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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铁屋子与窗户-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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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宗政绩平平,而尊号却堆砌了一大堆美妙、宏大且威严的形容词。我的读法是:所谓尊号、庙号、谥号之类的,先“译”为反义词,方能读出真相来。老子曰:“反者道之动。”我深以为然。    
    汉语是一种必须“翻译”的语言。“翻译”的过程便是一层一层地剥去充满油彩的京剧脸谱的过程。可惜的是,大多数读书人都不知道读书要“翻译”,结果书读得越多脑子越糊涂。在清末的中法战争中,退缩不前、逃离前线、以致滇军大败的云南巡抚唐炯,被下刑部狱治罪。他在狱中居然还读书作诗,并有“已空万念仍忧国,末了残生且读书”之句。若不知他劣迹的人,大概会以为他是文天祥、史可法一流的人物。他虽然身陷牢狱,依然在诗中忧国忧民,难道不是一个忠义之臣吗?    
    所以,我再三强调对中国文字的“翻译阅读法”。    
    一百三十五    
    唐代宗时,元载专权,恐奏事者攻讦其私,乃请:“百官凡论事,皆先白长官,长官白宰相,然后奏闻。”仍以上谕百官曰:“比日诸司奏事烦多,所言多谗毁,故委长官、宰相先定其可否。”    
    颜真卿上疏说,如果这样做的话,皇上将“自掩耳目”。然而,他却被以“诽谤”罪贬为峡州别驾。高明的独裁者,并非公开不让人说话,而是建立一种制度,让你说的话不仅没有用、而且还会因为说了真话而使自己受苦受难。    
    我想起现在的“检举”来。我看到过太多的检举者落到被检举者手里、检举者受到被检举者残酷打击报复的报道。美国“水门”事件中的两个小记者为什么那么勇敢?为什么他们敢于挑战总统?因为有一套严密的制度保护他们的安全。    
    一百三十六    
    马璘为节度使,段秀实为其部将。卒有能引弓重二百四十斤者,犯盗当死,璘欲生之。秀实曰:”“将有爱憎而法不一,虽韩、彭不能为理,”善其议,竟杀之。磷处事或不中理,秀实力争之。璘有时怒甚,左右战栗,秀实曰:“秀实罪若可杀,何以怒为!无罪杀人,恐涉非道。”璘拂衣起,秀实徐步而出。良久,璘置酒召秀实而谢之。    
    千载而下,我仍为段秀实的铮铮铁骨而折腰。一部《通鉴》中,像这样的人物确实太少了。有几个中国人会拼死捍卫“法”的价值呢?    
    同时,我又感到几许悲哀。在一个人治的社会里,法的落实只能靠人的品质。而人的品质却是最不可靠的东西。段秀实的所作所为,如果在一个法治化的社会里,仅仅是一名普通法官应有的反应。然而,他却因而名垂千古,幸耶,不幸耶?    
    尊重法律,尊重人的生命,这样的人方能受后人的尊重。    
    一百三十七    
    剑南节度使严武薨。武三镇剑南,厚敛以穷奢侈,梓州刺史章彝小不副意,召而杖杀之;然吐蕃畏之,不敢犯其境。母数戒其骄暴,武不从;及死,母曰:“吾今始免为官婢矣!”    
    严武就是大诗人杜甫流寓四川时的庇护人。在杜甫的笔下,他俨然是勤政爱民的青天大老爷。为什么这样大的反差呢?因为严武是杜甫的衣食父母,是他的恩公,给他官做,给他草堂住。杜甫既无独立的经济地位,也无独立的政治地位,所以也就不可能有完全独立的人格。“诗史”之说,该打个问号。    
    严武之残酷,令他的母亲也心惊胆战。常人呢?那些在他的治下生命和财产都没有任何保障的老百姓呢?读至此,我为蜀人悲。蜀地沃野千里,天府之国,如同一块奶油蛋糕,苍蝇哪会嗅不到它的香味?从严武到张献忠,这些鲁迅所说的“猛人”残酷地屠戮蜀人,何尝把人当人看?蜀人的富有难道也是一种罪过吗?不然,他们为何一方面对财富怀有刻骨的仇恨、拼命毁灭财富;一方面又如饥似渴地掠夺财富、享用财富?    
    严武的母亲同样不是什么伟人——史书企图把她描写成有先见之明的女巫。我却认为,她考虑的只不过是自己的命运、害怕的不过是遭到“报应”。在她的逻辑里,只要自己能够免于沦为“官婢”,儿子的罪过便可以一笔勾销。她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官太太罢了。    
    史书中故意制造出一系列这样的人物出来,她们的出现,让我们减轻了对严武们的痛恨。这是御用文人们的伎俩,他们说:统治者中也有好人,也有观音菩萨。该不该相信他们呢?    
    一百三十八    
    陇右节度使朱泚献猫鼠同乳不相害以为瑞;常兖帅百官称贺。中书舍人崔 甫独不贺,曰:“物反常为妖。猫捕鼠,乃其职也,今同乳,妖也,何乃贺为!宜戒法吏之不察奸,边吏之不御寇者,以承天意!”    
    相信“符瑞”一类的玩意,是中国人最大的恶习之一。从朱泚、常兖之流的唐代高级官员到以柯云路为代表的当代作家,以及像家中供满佛像、财神、关公等三教九流的神仙的贪官、河北省副省长丛福奎,这些人一直对此痴迷不悟。我在很久以前就想:在科学发明和文化创造上,中国人为什么如此缺乏想象力?现在终于有了答案:原来中国人的想象力都耗费到了捏造“符瑞”上面。于是,在科学发明和艺术创造方面的想象力就很薄弱了。    
    将自然现象与现实政治相联系,这种思维到底是“低级”的还是“高级”的?我欣赏崔 甫的独立见解以及他表达自己独立见解的勇气。但是,他的思路依然是朱泚、常兖的那一套,只是掉了个儿:朱、常以为“祥”,崔以为“祸”。实际上,那仅仅是一种偶然的自然现象而已,与政治的好坏无关。    
    一百三十九    
    代宗优宠宦官,奉使四方者,不禁其求取。尝遣中使赐妃族,还,问所得颇少,代宗不悦,以为轻我命;妃惧,遽以私物偿之。由是中使公求赂遗,无所忌惮。宰相尝贮钱于阁中,每赐一物,宣一旨,无徒还者;出使所历州县,移文取货,与赋税同,皆重载而归。    
    皇帝爱“面子”,为手下人大开行贿、收贿之门。腐败与文化紧密相连,“人情味”越浓的国度里,腐败越猖撅,如意大利、日本、中国、巴基斯坦。与“人情”水乳相融的腐败,想清除非一日之功。《通鉴》接着写代宗为消灭此种弊端,对一名受贿的太监邵光超杖六十而流之,于是腐败便消失了。这可能么?反正我不相信。制造病毒的科学家,后来往往丧失对病毒的控制。晚唐政治日渐败坏,实际上就是由皇帝们的一言一行推波助澜、火上浇油形成的。刚加完油,又去浇点水,火能灭吗?    
    代宗为什么纵容腐败呢?代宗当然还有他自己的统治逻辑:他让所有的官员都贪污腐败,都有斑斑劣迹,他就能够把他们都控制在手中。谁不听话,他立即以腐败的罪名严惩之,让宦官和大臣都无话可说,而老百姓们,哪里知道宫廷斗争的内幕,他们听到腐败官员被治罪的消息,都会打心底里赞赏皇帝的英明。    
    


第四辑·反读《通鉴》《资治通鉴》…题记(10)

    一百四十    
    及安史乱后,法度松弛,大臣、将帅、宦官竞治第舍,各究其力而后止,时人谓之木妖。    
    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就是毁在一代代“木妖”的手里!游历山陕大地,见遍地黄土、漫天风沙、千沟万壑、水贵如油,不禁泪下如倾!这里难道就是古代典籍中描写的郁郁葱葱的森林、水波不兴的湖泊的所在地吗?五台山不再清凉,梁山泊早已干涸,北中国的大地上,是累累的伤痕!    
    毁灭树、毁灭自然环境者,剥夺的是后代人的生命。他们乃是人类的“公害”。    
    一百四十一    
    御史中丞卢杞,貌丑,色如蓝,有口辩。郭子仪每见宾客,姬妾不离侧。杞尝往问疾,子仪悉屏侍妾,独隐几待之。或问其故,子仪曰:“杞貌陋而心险,妇人辈见之必笑,它日杞得志,吾族无类矣!”    
    连战功显赫的郭子仪辈也如此害怕一个小人——由此可见,中国向来就是一个由小人把持的国度。宦海风波恶,能生存下来的,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惴测人心的人。再造唐室的郭子仪,一副如履薄冰的可怜状,令人怜,亦令人哀!    
    中国政治是不约束小人的,它的最大特点是;用小人来约束好人,最后将好人统统变为小人。    
    《格列佛游记》中有“小人国”之谓。    
    一百四十二    
    唐德宗被藩镇所逼,逃到奉天城。围城之危,不得不发罪己诏。此乃千古奇文:“小子惧德不嗣,罔敢怠荒,然以长于深宫之中,喑于经国之务,积习易溺,居安忘危,不知稼穑之艰难,不恤征戍之劳苦……暴令峻于诛求,疲甿空于杼轴,转死沟壑,离去乡闾,邑里丘墟,人烟断绝……”    
    《通鉴》中说:“赦下,四万人心大悦。”对此,我很是感到怀疑——一纸空文,真能让处于水深火热中的老百姓“大悦”吗?倘如是,中国的百姓确实比绵羊还要温顺、比肥猪还要蠢昧。在晚唐诸帝中,唐德宗不算一个太坏的皇帝,可他的“自画像”勾画出一副多么丑恶的面目!这不是史家强加给他的评价,而是他自己在四面楚歌、走投无路的时刻,不得不作出的一种收买人心的低姿态。果然,一旦时局好转,他照样我行我素。独裁者有时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他们至少还有这样的智慧,但鲜有能彻底改正错误的——独裁者哪里离得开独裁制度呢?    
    不要听信独裁者们声泪俱下的“自我批评”,这是作为中国人的一种起码的智慧。    
    一百四十三    
    节度使李怀光叛。初,其子璀密言于德宗曰:“臣父必负陛下,愿早为之备。”上惊曰:“知卿大臣爱子,当为朕委曲弥缝,而密奏之!”对曰:“臣父非不爱臣,臣非不爱其父与宗族也;顾臣力竭,不能回耳。”上曰:“然则卿以何策自免?”对曰:“臣之进言,非苟求生,臣父败,则臣与之俱死矣,复有何策哉!使臣卖父求生,陛下亦安用之!”及怀光死,璀先刃其二弟,乃自杀。    
    统治者希望他的臣民个个都像李璀一样忠心耿耿。李璀究竟是忠于皇帝还是忠于父亲,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认为两者都无可厚非。然而,他居然亲手杀死自己的弟弟,我不禁想追问:你有什么权力决定两个弟弟的生死?你凭什么要剥夺他人的生命?李璀的回答一定是大义凛然的:为了“义”,为了“国”,为了皇上!    
    理念杀人、信仰杀人,比起刀剑来要容易得多,也要从容和快乐得多。而且,凶手往往会沉醉在某种崇高感之中。    
    一百四十四    
    关中仓禀竭,禁军或自脱巾于道曰:“拘吾于军而不给粮,吾罪人也!”上忧之甚。会韩滉运米三万斛至陕,上喜,遽至东宫,谓太子曰:“米已至陕,吾父子得生矣!”军士皆呼万岁。时比岁饥馑,兵民率皆黑瘦,至是麦始熟,市有醉人,当时以为嘉瑞。人乍饱食,死者复伍之一。数月,人肤色乃复故。    
    德宗的可怜状如在目前。“神武圣文皇帝”原来也是这么一个软蛋。皇帝最怕什么?最怕吃不饱饭的军队。我不会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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