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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爱日斋丛抄 宋·叶釐-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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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肃翁《序乐轩诗筌》末云:“师学之传,岂直以诗?诗又不传,学则谁知?后千年无人,已而已而。后千年有人,留以待之。奈何?噫!”是摹拟舒元舆之作邪?盖元舆《玉篆铭》曰:“斯去千年,冰生唐时。冰复去矣,后来者谁?后千年有人,谁能待之?后千年无人,义止於斯。呜呼!主人为吾宝之。”洪景卢所谓“有不可名言之妙”者,感今怀古,此意多矣。东方朔云:“往者不可及兮,来者不可待。”严忌曰:“往者不可攀援兮,来者不可与期。”王文公《历山赋》云云:“曷而亡乎我之思,今孰见兮我之悲。呜呼已矣兮,来者为谁?”不若柳子厚诗“谁为后来者?当舆此心期。”犹有以启来世无穷之思,否则夫子何以谓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


  昌黎《咏笋》:“成行齐婢仆,环立比儿孙。”栾城:“凌霜自得良朋友,过雨时添好子孙。”亦谓笋也。《周礼·大司乐》:“孙竹之管”注云:“竹枝根之未生者。”《疏》言:“若子孙然。”荆公“篱落生孙竹”,正用此。东坡“槟榔生子竹生孙”,自注:“南海勒竹。每节生枝,如竹竿大,盖竹孙也。”则别一种竹,《题竹阁》:“苍然犹是种时孙。”是以竹之后出者为孙,又谓“儿子森森如立竹”,此因子孙之盛比竹也。


  退之:“猛虎虽云恶,亦皆有匹侪。群行深谷间,百兽望风低。身食黄熊父,子食赤豹麛,择肉於熊豹,肯视狐与狸。”此言虎恃俦类之盛,百兽畏服,因得逞其大毒,微细不足允吞噬。“正昼当谷眠,眼有百步威。自矜无当对,气性纵以乖。朝怒杀其子,暮还食其妃。匹侪四散走,猛虎还孤栖。”此言虎恃其威力,以毒俦类,至於孤危,先食熊豹之父子,而终自食其妃与子,凶祸之应也。“狐鸣门四旁,乌鹊从噪之。出逐猴入居,虎不知所归。谁云猛虎恶?中路正悲啼。豹来衔其尾,熊来攫其顾。”此言虎已失俦类,狐鸣鹊噪,而猴入穴可食,熊豹亦得搏噬之,但能悲啼而已,向之暴恶安在哉?以“猛虎虽云恶”起至此云“谁云猛虎恶”,虽威力,不足恃如是。“猛虎死不辞,但惭前所为。虎坐无助死,况如汝细微。”此终言虎之恶极矣,失其俦类,取死宜也。当其纵暴,何有於物?一旦索然,求免无所,彼恶之不及虎也,可谓孤立自肆哉!“故当结以信,亲当结以私。亲故且不保,人谁信汝为?”此又言於所厚者薄,无所不薄,实致祸之道,虎坐失其俦类,遂以杀身,人苟弃其亲故,乌能自存?始云“亦皆有匹侪”,中云“匹侪四散走”,末云“虎坐无助死”,一篇照应处,义主风刺,谓为李宗闵作,或辨其非是。胡邦衡有诗云:“夜读文公《猛虎诗》,云何虎死忽悲啼。人生未省向来事,虎死方羞有所为。昨日犹能食熊豹,今朝无计奈狐狸。我曾道汝不了事,唤作痴儿果是痴。”必有为而述。此如少陵诗:“猛虎凭其威,往往遭急缚。雷吼徒咆哮,枝撑已在脚。忽看皮寝处,无复睛闪烁。人有甚於斯,足以劝元恶。”韩诗详著寡助之祸,杜诗直寓夫失势之戒,当互观以为世劝。


  《梦溪笔谈》记商洛间兵官赋诗云:“人生心无累,何必买山钱?”遂投檄去,颇类坡词:“不如归去,二顷良田无觅处。归去来兮,待有良田是几时?”近如徐渊子诗乃云:“俸馀宜办买山钱,却买端州古砚砖。依旧被渠驱使在,买山之事定何年?”


  荆公《兼并》一诗,人议设青苗法,富民之利,实本於此。其诗云:“三代子百姓,公私无异财。人主擅操柄,如天之斗魁。赋予皆自我,兼并乃奸回。奸回法有诛,势亦无自来。俗吏不知方,掊克乃为材。俗儒不知变,兼并可无摧。利孔至百出,小人私阖开。有司与之争,民愈可怜哉!”是其意虽主抑兼并,而又不欲官争民利。如《寓言》诗:“婚丧孰不供?贷钱免尔萦。耕妆孰不给?倾粟助之生。物赢我收之,物窘出使营。后世不务此,区区挫兼并。”此正公所主新法,而乃以挫兼并为,非二篇首尾已似异。又《发廪》诗云:“先王有经制,颁赉上所行。后世不复古,贫穷兼主并。非民独如此,为国赖以成。筑台尊寡妇,入粟至公卿。我尝不忍此,愿见井地平。”要其立法,岂乐於病民?特欲自上制其贫富,使之稍均豪强,无以擅威福耳,古制甚难复而易敝,徒为感世变者深訾也。又如《酬王詹叔奉使江南访茶法利害》诗:“岂尝榷其子,而为民父母。”《收盐》诗:“一民之生重天下,君子忍与争秋毫。”意尤恻然者。或谓张景温榷解盐之法,公卒主之,顾不计民情何如哉!前辈论之悉矣。公诗云:“读书谓已多,怃事知不足。”坡诗亦云:“书生若信书,世事仍臆度。当时一快意,事过有馀怍。”吁!书何罪也?柳子厚云:“信书成自误,经事渐知非。”更尝之馀,能发此意即善矣。


  昌黎题《楚昭王庙》:“丘园满目衣冠尽,城阙连云草木荒。犹有国人怀旧德,一间茅屋祭昭王。”感慨深矣。苏冷然泂《金陵》诗:“龙光寺里只孤僧,玄武湖如掌样平。更上鸡笼山上望,一间茅屋晋诸陵。”末语惨然类韩公。


  少陵《除架》、《废畦》诗各存兴寄。《除架》有功成者退之意,而“秋虫”、“莫雀”,则不悟盛衰者也;《废畦》有物穷则剥之意,而“非君白玉槃”,谓时过,则贱可贵,盛时一失,为足惜也,注诗别有取义。


  “半山便遣能参透,犹有唐人是一关。”诚斋杨廷秀诗也,一关,殆言一膜之隔,未尽透彻者。又有《送彭元忠》诗:“学者初学陈后山,霜皮脱尽山谷寒。近来别具一只眼,要踏唐人最上关。”此殆杨廷秀学诗法,故数以为喻。文公《报鞏仲至帖》云:“来喻所云:‘漱六艺之芳润,以求真澹。’此极至之论,然恐亦须先识得古今体制、雅俗向背,仍更洗涤得尽肠胃间夙生荤血脂膏,然后此语方有所措。如其未然,窃恐秽浊为主,芳润入不得也。近世诗人,正缘不曾透得此关,而规规於近局,故其所就,皆不满人意。”此之云“关”,当异乎?杨之说正为学诗者设,如半山之视唐人直论向上一关尔。


  《宛陵集》中《赋石昌言白鹘图》诗:“双睛射空眼角耸,筋爪入节韝絛垂。翅排霜刀毛缀甲,雪色愁突秋云披。当时始得不知价,朝发海东夕九疑。世为奇俊玩不足,夺质移神归画师。而今推向深堂上,燕雀屏绝宁来窥。画师黄筌出西蜀,成都范尹能具知。范云筌笔不敢次,自养鹰□观所宜。毰毛植立各有态,剜奇剔怪乃肯为。寻常饲鹰多捕鼠,捕鼠往往驱其儿。其儿长大好飞走,其孙卖鼠迭又衰。范君语此亦有味,欲戒近习无他移。”此即事垂戒,异夫品藻丹青之作,题下自注:“得黄筌事於景仁。”按《东斋记事》:“黄筌、黄居寀、居宝,蜀之名画手也。尤善为毛翎,其家多养鹰鹘,观其神俊以模写之,故得其真。后子孙有弃其画业而事田猎飞放者,既多养鹰鹘,则买鼠以饲之。又其后世有捕鼠为业者,其所置习,不可不慎。人家置博奕之具者,子孙无不为博奕;藏书者,子孙无不读书。置习岂可以不慎哉!子尝为梅圣俞言,圣俞作诗以纪其事。”盖即前诗也。蜀公晚年得谢,始追述馆阁以来故事,遂亦具载,当以为《宛陵》诗笺。


  诗之六言,古今独少。洪氏云:“编唐人绝句七言七千五百首,五言二千五百首,合为万首,而六言不满四十,信乎其难也。”后村刘氏选唐宋以来绝句,至续选始入六言,其叙云:“六言尤难工,柳子厚高才,集中仅得一篇。惟王右丞、皇甫补阙所作妙绝今古,学者所未讲也。使后世崇尚六言,自予始,不亦可乎?”又云:“六言如王介甫、沈存中、黄鲁直之作,流丽似唐人,而妙巧过之。后有深於诗者,必曰翁之言然。”又云:“野处编六言,终唐三百年,止得三十馀篇。予於本朝,得七十篇,倍於唐矣。”今《后村集》中多六言,事偶尤精,近代诗家所难也。萧氏《文选》叙有云:“自炎汉中叶,厥途渐异退,传有‘在邹’之作,降将著‘河梁’之篇。四言五言,区以别矣。又少则三字,多则九言,各体互兴,分镳并驱。”又云“三言八字之文”,注者谓韦孟傅楚元王孙戊,作四言诗讽王,自此始;李陵降匈奴,苏武别河梁上,作五言,诗自此始;三字起夏侯湛,九言出高贵乡公。三言谓汉武《秋风辞》,八字谓魏文帝乐府诗,独不著古有六言七言者。项平父说诗句二言至八言,以“我姑酌彼金□”为六言。按《文章缘起》:“又始於汉大司农谷永。”予观嵇叔夜有六言诗十首,视唐人体制固先矣。东坡赋柱杖,必以声言之,如《柳真龄铁柱杖》云“忽闻铿然爪甲声”,又绝句:“莫嫌牵确山头路,自爱铿然曳杖声。”《和文与可洋州园林》:“桥下龟鱼无数在,识君柱杖过桥声。’昔少陵《桃枝竹杖引》固已云“出入爪甲铿有声”,於铁杖尤佳。


  少陵:“斯须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退之《送温处士赴河阳军序》解得“空”字明白,序云:“伯乐一过冀北之野,而马群遂空。夫冀北马多於天下,伯乐虽善知马,安得空其群邪?解之者曰:‘吾所谓空,非无马也,无良马也。’”便如少陵《天育骠骑歌》:“如今岂无腰褭与骅骝,时无王良伯乐死即休。”在退之《集说》云:“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只辱於奴隶之手,骈死於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是非少陵句笺释乎?


  鲁直《过家》诗:“系船三百里,去梦无一寸。”当用范史杨伦语,伦为将军梁商长史,谏诤不合,出补常山王傅,病不之官,诏书催发,伦曰:“有留死一尺,无壮行一寸。”《三国志》:“司马法将军死绥。”注:王沈《魏书》云:“绥,却也。有前一尺,无却一寸。”梁马仙琕曰:“有留死一尺,无却生一寸。”今蜀本黄诗《外集注》於此句略之。昔贤著作,非必有意古事,自尔语合。笺释者揣度,不流於凿,则简矣,故难。


  陈去非云:“忽有好诗生眼底,安排句法已难寻。”吕居仁云:“忽见云天有新语,不知风雨对残书。”静中置心,真与见闻无毫末隔碍,始得此妙。


  吕文靖《题天花寺》云:“贺家湖上天花寺,一一轩窗向水开。不用闭门防俗客,爱闲能有几人来。”曾文清《题意大师房》云:“头白高僧心已灰,石菖蒲长水蕉开。庄严茗事炉烟起,不用关防俗子来。”两诗韵同意亦合,视荆公“我亦暮年专一壑,每逢车马便惊猜。”风象广窄可见。


  《颖川集》《吴冲卿夫人秦国挽诗》有云:“见夫成相业,听子得忠臣。”自注:“夫人长子起居昔将论事,以南迁之忧告於夫人,夫人以当官许焉。”吕紫微《诗话》以为孔毅甫学士建中靖国间作,以“见夫”为“赞夫”,亦云:其子传正安诗,“绍圣初,以左史权中书舍人,欲论事,惧亲老未敢,夫人闻之,促其子论列,由此遂贬,夫人不以为恨。”复注:“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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