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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文身-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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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在外面,看没看炼尸炉的烟囱?刚开始,冒的是黑烟,那是烧人,后来,烟越来越淡,那是什么?那是魂。不信,你去看看,谁都一样,一缕魂魄散入天空,这就叫在烈火中永生。
  师傅也许是接触的活人太少,所以有“话痨”的毛病,一说话就刹不住。
  他根本不管你想听不想听,逮着就说,说完拉倒,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位师傅也是这样。
  他看了一眼手表。
  ——呦,对不起,我得干活去了,对不起,我得把门关上。
  师傅说完,关上门进去了。
  他似乎很喜欢说对不起三个字,我怀疑这是他整天面对尸体养成的毛病。
  一个人习惯面对尸体道歉,那么他的品性想必不坏。
  虽然和他聊了只有不到十分钟,我却已然是个火化专家。
  我把他扔下来的烟头踩灭。
  我听到告别厅里又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哭声。
  过了一会儿,几个年青人向我走了过来,手里拿着骨灰盒。
  他们也许是叶雾美母亲的远房亲戚,我刚刚都见过。
  ——老太太挑的,怎么样?
  一个长着小胡子的人问我。
  ——挺好的。
  我拿过来看了看。
  ——留神,别把盖掉了!好家伙,这么一个破玩意儿,一千四百多!
  ——还有红木镶宝石的,更贵,四万多一个!
  ——听说有人拿这玩意儿装茶叶,特防潮!
  ——不会吧!
  几个人在讨论。
  又抽了一颗烟,小门开了。
  ——叶子真家属,收骨灰。
  师傅探出头来喊道,又伸出手,把提货单接过去。
  我们站在门口,等着师傅把骨灰拿出来。
  让我吃惊的是,骨灰居然是用一个卷了角的铁锨端出来的,似乎还带有余热。
  几个人互相推诿,不想去碰骨灰盒,也许是怕沾染霉运。
  我只好蹲下来,把骨灰盒打开,取出里面已经准备好的一个黑色的小布袋,小心翼翼地让工人把骨灰倒进去。

  父亲之死(6)

  ——千万别洒在地上。
  我对师傅说。
  那些骨灰并不像人体骨骼,却很像燃烧殆尽的植物根茎。
  那些骨灰碰撞,发出哗啦哗啦的沙哑的响声。
  那种声音难以形容,让人心里感觉很异样。
  我很不确定,这里面的骨灰到底是谁的?师傅随随便便的一铲子,就从焚化炉里搓出了一个人的骨灰。
  ——难道不会和别人的骨灰相混?
  这个问题缠绕着我。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问题。
  一块骨灰很特别,掉在了地上。
  这块骨灰似乎很重,上面镶嵌着一块有些发乌的金属。
  ——这是什么?
  小胡子凑过来问道。
  ——不是手术刀吧?遗体火化烧出手术刀,报纸上曾经报道过。
  另一个人说。
  ——哦,他曾经摔断过腿,做过手术,装进去这块钢钉。这个可能就是吧!
  我做了这样的猜测。
  ——原来是这样,那可真够受的!
  师傅肃然起敬。
  我把那块东西捡起来,放进了骨灰袋里。
  ——没见过吧?
  小胡子多嘴多舌地问师傅。
  ——这事不新鲜。我师傅烧出过手榴弹。
  ——够新鲜的。
  ——没什么稀奇。听我师傅说,文革那会儿,他火化死尸的时候,碰上个被打死的造反派,兜里装着一枚手榴弹,刚点着火就炸了,炉子都炸塌了!
  ——你师傅没事?
  ——他没事,正出去撒尿,算躲过一劫,要是他在这——
  我把一包烟递过去。
  ——谢谢,谢谢。
  师傅忙不迭说着,没有用手接,而是张开大褂口袋,让我把烟放进去。
  ——还有没有?
  我居然这样问。
  我觉得一个人死去之后,只留下这么一点儿骨灰,有些说不过去。
  ——我再给你找补找补。
  师傅犹豫了一下,爽快地说。
  师傅进了里屋,过了不一会儿,又端了一点儿骨灰出来。
  ——就这么多了。
  他有些抱歉地说。
  ——谢谢。
  我说。
  我把那些骨灰又放进袋子,然后扎紧袋口,放进骨灰盒,盖上盖子,然后站了起来。
  人们看着我,大概觉得我有些不太正常。
  骨灰这东西,多少从来没人介意,我是一个特殊例子。
  他们之所以聚在这里,猎奇的心理大于悲恸。
  没有一个是直系家属,所以大家都很放松,没有必要装出如丧考妣的神情。
  并且,对他们来说,悲伤是一件可有可无无足轻重的事情。
  从这一点上来,我和他们一样,并不悲伤。
  惟一不同的是,我是在帮叶雾美做这件事情,所以我要冷静从容,保证她父亲的骨灰颗粒归仓。
  骨灰直接被寄存在骨灰堂,没有再带回家。
  等叶雾美的悲痛之心稍减,我曾经和她一起去拜祭过,算是弥补了她的遗憾。
  母亲把一个戒指给叶雾美,说是父亲留下的,让她留作纪念。
  那是一枚式样很老的戒指,是她的祖母传下来的。
  虽然不名贵,却是一个很好的纪念品。
  她很辛酸地接受了。
  后来,母亲无意中说起,那个戒指是她在父亲火化之前,灵机忽现才从他的手指上掳下来的,为的是不会便宜那些火化工。
  ——你以为他们会让死人戴着金器上路?他们才不会呢!
  她的母亲这样说。
  那枚戒指成了她的一个心事,折磨了她很长时间。
  最后,她还是把戒指给了她的母亲。
  ——嘁,我早知道你看不上这种花型,模样太周正了。我也嫌它不好,可这是老货,我想找个金品店,重新打一回,你看怎么样——
  她的母亲说道。
  她没等母亲说完,就转身走了。
  她来到卫生间,用肥皂搓了半天的手,直到洗得骨节僵硬她才如释重负。

  偷窥者(1)

  证据藏在眼中
  像蛋壳包容脆弱
  ——里尔克
  我又来到了大东图书馆。
  这个图书馆坐落在曾经的租借地,是跑马总会的一部分,曾经充满了端着酒杯的窈窕淑女和抽着雪茄的世家子弟。后来,跑马总会停止营业,老板回了英国,这座建筑就成了《大东报》的编辑部,再后来,这个建筑变成了大东图书馆。叶雾美分配到这里工作之后,我也成了这里的常客。
  叶雾美之所以能够进入这个图书馆获得这个职位,和她的祖父有莫大的关系。
  她的祖父曾经是这个图书馆的前身——《大东报》的总编,是鼎鼎有名的文化人,是江湖上传说的那种玉洁松贞的志士仁人。
  后来,就是在《大东报》的门口,她的祖父遭到了特工的枪杀。
  他对自由的呼吁激怒了权势者,换来了一颗子弹。
  国共双方都说对方是这个谋杀事件的元凶,都在报纸上进行了连篇累牍地辟谣与声明。
  但这于事无补。他的血还是飞溅在建筑物的墙垣上。虽然岁月迅速抹掉了死亡和阴谋的痕迹,但对叶雾美的父亲来说,这种伤痛永远无法抹煞,间接地促成了他怪癖的性格。
  后来,叶雾美的祖父被追认为“爱国民主人士”。
  作为他的后代,叶雾美获得了这个工作机会。
  刚进图书馆工作的时候,叶雾美觉得这个地方很圣洁。
  走进图书馆,迎面而来的就是祖父的塑像。塑像下面,是一个小展台,里面陈列着几份发黄的报纸,是她的祖父曾经为之奋斗的《大东报》。在这些报纸上面,摆放着一本摊开的书,上面有深褐色的血迹。
  叶雾美从介绍里知道,那些血迹是她祖父最后留下的。
  她每次早上进门的时候,都会深深鞠一躬,这是父亲要求她做的。
  叶雾美虽然觉得这样有些假模假式,但还是坚持。
  有一次,林馆长来得比较早,看到她正在对着塑像鞠躬,就问她为什么。她把这个家教告诉了林馆长。没想到,林馆长笑了,他告诉叶雾美,那些报纸是真的,那本书上的血却不是她祖父的血,是用鸡血染的,为的是让人们记住这段历史。他还告诉叶雾美,那本真正浸透了祖父鲜血的书,早已经在文革时期被火烧了。
  从此,叶雾美再也不用对着那些遗物敬若神明。
  林馆长的话免除了叶雾美每天早上必做的功课,却也给她带来了某种失落。
  人们总是自己建立自己的崇拜,然后又亲手把它拉下神坛。
  叶雾美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慢慢的,叶雾美对图书馆熟悉起来,也就将这件事情淡忘。
  她和别的员工一样,开始对那座塑像视而不见。对她来说,她的祖父已经成为一段历史,一段记在书里的历史,和她本人没有任何关系。
  再说,她的祖父所从事的是政治,那不是她这样的小女孩儿应该关心的事情。
  这是一座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建筑,到处都充满了各种殖民地细节,让人心醉神迷。光洁的镶着铜条的水磨石楼梯,铺着实木地板的走廊,老橡木书架,坚硬的胡桃木镶面的桌子,大理石的窗台,虽然正门的时钟早已经在过去的某一时刻冻结,但这些细节,统统像殖民者的信念一样坚硬。
  走进图书馆,你就会被一种特殊的味道所包围。那种味道是成千上万册的图书死亡时所发出的味道,非常浓烈。这种味到会压进你的肺泡,浸润你的身体,使你静心敛气脚步从容。
  我很喜欢图书馆的味道。这种味道属于我,属于叶雾美身体的一部分。
  当然,馆长也很喜欢这种味道,每次他都能在这种味道里嗅出自己的权力。
  他和这种发霉的味道一起,统治着这个小小的文化机构。
  图书馆的房间很多,改成一个旅馆,一点都不费难。
  对别人来说,这个图书馆是一个迷宫。
  但对我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
  自从叶雾美离开图书馆,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来过这个图书馆了,对这里的氛围似乎有了一些陌生。走进楼道,我没看到几个人。我看到了几个背着书包的孩子,他们看起来有点未老先衰,和当年的我一样,摆出一幅成熟的面孔。
  绕过门厅里的塑像和展柜,走上楼梯。
  你会发现,墙壁和屋顶都是曾经辉煌的西洋风格的壁画。
  那些壁画已经被劣质白灰浆覆盖,但随着时光的侵袭,那些白灰浆逐渐剥落,重新露出了壁画的真容。
  走在楼梯上,你仿佛和那些天使一起飞升。
  走过正对楼梯的阅览室,走上三楼。
  走过外借部,走过电子阅读室,我来到走廊最里面的一扇门前停下来。
  门上镶着一块铜牌,上面写着“馆长办公室”。
  馆长先生像蜘蛛一样,喜欢躲在角落。
  他希望自己处于权力中心永远保持敏锐触觉,但并不希望引人注目。
  据我观察,这是很多官员的从政心得。
  门是虚掩的,留着一道门缝,我可以看到桌上已经沏了一杯龙井茶,正在袅袅地散发出香气。
  馆长先生正在看报纸。
  他一边看报纸,一边轻轻啜一口茶,看起来很悠闲。
  看来,茶的味道很好,不浓不淡。
  他注意地看着头版头条。
  没有任何新的精神需要理解,这很好。
  他把报纸折过来,开始看时政要闻。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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