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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笑倾三国 作者+梦三生完-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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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是爹。”看着我,曹丕淡笑。

“为什么?”

“因为周不疑太聪明,在爹眼里,除了冲儿,无人能够驾驭。”

“什么意思?”我颤着声音开口,感觉心一分一分地变凉。

“爹说,冲儿若在,周不疑相辅,何愁天下不归,可是如今冲儿即死,以我的才德,不足以驾驭周不疑,留下他是,是祸,不是福。”

天下……

他的天下……

原来,他知道是曹丕害死包子,他只是不动声色。

为了他的天下,他甚至做了曹丕的帮凶,连周不疑都不放过……

他对于曹丕的处罚,只是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个伤疤。

如此而已?

可是我的包子……我的包子却是丢了性命,他是在我怀里活活痛死的……我的包子,他才十三岁而已……

包子在他心目中只有这样的分量?

……或许,包子只是他众多子嗣中的一个,可是包子是我的全部!

“我疼惜周不疑是个人才,不忍其就此夭折,我劝你快些送他出府,再晚就迟了。”曹丕冷声笑道。

我心里一惊,慌忙转身离开。

那样一个眉目清秀的孩子,他做着一切包子常做的事,逗我开心,喊我“娘”。

元直,不能连元直都离开……

“元直!元直!”我一路跑回同梦阁。

“夫人,怎么了?”胭脂见我满面慌张,问。

 “胭脂,胭脂,元直回来了没有?”我拉住他,急急地道。

“夫人,你别急,先坐下。”胭脂来扶我。

我摇头,“你快去帮我找元直!”

不在同梦阁,我转身又跑了出去。

“元直!元直!”

“元直……”

“元直!”

我大叫着,一个园子一个园子找,每一道走廊,每一个过道,每一处角落。

“卞夫人,看到元直没有?”我拉住卞夫人,急急地问。

卞夫人轻轻扯回自己的衣袖,摇头,“不曾见过。”

“尹夫人,你见到我儿元直没有?”急急地拉住路过的尹夫人,我问。

“你发什么疯!”尹夫人甩开我,皱眉。

我见人就问,见人就问。

我如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

“你看她,莫不是疯了?”

“看样子果然疯了……”

“真可怜啊……”

“是啊,曹冲那么聪明,本来该是指望着母凭子贵吧……现在什么都落空了……”

“好好一个人怎么就疯了……”

“分明是疯了……”

相府的一众夫人少爷,侍卫婢女,都来看热闹,一脸怜悯地看着我,窃窃私语。
《笑倾三国》之“天下为重(下)” 
我四处乱走,茫茫然不知所措,“元直!元直……元直……”

脚下一崴,我跌坐在地,挣扎着站起身,脚下一痛,却又跌坐在地,低咒一声,我咬牙。

“元直!元直!”我坐在地上,气得乱喊一气,揪着地上可怜的杂草。

“娘,我在这里。”耳边一个清澈如水的声音,周不疑站在我面前,他伸手来扶我起身。

我怔怔地抬头,看到那一个清澈如水的少年。

他抬手替我拾去沾在头上的杂草,“我在呢,娘。”

我如释重负,见他毫毛无伤,这才安下心来,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他的脸泄愤,清秀的脸都被我捏得变了形,他也不躲,只是眯着眼睛笑,很好欺负的样子,比包子好欺负,若是包子……他一定会很狡猾地大声求饶,然后我就心软下不了手了……

“你去哪儿了。”我开口,声音竟是有些哽咽。

“公子生前说过,要送娘一双鞋,我去买鞋了。”周不疑伸出一直负在身后的左手,他的手上,握着一双新鞋。

忽然想起那一日去易州的途中,包子跟孔明说的话。

“诸葛叔叔,娘说你是机器猫!”曹包子语不惊人死不休。

“猫?为何说我是猫?”孔明波澜不惊地笑问。

“机器猫是我娘故乡的猫,它有一只神奇的口袋,什么都能变出来!”

“那让我猜猜,你想要什么呢?”

包子嘿嘿地笑,“诸葛叔叔果然聪明。”

孔明笑了起来,轻摇羽扇,“你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一双鞋子。”

“什么样的鞋子?”孔明故意又问。

“给娘穿的鞋子。”包子看了看我脚上刚刚因为踩进污水而湿透了的鞋,道。

“娘?怎么了?”周不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吸了吸鼻子,从周不疑手中接过鞋,心里有了一阵暖流划过,复而拉着周不疑的手,“快去收拾行李,我们离开相府。”

周不疑浅笑着道,“不急,娘,你用膳了没有?”

“火烧眉毛了,还吃什么啊!快跟我走!”我急了,拉着他就走。

周不疑被我一拉,脚下一个趔趄,面色微微一变,随即蹲下身,有些耍赖地抬头看着我笑,“娘……我饿得走不动了……”

我微微一愣,一直懂事的周不疑,我从未见他如此撒娇的模样。

“好吧,吃完饭我们就走。”我无奈地拉他起来。

周不疑笑着了起来,“嗯。”

回到同梦阁,周不疑脚步微微顿了顿,随即抬头,看着我,“娘,你做饭给我吃,好不好?”

“要我做?”我扬眉,有些心虚。

“嗯。”周不疑一脸的期待。

我不疑有他,无奈地转身,今天的周不疑感觉特别的能撒娇,倒不像一贯的他。

捋了袖子,我随胭脂在同梦阁的小厨房里做菜,这小厨房是我特别让人准备的,因为胭脂做的菜特别的好吃。

“裴夫人,油……放油……”

“啊啊……好烫!”

“天呐,要着火了……”

“该放菜了吧?”

“快放!锅都要着了……”

“焦了焦了……快快……”

“裴夫人……求你了,我来做吧……”胭脂哭丧着一张脸,哀求。

“不成,元直要吃我亲手做的菜!”我抬了抬下巴,坚决不妥协。

胭脂垂头丧气,一脸的认命。

好不容易做了几样成形的菜,我心满意足地叫上胭脂,一起上菜。

“元直,来尝尝娘亲手做的菜!”

我嚷嚷着走出厨房,房间里却遍寻不见周不疑的身影。

心里微微一沉,我放下手中的碗碟,追出房门,却见周不疑正在同梦阁的门口,背对着我。

“元直,你在干什么?”我小心翼翼地上前,问。

周不疑抬袖不知道在擦什么,然后转身,笑眯眯地看着我,“娘……”

他的唇边,有一丝未抹干净地血迹……

在他的略显苍白的唇上,触目惊心。

“我做了饭,还炒了几样小菜,现在想逃来不及了,难吃也得给我吃光。”敛了敛心神,我垂下眼帘,掩住眼中的莹光。

终究还是来不及了……

“好。”周不疑乖乖的应,上前拉着我的手,一起回房。

盛了饭,布了菜,我看着他吃。

“好吃吗?”我笑问。

“嗯,好吃。”周不疑笑答。

我们和乐融融,仿佛普天之下任何一对普通的母子。

胭脂狐疑地望着那一团黑漆漆辨不出本来面目的菜,能好吃?

用过膳,推开碗碟,周不疑站起身,恭敬地跪在我面前,俯身磕了一个响头,“谢谢娘。”

我干笑,“一顿饭而已,干什么这么大礼。”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吃到娘亲手做的饭。”周不肄微微歪了歪脑袋,看着我笑。

我的心开始疼,我拉他起来。

周不疑将脑袋靠在我的膝上,微笑,“娘,还记得当日我与公子结拜吗?”

那一日,在同梦阁的院子里,包子和周不疑双双跪下,对天起誓。

“我曹冲愿与元直结为异姓兄弟。”

“我周不疑愿一世追随公子。”

那时,包子侧头扁嘴,“不是兄弟么?”

“在元直心里,公子永远是公子,是公子,也是兄弟,但礼不可废。”

那一双少年,在天地之间,起誓。

“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那一双少年,异口同声,相视而笑。

“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周不疑轻轻开口,声音清澈如流水一般,不含一丝杂质。

我怔怔地看着周不疑。

他靠着我的膝,低低地说,“其实娘在找我的时候,元直一直在旁边看着,元直看着娘一个园子一个园子找我,每一道走廊,每一个过道,每一处角落……听着娘唤着我的名字……本来元直已经悄悄地离开了,因为怕娘再伤一次心,可是我……我贪心地想再看娘一眼……我贪心……所以,我又要让娘伤心了……”

殷红的血缓缓从他的嘴角缓缓流下。

闭了闭眼睛,眨去眼中的酸涩,我抬袖拭去他嘴角流下的血迹,“没有,我没有伤心。”

周不疑拉着我的手,“娘,元直此生能遇见公子,能认您做娘,元直死而无憾的。”

那一句“死而无憾”让我的心拧成一团。

“你那么聪明,为什么还要回相府来?”我看着他,失神地问。他知道曹操会杀他吧,他应该知道曹操不会放过他的。

“我与公子是结拜兄弟,你是我娘。”周不疑回答,仿佛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娘在哪儿,我便在哪儿,天底下,没有抛弃母亲的儿子,除非……”

我缓缓抬袖,替他抹去唇边不断流出的暗红色液体,他仍是看着我,仿佛浑然未觉。

“娘,您不要因元直的事怨恨丞相,丞相心怀天下,他也已是身不由己,失去公子,丞相也一样的痛心……”

我默默地试去他嘴角涌出的血,十分机械的动作,那些血,却是越来越多……

“娘……”他喃喃着,眼中流出泪来,那泪,是红色的。

……是血。

缓缓的,他的身子软倒在地。

他的眼中,鼻中,口中,耳中……都缓缓流出血来……

我扑上前,跪坐在地,拼了命地想去拭去那些刺目的鲜血……

可是,怎么也止不住……

我的衣上,袖上,全是血……

我忙了半天,终于发现周不疑已经在我怀里绝了气,呆坐半晌,我终于嚎啕起来。

“夫人!裴夫人!”胭脂来拉我。

我怔怔抬头看她,随即缓缓起身,坐到桌边,就着元直用过的碗碟,吃饭。

“夫人……”胭脂低泣。

“好难吃……”我看着胭脂,一脸的疑惑,“明明这么难吃,元直为什么骗我说好吃?”

胭脂跪坐在地,捂着嘴啜泣。

我茫茫然。

三日之后,相府大办丧事。

因为包子被我葬在了去丹阳的途中,曹操为包子立了衣冠冢。

与包子的衣冠冢一同入葬的,还有周不疑。

整个许昌城都在传流着一段感人的故事:曹冲公子生前伴读周不疑,因深感丞相的恩德以及曹冲公子生前的厚意,效仿古人以身相殉,以报恩德……

故事总是美好的,在整个许昌都在唏嘘感概周不疑的大义之时,又有谁知道曹操赐下的那一杯毒酒?

我身披白绫,默默地坐在车上,随着送葬的队伍一并缓缓前行。

我已无泪可流了。

当载着那两具棺木的灵车一路从许昌大街缓缓走过的时候,街道两人站满了人,纷纷争睹那两个天才少年的遗容。

有人当街痛哭,我怔怔地看着别人流泪。

身披重甲的将士们庄严肃穆,曹操亲自主持葬礼,周不疑的尸首被厚葬在包子的衣冠冢之旁。

漫天的白幔,纷飞的纸线,我站在两个少年的灵前,心里空得仿佛风一吹便会“呼呼”作响。

我看着一身素服的曹操,没了悲喜。

曹操,天下为重,何为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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