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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精灵(短篇小说集)-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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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恢复正常,人要争取的,我也要,不平则呜,凡事据理力争,自然没那段日子那么可爱。
谁要做一个可爱的人呢,最可爱的人,往往是被人占了便宜而不计较的老好人,花那么大的代价而换回可爱两字,我蚀不起这种本。
丈夫应当体谅我。
他说:“其实你可以在家过与世无争的生活,又短不了你吃的穿的。”
我啼笑皆非。我也是个大学生,我用了纳税人的金钱,四年专科毕业,总得为社会出力,倘若我选择在家做其小家庭主妇,何必经过这麽痛苦的学习过程。
我工作上刚有点眉目,他就要我退休?不不不。
我虽然是他的妻子,是婴儿的母亲,我更是我自己。
我怎么放弃原先的自己,变为寄生在家中的另一种动物——最不可思议是倚赖别人为生的人,做婴儿,因为无知,无可奈何。做伸手牌女人,才奇哉怪也,生活的著落竟操诸人手!
丈夫?丈夫也不过是一个人,他也有七情六欲,他有权改变主意,一声不高兴便停止供应,我怎么办?
不是不信他,仍是不信他是神明。
例子太多,不由你不心寒,任何人际关系,都会有可能发生变化,不能太过自信,然後等变化来到,视之如晴天霹雳,这样太幼稚。
我没有与他理论,但是我的行动表明我的想法,我把时间分为三份,我自己的,工作的,以及家庭的。
很抱歉,我越来越少参与夫家的活动.几乎变为隐形人。
他们家一个远房表兄说:“嘿!我一直不信你真有老婆,永远是独行侠,今日见了才 信。”
多麽讽刺,多么不给面子。
连母亲都听到传言,跑来劝我。
她讪讪地道出做女人的道理,我不敢说她那套没有用,但是不适合我用。
“你要知道,这样下去,多少会对婚姻有不一良影响。”
我笑说:“我不信有什麽影响,他要是爱我,我半夜不返他夸我有向上之心,他若不爱 我,我光是呼吸,他也嫌我多事。”
“你太托大了。”
“ 妈,我也是只有一条路走。”
“ 好自为之,亲家那边有一整年没见过你。”
“ 太夸张。”
“中秋你就没去。”
“我公司有事。”
母亲不满之倩,宣之於脸。
我拍拍她肩膀。
当夜我下班抱著日益活泼的孩子,丈夫对我发表意见。
他笑说:“看你,成套西服,五公分高跟鞋,一手拎公事包,一手抱著婴儿,根本不像。”
“怎么不像?”我也笑,“在外国杂志上,我看过不少类此照片。 亲不一定得身穿老布黑旗袍头梳小髻。”
“孩子怎么想?”
“孩子也喜欢漂亮神气的妈妈。”
“嘿!”丈夫说:“他都快不认得你了。”
“太夸张,人家还把孩子放托儿所里。”
他不再跟我说下去,当我不可救药。
我抱著孩子享受。
他胖胖的面孔贴在我面孔上,滑如丝,软如棉,香喷喷,小人儿表情很多了,眼睛乌溜溜,小嘴巴一直把我的耳朵当作可吃之物,也认生,被我抱久了会得四处找褓姆。
我爱他,自然我爱他,有谁要伤害他,我会为他拚命,但是我也爱自己,为什么两者不能并全?
他蹒跚的跨步自婴儿房走过来,一步两步三步,摔倒在地,爬过来,扶著我床沿,叫我。
我一把将他抱在半空,他穿著小小毛衣,小小牛仔裤,小小球鞋,越来越像个儿童。
我乐得心花怒放;同他说:“你要快点长大,陪妈妈去跳舞。”
丈夫在一旁听到,叹息说:“我从没听过做母亲有这样的愿望。”
“这种愿望比较实际,容易达到,难道我们这一代还盼望养儿防老不成?”
他翻一个身,接过八个月大的婴儿。
“哗,”他同儿子说:“你穿得这麽时髦?”
“这身衣服哪儿来的?”
“你问我,我问谁?”他不悦:“你是母亲呀。”
“你总是不放过我。”我生气。
“别在孩子面前吵架。”
“他还小。”
“语气都听得出。”
“是,他是神童。”
“我不要他做神童。”
我放下宝宝,对牢丈夫说:“孩子一出生你就同我抬杠。”
他沉思。
“你自己想想清楚,”我说:“这对我公不公平。”
“也许我怕寂寞,”他说:“我老觉得高潮经已过去,十分沮丧,看,你不再需要我,孩子也不接近我。”
“太好笑,”我诧异,“产後沮丧应当发生在我身上;你是怎么搅的?”
“答应我,下班後早些回来。”
“好的,我郑重考虑。”
他唏嘘,“我老了,你不觉得我婆婆妈妈?”
我只觉得我们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
有了孩子之後,他只觉得凡事都可告一段落,而我,则觉得家庭是一件事,工作又是另一回事,怎么可以一个休止符号就笼统地放弃一切!光在屋子里弄儿为乐?
我为孩子吃多少苦,还不觉沮丧,我实在不明白我这另一半。
绝无仅有的空馀时间,我都放在婴儿身上,同他换衣服都可以消耗大半小时,他穿得很时髦,衣服都来自各亲友的馈赠。
他的面孔如一只苹果,皮肤如奶油,一切都是晶莹的透明的,至美至好,我不後悔吃那麽多苦,我庆幸有这个孩子,他是我最大的安慰。
即使愁眉百结,心事重重,看到他的影子,也都一切丢在脑後,拿一亿来,我也不会把他换给人。
这婴儿是我的灵魂。
我爱他。
一日深夜,我蒙胧间起床,心中牵挂孩子,到婴儿房探班。奇怪的是,他也醒著,睁著骨碌碌的眼睛朝我看,半晌,他伸出小手,我握住他的手,咱们母子俩在黑暗中感情交流,我鼻子发酸,淌下热泪。
我不会对世上任何人这么热情,除了他。
丈夫一日比一日低潮,他说他不再获得注意。我认为他是大人,应当照顾自己。
原以为孩子可以把婚姻关系拉紧,没想到反而产生危机。我冷眼旁观,知道发生著什么事,但却没有补救的办法。
终於丈夫同我说,他要与朋友出去打球,每星期三,从五时到十一时。
我微笑。
我听过这种球局。
每次下班打到深夜,如果他们真的在打球,不出半年可拿世运金牌,这麽勤练。
我问:“一定要玩球吗。”
“我都没有运动。”
好。
他去买了一堆球拍球衣,每星期三带出去,又带回来,我也没有细究,有时玩至十二点,气不喘,脸不红,真是大内高手。
在他打球的期间,我也没闲著,在公司升了一级。为著奖励自己,我去买了件首饰,是一只戒指,戴在手上,纪念这段日子的辛劳。
我不能向丈夫要,他根本不赞成我做事,吃苦?活该。
他还是发觉了,冷冷的说声好阔气。
我抱著婴儿,他说:“当心戒指角刺著孩子。”
“不怕,手工很好。”
“是,现在你富贵得很。”
我很温和的问他:“这是不是冷战?”
他一怔。
“你有什麽话,对我说好了.我可以接受。”
他不响。
“你不须有顾忌,我这个人很文明,你有要求尽管提出来。”
“你是指离婚?”他终於提到这两个字。
“我希望没有这么严重。”
“你肯改过?”
“我有什麽错?”我奇问。,
“你一直不认错。”
“我没有错。”
“我们不必再谈下去了。”
“我们没有到这种相敬如宾的地步吧。”
“我不是要你完全放弃工作,只是要你别那麽狂热。”
我看著他,不出声。
“家中有一个男人已经够了。”
“我有什么不到之处吗。”
“我觉得你生下孩子之後变本加厉的要证明自己。”
“这有什么不对?”
“我在家寂寞。”
他说得对,我们的确无法说下去。他幼稚地与孩子争宠。连婴儿都不如!婴儿非常明白他母亲支配时问一定要分轻重,他并没有希祈廿四小时与母亲同聚。
我放下孩子,取过公事包,准备出门。
他问我:“如果孩子拉住你衣角,恳求你不要去做工,你会不会心软?”
我答:“我会向他解释,做为一个现代女人,没有工作是不行的。”
我出门去。
我不是不爱家庭,只是他现在不肯让我有自由做我自己,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对他来说,错全在我,对我来说,错全在他。
为只为了孩子,两个人纵有距离,还在一起。
我努力想做到下班便返家,奈何此刻并无朝九晚五这件事,晚晚到六点正才刚进会议室,七点半散会,大家嚷著去喝一杯,难道我不去?
我岂可以说:“我是人家妻子,我要回家,不同你们玩?”做事做全套,我真没有办法。
何况我渐渐觉得与同事在一起是种乐趣,像兄弟姐妹一样,有说有笑,不觉沉闷。
家里有个人同我冷战,说话鼻子哼哼嘿嘿。
孩子一岁生日,我们三人在一起渡过,我请假半日,在家做虾仁肉丝炒面,他板著面孔回来,意外之馀,倒有一分欢喜,随即想到我即使这麽傲,为的也是婴儿,而不是他。
我高声说:“孩子是家的一部份,你也是家的一部份,只要你爱这个家,就不要分彼此。”
他吃面的时候吹毛求疵,故意要醋要油,我都递给他,我特意请到职业摄影师来替我们拍照。
儿子穿著小球鞋走来走去,可爱得如安琪儿,头发梳西式头,面孔红咚咚。
我同丈夫说:“为著他,我们都应当和睦相处。”
他彷佛感动了,勉强的笑,“也许我也可以找一份五时後才开会的工作。”
孩子抱住他膝头,把胖头靠著他。
他问:“如果真的分手,他会随你而去?”
“ 然,法官没有可能会将他判给别人。不过不怕,你可以另娶,另生。”
“别开玩笑了,”他抱起孩子,举得高高,“我只要你生。”
“ 还生?”
“是,也是时候了,也许当家中有两名的时候,可以把你留得住。”
这个人的思想!永远不会进步。
我说:“我觉得我们的孩子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孩子。”
“那自然,那还用说。”
“不知道别人怎麽想。”
“管别人怎麽想。”
“再来一个?反正我已注定要受冷落,一个跟五个没有分别。”
“让我们想清楚,先把关系改良,再论其他。”
“只要你一肯弄炒面,只要你肯……”
我没有听进去。
我没有那麽乐观,不过也不十分悲观,日子过去,他总会习惯他已自家中第一位退至第二位,有些男人,在婴儿出生之後,是会患这种抑郁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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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套

我并未料到那会是一个圈套。


她是一个美女,她是电影明星。
本市美女是很多的,电影明星更多。
所谓美女,不过是大眼睛小嘴巴高鼻子,拍过两部戏,便是电影明星,明星之多,多于天上之星。
我认识她,在一个宴会。
宴会中有许多漂亮的女子,我不甚留意她们,反正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缤纷华贵,坐在我身边的莫夫人,脖子上那串红宝石如葡萄子般大小累累坠坠,闪闪生光。
我开玩笑问:“挂在颈上重不重?会不会抬不起头来?尊夫原来用这种方法使你向他低头?代价是昂贵一点,但也值得。”
莫夫人笑著用檀香扇子敲我的肩膊。
除出正牌的小姐夫人,便是娱乐界的女艺员,由公子哥儿带著进场。
我们一家子坐在一张桌子上,所以没有请舞伴。
这种闷死人的场合,我想,一会儿非溜出去吃潮州鱼蛋粉不可。
开小差拉著妹妹下楼,在大堂黑玻璃前等电梯,猛地抬眼,看到镜中无声无息出现一个倩影,秀丽的面孔,苗条的身型,像鬼魂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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