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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短篇小说(第十九辑)-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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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明眸皓齿在夕照中美丽非凡,看了真让人快乐,我很想 拉着她的手走上一段路,
但我没有这样做。我两手插在裤兜里走在山路上,我很想跟她谈谈 我调皮儿子的种
种趣事,但又觉得张妍欣对此不会感兴趣,只好无言地在山路上走。我想当 时我的
样子肯定与一个白痴没什么两样。

  张妍欣的电话渐渐多起来,很多时候她没事也打电话来,告诉我她下了晚自习
正往宿舍去, 告诉我她买了几张盗版的歌剧CD,告诉我她最近在给一个中学生做家
教。我很喜欢听她说这 些,这些内容让我觉得张妍欣自然平和,离我很近。

  我一向深居简出,除了上课,平时我都在家呆着,看看书,写点文章,烧烧饭
菜。我对生活 和自己都没有更高的要求,我以为我这样的生活已经相当奢侈,唯一
让我记挂的是写作,但 我知道这件事异常寂寞,应当诚实对待,所有与创作本身无
关的作为都应该拒绝。我也知道 许多写作者靠糟践别人或相互吹捧获得声名和利益,
文坛上不断地涌现出“力作”和“大师 ”,但老实不客气地说,迄今为止我既没有
看到力作也没有看到大师,倒是看到了为数不少 的做戏小丑。和张妍欣熟悉起来以
后,我到学校去的次数比先前多多了,我很快得知到校园 里来找女学生的不光是那
些有钱的商人,也有不少搞艺术的。我在校园里碰到过好几个写小 说的人,从他们
的打扮上就不难看出他们身份,他们要么是长发披肩要么头皮剃得溜光。不 管怎么
说,这些人比那些小老板能够让我接受些,他们毕竟有文化,是用思想和女大学生
作 交流,而不仅仅是金钱。只是我听学生说有的写作者喜欢向女孩子诉说他们的脆
弱和敏感, 诉说他们不幸的婚姻,而这一招是颇为奏效的,许多女孩子因此而对他
们生出怜恤之情拯救 之心。我知道那些家伙都是些不会善待纯情的谎言大师,他们
走进校园骗得一个又一个女孩 子,只是让他们的作品又有新的“真实”的生活和激
情。虽说我常对这些家伙的有些做法感 到恶心,觉得学生少不更事。但我又想,这
些女孩子都是大学生,是成人,能够对自己负责 ,我对她们的选择渐渐地没了兴趣。
直到听说张妍欣和我的同事刘京和好上以后,我才意识 到我频繁地去学校,其实是
在潜意识里关注和担心着张妍欣。

  我和刘京和并不十分熟悉,也不在一个教研室。平时只有在系里开大会时才有
可能碰面。他 是个话多的人,喜欢散布各种消息。有几次开会他坐在我旁边,告诉
我一些很刺激的事,比 如哪一届哪一班的哪一个女生去星级宾馆卖淫,现在是学生
中的首富,正准备用“打工”挣 来的钱出国留学;哪一个女生在一学期中做了两次
人流。对这些话题我都无话可说。有一回 刘京和突然对我说他听说我和一个叫张妍
欣的女生关系有点超乎寻常。我问他这话是听谁说 的,他说,还要听谁说,系里的
人谁不知道。我看了一眼他那张兴奋的脸,没搭理他。他又 说,老兄你很有眼力。
我记得我当时说,我和张妍欣的关系非常正常,只是一般的师生关系 。这话一出口
我就立刻后悔了,我想我跟他解释这些纯属多余。

  所以,当张妍欣也对我说起系里关于我和她之间的传闻时,我便下定决心不作
任何反应。而 且我心里对她说这样的话题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张妍欣很聪明,
她分明感觉到了我的不 悦,就不再说什么,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也不再与我联系。
我对自己的表现很不满意,想着 各样的方法予以补偿和挽回,却始终也没找到合适
的机会。大约过了有半个学期,我收到张 妍欣写给我的一封长信,信上说她自己的
生活和学习,说她的理想和困惑,也说了她对我的 认识和与我在一起的快乐。在她
的笔下,我的优点被她从完整的我身上抽取出来并被很大程 度地夸大,这让我非常
感动,因为从来没有人如此在意我的那些很不合乎时宜的品性。但我 想了许久还是
决定不给她回信,我不知道该表达些什么,又该如何表达。过了一段时间,我 听说
了张妍欣和刘京和搅在一块了。

  那时张妍欣在听刘京和开的文艺理论选修课,听沈枫说,张妍欣对刘京和的课
并没有太大的 兴趣。刘京和上课的方式是把他发表的一些文章复印了发给学生,让
她们写读后感。张妍欣 的作业完全是与刘京和唱反调。在一篇作业中张妍欣写道:
与其写这些自说自话的虚浮之文 ,我觉得老师还不如去做个木匠或瓦匠。刘京和的
当代文化批判在文坛小有名气,他习惯于 批判别人,沈枫说张妍欣对他的批判让他
很恼火,但很快他又经常在课堂上讲张妍欣的文章 ,对张妍欣的观点赞不绝口。他
邀张妍欣与他合作写文章,遭到张妍欣的拒绝,但渐渐两人 关系却密切起来。沈枫
说起先张妍欣只是有时与刘京和在一起聊天喝茶,并没有特别之处, 后来刘京和的
妻子到女生宿舍里找张妍欣大吵大闹,张妍欣才做出了要与刘京和好的姿态。 沈枫
想让我去劝劝张妍欣,不要把自己弄乱了,我虽然觉得这么做不合适,还是去找张
妍欣 谈了一次,可是张妍欣的态度令我吃惊,“我有自己负责的能力,更有安排自
己情感的权力 。”她站在中文系楼前一棵大雪松下,声音很大地说着。她的表现让
我觉得她离我很远,于 是我打消了与她深入谈下去的想法。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回到家中,我生着张妍欣的气 ,也在心里笑话自己,我以为张妍欣不久会打电话来
与我好好谈谈,但她一直也没再打电话 来。我思来想去,怎么也搞不懂这是怎么回
事,我以为张妍欣与我已经非常近,谁会想到她 莫名其妙地一下子便离我远得不能
再远。我想,既然如此,我也就没有必要关心她那么多。

  过了将近整整一个学期,学校快放假了,我才听说刘京和出了事。那阵子许多
教师和学生都 在说这件事,他们说刘京和与一个女学生谈恋爱,那个女学生并没有
当真,而刘京和却是全 心投入的。两人好了不到一个学期,那个女生突然对刘京和
失去了兴趣,全身而退了。刘京 和受了刺激,精神有点失常了。他在课堂上讲一段
课,就要自言自语地驳斥他刚才所征引的 名家言论,驳斥他自己所说的话。他目光
如炬地扫视教室,然后不屑地说道:“是哪个白痴 在说话!”也有不同的版本,说
是刘京和沾了那个女学生的便宜,却不想负责到底,他在课 堂上的怪异表现是揣着
明白装糊涂的障眼法。事情到底是怎样的,我弄不清楚,据与刘京和 关系密切的同
事说,刘京和确实精神有点问题。但我碰到过刘京和几回,还与他说过几句话 ,并
没有看出他哪里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学校放暑假的第三天,我接到了张妍欣的电话,是她从内蒙打来的。张妍欣的
声音听不大清 楚,我问她到那么远去干什么,她说,她想找个辽阔的地方哭一场,
说着,电话里真地传来 她的哭声,很响,听上去有点不真实。挂电话前张妍欣说,
你为什么总是拒人以千里之外呢 ?

  开学以后,我又有了一批新学生,教学对象变了,而我的教学基本上重复以往
的内容,对于 学生和我本人来说,感受都是新的。学生感受新比较好理解,我的感
受新却是一个教师独有 的体验,因为在年复一年的重复过程中,我总是始终面对那
些对写作对艺术怀有热情的学生 ,他们具有理想色彩的期望和努力总是在此刻应和
我遥远的学生时代的梦想。虽然我清楚地 知道用不了几年,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
会丢弃他们在课堂中赞同的价值,会去追随平庸的 世俗,但我却总是有着“此刻”
的精神享受。当很多以往的学生说起教过他们的教师的种种 不堪时,我相信我的所
作所为无可指责,如果我的影响成为他们在俗世中前行的障碍,那只 能说明他们自
己走到歧路上去了,错不在我。不过,我只是我对困惑的一种自我解释,它甚 至不
能说服我自己。从根本上说我是非常困惑的。我知道越好的道理越深的追索就越容
易成 为学生们将来的障碍。

  事实上,许多学生到了大三大四就已经会很现实地考虑事情,他们在校园外忙
活着生计,不 再到我这里来谈学术和创作。每一届都有一些学生有着相当出色的写
作才华,碰到好的作业 ,我都复印下来,自己留一份。教书十多年,我陆续积了厚
厚一沓。闲下来我常把这些文章 取出来翻看,读这些文章总让我快乐,同时又为他
们没有坚持写下去感到遗憾。多么美丽的 生活,他们为什么要放弃呢,难道他们重
新选择的目标当真有意思吗?在这些作业中,张妍 欣的文章也许并不算是最有实力
的,但她文章中透露出的激情却明显胜人一筹。她总是在表 达爱情,她的痴迷让我
着迷。不过平心静气地看她的文章,我又不能认为她的文章有太深可 供玩味的内涵。
我曾经向几家刊物推荐过张妍欣的作品,我的几个朋友在这些刊物做编辑。 这些稿
子后来都被退回了,原因是它们太浅,太激动,分寸不够。这样的结局没有出乎我
的 意料,从创作的高要求来看,张妍欣的文章确实还有许多不足。但我自己每回读
她的文章时 所受的感动却是读其他许多文章所没有的,张妍欣文章的清新与自然非
常特别,它们在执著 地告诉别人,她在往前走着,前方有光,她绝不会改变方向。
她没有自欺欺人,从她的文章 中看不出一点点的矫情造作。但丢下她的文章,我又
总是在想,她的前方果真有光芒吗?不 肯落荒而逃的结果是不是又将自己走到荒凉
之地去了呢?或许仅仅是做着永无抵达的奔走还 可算是一件幸事,问题是我担心她
会走得过远,回头无路也无力了。

  再见张妍欣时,我问起她对即将面临的毕业分配的考虑,发现她对此一点用心
都没有,却从 别人那里得知她频繁而仓促地开始、结束一个个的爱情。我知道生存
的厉害,对她的掉以轻 心很是担心,对于她在情感上的表现更是担心。我终于决定
和她好好谈一次。那一次在玄武 湖散步,我把话题引向了人的情感,我们谈到了爱
情。然而张妍欣的表现出乎我的意料。她 毫不掩饰地说起了她一个又一个的情感经
历,我的吃惊不在于没想到她的经历之多,而是在 如此多的失望之下她仍然毫无疲
态地继续进行着各样的接触。她一面沮丧地表达她对男人的 失望,一面又流露着对
男人对爱情的期待。大概是觉得有必要向我解释,张妍欣向我解释道 :“你不是说
任何事都应该按道理去做吗?我这样做,正是因为我觉得我有道理。他们错了 ,而
我的道理没有错。”见我不说话,张妍欣又说:“我要谢谢你,是你的课让我明白
情感 的意义表达的意义。”听她这么一番话,想着她那些结局不大好的经历,我心
里乱得很,我 很想敞开来说点“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话,想说点有份量的话,我
本来想和张妍欣谈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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