运用到写诗或画画上,他也许会成为兰波或毕加索。可惜他把想象力用到了杀戮上。    
    六十六    
    齐显祖或盛夏日中暴身,或隆冬去衣驰走,从者不堪,帝居之自若。三台构木高二十七丈,两栋相距二百余尺,工匠危怯,皆系绳自防,帝登脊疾走,殊无怖畏;时复雅歌,折旋中节,傍人见者莫不寒心。尝于道上问妇人曰:”“天子如何?”曰:“颠颠痴痴,何成天子!”帝杀之。    
    这个顽童皇帝在今天会是一个体操或田径运动员,说不定为国家捞得一两枚奥运的金牌。但体制把他像螺丝钉一样限定在皇帝的位置上,他改变不了命运,便只好捣蛋了。帝王们有一大半都是这样的玩意。    
    六十七    
    齐主囚永安简平王浚、上党刚肃王涣于地牢。齐主临穴讴歌,令浚等和之,浚等惶怖且悲,不觉声颤;帝怆然,为之下泣,将赦之。长广王湛素与浚不睦,进曰:“猛虎安可出穴!”帝默然。浚等闻之,呼湛小字曰:“步落稽,皇天见汝!”帝亦以浚与涣皆有雄略,恐为后害,乃自刺涣,又使壮士刘桃枝就笼乱刺,槊每下,浚、涣辄以手拉折之,号哭呼天。于是薪火乱投,烧杀之,填以土石。后出之,皮发皆尽,尸色如炭,远近为之痛愤。    
    中国的历史比英国浩瀚百倍。英人莎士比亚犹能作一系列宏伟的历史剧,中国人为何写不出一部像样的历史剧?就连曹禺、郭沫若这样的大家,也只能写出《王昭君》、《屈原》这样小儿科的作品。    
    其实,史书上的好些段落,本身就是比戏剧还要戏剧的段落。就像上面这段齐主杀死两位亲兄弟的场面,两百余字,当事人面貌活灵活现,言语一字不可更替,有如《辛德勒名单》之片断。建议有志于戏剧电影创作的朋友写写这样的历史场景,不然,老是项羽、刘邦、武则天、唐明皇粉墨登场,离真正的历史只会越来越远。    
    六十八    
    齐显祖尽诛魏朝元姓王族,或祖父为王,或身尝显贵,皆斩于东市,其婴儿投于空中,承之以矛。前后死者凡七百二十一人,悉弃尸漳水,剖鱼者往往得人爪甲,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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