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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痛并活着-第2章

小说: 痛并活着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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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想必可以把我变成英雄。
  她果然是有办法的。在她的柜子里,放着成排的麻醉药和牙科小工具,望之令人胆寒。她说:“你每天到我这儿来拔一颗牙——不用麻药。等到牙全拔光的时候,就再也不怕痛了。”
  我委婉地表示,这种办法……太缺德了。她说:“那就不用这个法子。我还有办法:点着这根烟,抽两口。快,把烟头按在手腕上!笨蛋,是你的手腕!好,烫,烫,玩命烫!疼吗?不许说疼,表情要保持正常!笑!微笑!看,烫糊了。很好。拿这个毛巾擦擦眼泪。每天这样烫三次,估计……两个月之后,你就会变成梅花鹿了。那时候再来找我,烧伤科需要一个实验品。”
  我离开了这个化装成牙医的女巫。她的办法毫不稀奇,我在高中就见识过了。这是一些低智商男生(和某些极变态女生)提高自己疼痛阈值的训练方法,而且大多是两个以上的人同时训练,互相鼓励(“怎么样?你不行了吧?软蛋!”)。这也说明通过适应性锻炼,阈值是可以提高的。在中国武术里面,有一种“排打功”,即用木棍砂包竹条板砖等物抽打自己的身体,慢慢使皮肤和肌肉适应疼痛,并且产生本能的抗击打反应。很奇怪的是,在技击中脸和头部都是容易被打的,我却没见过专门训练脸的“排打功”——拿竹板抽自己的嘴巴。
  间谍一旦被敌人抓住,严刑逼供是难免的。那么,他们是不是也会通过训练来提高自己忍痛的阈值呢?我不知道,《007》里面没写过。不过,詹姆斯·邦德可以用意志力屏住呼吸自杀,想必间谍受到的训练是非常严酷的。在其他间谍小说中,假逮捕、拷打,甚至假枪决都屡见不鲜。
  我觉得肉刑是人类最大的耻辱之一。利用自己的同类对痛苦的恐惧,设计层出不穷的办法折磨他们,这同时也是对自己的嘲讽。旧社会的“光棍”们互相以善于“熬刑”自夸。其实对付肉刑最聪明的办法不是提高阈值,而是把它降低。我那位给蛤蟆验血的同学,虽然怕痛可是又非常崇拜革命烈士。他曾经对我说:“我梦见自己当英雄了。敌人逮捕了我,让我招供,我什么也不说,他们就打了我一百大板。我还是什么也没说——实际上,挨到第五板子,我就昏过去了。”这个英雄当得真方便。但是,如果他遇到老奸巨猾的施刑者,就笑不出来了。为了防止受刑人阈值太低、逃避痛苦,他们会频频停下刑罚,让被害者恢复精神。或者是——“拿水泼醒他!”
  人类不需要用痛苦提醒自己的同胞应该做什么,只有动物才需要。马戏团里那些表演节目的狗熊、老虎、狮子和大象,在幼年都曾经受到驯兽员的疼痛刺激。痛,本来是动物赖以避免伤害的自我保护手段,却被人利用,成为训练它们的工具。疼痛次数多了,动物就养成了条件反射,鞭子一扬,立刻跳进火圈。即便长大后皮糙肉厚,阈值很高了,但小时候对那种疼痛的恐惧已经深深刻进本能之中。我四、五岁的时候,街上还能看见马车。有一次,我见到一匹马发了倔脾气,站在街头不走。赶马人把鞭子抽得啪啪响,它还是一动不动。旁边有个老头说:“打晚啦!小时候就该打。小时候舍不得打,现在怎么抽都没用。”这就是说,马小的时候,忍痛阈值低,可以用鞭打来训练,使它把对疼痛的恐惧变成对主人鞭子的服从。现在阈值高了,再打就没用了。
  顺便说一句,我非常,非常,非常反对家长体罚孩子。什么“棒打出孝子”,其实就是把人当成马。小孩怕痛,做了错事就打他,这跟驯兽在本质上是一样的:利用动物求生的手段——惧怕疼痛——把规则硬砸进它们的记忆里。孩子可能会变乖,但长大以后,对家长体罚的恐惧已经变成对一切“犯规”行为的恐惧。像被驯服的动物,他们每当做一件事之前,都会本能地想起鞭子。这样的孩子没有任何冒险精神,只会规规矩矩地拉车,再也不能在人生的战场上纵横驰骋了。
  但有的时候,我们无法逃避疼痛。比如做手术。在从前,截肢者和器官坏死者面临着这样的选择:是忍受疼痛,还是死亡。麻醉剂发明之前,有多少人宁愿等死也不敢接受外科手术。像关羽那样,能够“刮骨疗毒”的人是很罕见的。说到关羽和麻醉剂,应该提一下华佗。他发明了世界上第一种口服麻醉药“麻沸散”,是我们中国人的光荣。可是,关公为什么不吃麻沸散,而借助下棋来忍痛呢?我想可能有四个解释。第一,当时华佗还没把麻沸散发明出来;第二,华佗讨厌关公,故意不给他用麻药;第三,关公想逞英雄,好留下一个著名的传说,于是提出不用麻药;第四,麻沸散的副作用非常强,华佗每次手术前都对伤员说:“你有权知道如下事实:用了麻沸散之后,很可能产生无法预计的副作用——智商大幅度降低、相貌突然变丑、胡子掉光、丧失性功能、生活不能自理等等,因人而异。所以,请你自己选择是否服用这种麻药。”关公想了想,毅然决定不用麻药。
  你看我怎么说着说着就跑题了呢。本来想说的是:痛觉是生物的自我保护方式。这种自我保护是这样实现的:对疼痛的恐惧使动物远离伤害;而且,痛还是身体病变部位对大脑发出的信号。它告诉你:盲肠发炎了,该割啦;胃溃疡了,该吃药啦;牙神经外露了,该用药杀死啦;大脑坏掉了,该摘除啦……
  还有阈值的问题没说完。在某些情况下,一个人的忍痛阈值会升高。比如在军训的时候,练习打靶,我的胳膊肘被地上的石头磨破了。可是,大家都那么革命我怎么好意思叫疼呢?于是我忍啊忍啊,直到训练结束。后来大家知道了这件事,深受感动,班长提出开了个“向柳文扬同志学习并把零食都捐献给他”的会。当然了,我就是班长……
  这种情况不足为奇,当肾上腺素分泌过多时,忍痛阈值就不知不觉地提高了。所以,在战斗中、竞争激烈的比赛里、有利可图的时候、旁边有美女的时候,我们就忘记了疼痛。关羽利用下棋分散注意力,也是个好办法。
  有这么一个著名而残酷的实验:烧一锅开水,把青蛙丢进去。青蛙会被烫得一下子跳出来。但把青蛙放进一锅冷水里,在它满不在乎的时候将锅放到火上慢慢加热……水越来越热,等青蛙反应过来:太烫啦,已经晚了,它没有力量再跳出水面,肌肉的功能都被破坏了。这就是说,疼痛并不坏,它可以救命。真正的危险反而是麻木不仁。所以,电影《黑侠》里面,李连杰扮演的教官为了变成无敌战士,被破坏了痛觉神经。我觉得这一点很不科学。对一切动物(也包括人)来说,放弃痛觉都是取死之道。
  有些人对痛又太敏感了,好像稍稍碰一下就疼得要命。这也不好。太怕痛会阻止你做很多事。打篮球怕撞,骑车怕摔,吃鱼怕刺,自我保护功能过强了。我认识的少数人,见到血就昏倒。如果是自己的血,可以解释为怕疼;但她们看见的是别人的血呀。这大概只能说,她们一见血,就想象到流血者是多么的疼,然后又想到如果是自己受了伤又会多么的疼,这样,就昏倒了。这可能是忍痛阈值过低的一种极端表现吧。
  虽然我所知道有“恐血症”的多半是女性,但据那位牙医同学说,女人在忍痛方面要比男人强得多。也许这是事实,男人嘴里说:“不疼,再来一针!”其实是硬撑着,维护男子汉的尊严。比起疼来,我们更怕丢面子。而女性在一生中要忍受那么多的痛苦,包括生小孩。繁育后代是整个种族的大事,这个重担要女人来承担,她们必须能忍受疼痛。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大自然才赋予女性更高的疼痛阈值。
  我的牙医同学又说,不仅是忍痛,女性的胆子其实也比男性大。这我不同意。她举例子说,有个小手术,是在人的眼球表面刻上小道道,来提高视力。这个手术一点不疼,但是要睁着眼睛让人在上面摆弄,需要很大的胆量和坚强的意志。当病人在手术室外排队时,女性大多在诉说自己的恐惧:“怎么办呀,不做又不行,好害怕,千万别把我扎瞎了……”男人则面带微笑一言不发。但是,等到进了手术室,躺在床上,就看出谁强谁弱了。那些男人都咬紧牙关,双手握拳,肌肉僵硬,大汗淋漓。一个男人做完手术,床单都是湿的。女性反而若无其事。
  又跑题了……那么,忍受疼痛的阈值是高好还是低好呢?我觉得太高太低都不好。造物者使所有动物能感觉疼痛,是为了教我们避开危险和伤害。阈值太高了,什么疼都不怕,辜负了大自然的好意;而阈值太低的话,本来并不危险的事情也不敢去做,丧失了很多机会。“恰到好处”才是最重要的。
  前面还说到,阈值是可以通过训练提高的。替蛤蟆验血的那位同学,分别几年后已经令人刮目相看了。那次他骑车受了伤,腿上刮出一条长达十厘米、肯定有一寸深的伤口。我都吓白了脸,他说:“没事,扶我回家。”回到家之后,他从药箱里拿出一瓶碘酒,坐在沙发上,拉开伤口把整瓶碘酒倒进去。然后大喊一声:“好过瘾啊——!”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训练自己的,还有这在心理学上叫什么疾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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