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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回到卡戎(出书版) 作者:郝景芳-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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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尖锐,肃穆阴郁,四角有尖顶塔楼,如同诸神傲然俯视。人站在广场中部,立刻感觉孤立而渺小。广场一端是细长的出口,夹在左右两侧险峻的建筑中间,显得明亮发光。另一端矗立着一座高耸的教堂式建筑,同样是哥特式风格,正面窄而狭长,拱顶轻捷,大门紧锁,扶壁如剑锋,直插云霄。他起初想向教堂走去,可不知为什么,心里对另一侧的出口更为惦记。他边走边回头,出口外的光像是奇异的吸引,他越是背向它,越是觉得它明亮。他走到一半,改变了主意,转身向对面,走向另一端出口的小径。

  而就是在这时,洛盈走了出来。

  他一下子站住了。洛盈也站住了。

  两个人面对面,好一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最后是伊格先动起来,点点头先向她打了招呼。

  “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怎么会在这儿?”

  伊格想了想,觉得此时此刻应当坦率一些:“我是从我老师的空间连过来的。”

  “老师?”

  “我老师从前来过火星,十八年前。在此住了八年。我因此认识了他的爱人。”

  “十八年前?”洛盈忽然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嗯。”伊格回答,“据说那是战后第一次有地球人到火星。”

  洛盈没有说话,睁大了眼睛,轻轻咬着嘴唇看着他,脸上写着惊奇与一点点迷惘。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问她。

  “我也不知道。”

  “那你是怎么来的?”

  “我是从我妈妈的空间过来的。”她仍然睁大着眼睛,“我妈妈……也提到过老师这两个字。”

  “你妈妈?她叫什么名字?”

  “阿黛尔。阿黛尔·斯隆。”

  伊格皱了皱眉,他没听过这个名字。他想了想问:“你认识珍妮特·布罗吗?”

  “当然认识。”洛盈说,“她是我妈妈最好的朋友。”

  “真的?”伊格脱口而出,“就是她给了我进空间的权限。她是我老师的爱人。”

  这样就很明显了。洛盈妈妈提到的老师,多半就是他的老师。他看到洛盈惊奇地张开嘴,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更深的渊源,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妈妈在哪个工作室?”

  “起初在水电第三实验室,”洛盈轻声答道,似乎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发现内心紧张,“但生前最后两年没有注册任何工作室。”

  “生前?她去世了吗?”

  “是,我爸爸妈妈都去世了。我爸爸生前在光电第一工作室工作。”

  “什么?”伊格一下子呆住了,“你爸爸在光电实验室?”

  “是,被罚以前一直是。”

  “什么被罚?”

  “被罚到火卫二上面去开矿。”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伊格越来越紧张,问道:“那他们是因为这个而死吗?”

  洛盈点点头:“是。矿船事故。”

  伊格呆立了半晌,久久无言。洛盈问他是怎么了,他很长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头脑里一片纷杂,思绪像万千飞舞的雪花。洛盈的父亲死了。他在光电实验室。他因受罚而死了。老师的死和洛盈父母的死交汇在一起,他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必然的因果联系。是不是一张小小的芯片带来了这样大的悲痛的结局。他内心涌起深深的巨大的歉意,如果是老师的索求导致了洛盈父母的受罚,那么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面前这个柔弱的女孩。她看上去如此纤细,却是在这样的死亡阴影中孤独地成长。他忍住心底的悸动,将自己来火星的初衷和这些天的发现逐一作了简要说明。

  “就是这样。”他最后说,“我的老师带走了你们最最核心的数据库存储方案。他叫阿瑟·达沃斯基。”

  洛盈怔怔地呆立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写满了强烈的震动,过了很久才喃喃自语道:“是这样吗?”

  伊格点点头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该替我的老师说声对不起。只是对不起可能也没有用了。”

  洛盈完全没有回应,只是显得茫然而悲伤:“是这样吗……”

  “你没事吧?”

  她使劲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但表情显得很复杂,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哭了,虚拟空间能传递人的表情动作,但没有液体。他想说两句安慰的话,但是像面对珍妮特一样觉得力不从心。他默默上前,一只手握住洛盈的肩膀。心底觉得一阵酸楚。

  “为什么是这样……”洛盈喃喃地说。

  是啊,为什么。伊格内心感到无法抑制的悲凉。为什么天地如此辽阔,却容不下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

  “欢迎前来,我的朋友!”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忽然响起来,伊格和洛盈都吓了一跳。

  “是第一次来吗,我的朋友?”

  他们循声环顾左右,发现声音来自广场一端的出口。从教堂的方向看,广场如同鱼腹,尽头的出口就像鱼嘴,一道长廊在出口两侧,如细牙交错,出口外的远处透出白光的海洋。白光狭长而耀眼,人却始终看不出其中任何物体轮廓。从这白光旁的一侧,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自回廊里走出来,身材高大,声如沉厚号角,脸膛红润,笑容明朗。他伸开双臂,迎向他们,双手阔大,显得粗厚有力。

  “朗宁爷爷!”

  洛盈突然叫起来,显得很激动,迎上前去,想要和老人打招呼。伊格也跟着她走过去。

  老人却像是不认识洛盈。

  “欢迎你们,我的朋友。”老人说,“请原谅我还不认识你们,我来这儿只是第二天,对人们还不熟悉。不过你们放心,要不了几天,我就会认识每一个人,认识每一个前来的人,只要你来过,我就不会忘记。”

  “朗宁爷爷?”洛盈愣住了。

  “我是这里的守卫。塔的守门人。叫我守门人好了。你们是来看塔的吗?”

  “塔?”洛盈喃喃地说。

  “当然,我们的塔。为人引路是我的职责。我愿意为你们效劳。”

  “朗宁爷爷,您为什么会在这里?”洛盈仍然固执地问。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老人脸上露出笑容,“自从我死了,我的记忆体就到这里了。”

  伊格一惊,脱口道:“您……”

  “是的。”老人爽朗地笑着说,“我死了。你别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死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是在和我说话,但也不是在和我说话。我是我的记忆体。我的记忆体不能理解,但是能按照我的方式对答如流。我虽然死了,但还能完成对自己的守护,很多很多年。”

  “朗宁爷爷,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洛盈啊。”

  “小姑娘,别哭,别哭,遇到什么伤心事了?”

  伊格看到洛盈的眼睛越发悲伤了,但老人还是慈祥地笑着,认不出她。他端详着老人。老人的笑容出奇的明朗,肚子圆圆的,银发一丝不乱,声音如圆号般的洪亮厚度。

  伊格心底升起彻骨的寒冷和敬意。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讲话的身影。他是在与一个已经封闭的灵魂对话,亲眼目睹灵魂的安息与喜悦灿烂融为一体。他似乎看到一具冷寂平躺的躯体,生命力完全消散,但遗愿飞出体外,伴随着记忆在电路里运行。电路里电子秩序冰冷,但电路外的笑容有永恒的温度。他不认识这位老人,但他能感觉到洛盈的悲伤。电子程序能唤起温柔的情感,却不能理解,不能聆听。

  “谢谢。”伊格对朗宁说,“我们贸然闯来,不知规矩。还请您多包涵。”

  “没关系,年轻人。不要顾虑太多,在塔的面前没有规矩。”

  老人开始带着他们向前走,伊格看看洛盈,她平静了一点儿,落寞地跟在他们身旁。

  “你们想要听一些关于塔的介绍吗?”

  洛盈只是看着老人不答话,于是伊格点点头。

  “塔是理想的心脏。是广义语言的统合。”

  “广义语言?”

  “对,广义语言。”老人平和地说着,目光意味深长,“每一种呈现都是语言。感知,逻辑,绘画,科学,梦境,谚语,政治理论,激情,心理剖析。所有的这些都是对世界的呈现。所有呈现都是语言。只要我们还关心世界的样貌,我们就要关心每一种语言。语言是世界的镜子。”

  语言是光的镜子。

  伊格忽然想起老师临死前说过的话。他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暗暗悸动,隐约感觉到此时此刻和老师的死亡瞬间有着隐秘的联系。

  他仔细聆听。老人继续着河流般的话语。

  “……每一种语言是一块镜子,每一块镜子照出一个特殊的弧度。每一种镜像都真实,但每一种镜像都不够真实。你是否了解自由主义和集体主义的争论?理性和非理性的争论?你知不知道它们各自在什么样的尺度上呈现了真实?它们又是什么样统一体的不同映像?这就是关于镜像的主张。它尊敬一切镜中之影,但不崇拜任何一种,它试图在语言之间穿梭,用镜中之影构造出世界真实的样子。”

  镜中之影。伊格在心里重复。语言是光的镜子。

  “从影像推测光源?”他问。

  “对。前提是要相信:有真实存在,碎影能拼成真实。”

  别为镜子忘了光。伊格点点头。

  他们慢慢走到了狭长出口的面前,白光的海洋已经近在咫尺,通道的前段尚依稀可辨,深入的部分就什么也看不清了。白光像一团盈盈的雾气,依稀有莹亮的光点闪过,迅疾滑行,让整段通道显出一种旋涡般荧彩。

  老人笑笑,一只手指着通道里的白光,一只手在身前伸出三根指头。

  “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症结,在我生活的时代,最大的症结是不可分享的事物阻止了可分享事物的分享,是那些需要争夺的物质束缚了精神的交往和自由,是各种镜子里照出的图像支离破碎,还不能彼此对照与拼搭。人们长久地忘却了世界,却忘了被映照的物体,只记得镜像。人们自负而躁动,各自抱持着碎片,相互隔绝。这就是我们为什么需要塔。”

  老人的声音上下起伏,厚重的胸腔共鸣带出吟唱般的韵律,句子似乎普通,但悠远波动,听上去仿佛有种诗的味道。

  “走吧。”老人还在笑着,用厚实的手掌拍拍伊格和洛盈的背脊,温度透过电缆,仿佛真实地传到伊格身上,“穿过这条通道,就是塔了。去看看塔吧,就在前面。”

  伊格看看白茫茫的前方,又看看老人:“您不一起过去吗?”

  朗宁笑着挥挥手:“我不过去了。我的引路就到这里。只能到这里。”

  伊格向前望去,向前走去。洛盈没有跟上来,他回头看看,她仍然在老人身边,似乎还想唤起老人的记忆。他轻轻叹了口气,回到洛盈身旁,拉起她的手。她的手指柔软而冰凉,在他手里抽动了一下,但没有拒绝。她跟着他一起走进通道,偶尔回头看一下,但没有停下。通道里白光笼罩,但地面坚实,没有踏入虚空的感觉。白光充满一切,前方没有尽头。两侧已没有廊柱和塑像,整个空间仿佛脱离现实,变成一条抽象的光的隧道。

  他们缓慢而慎重地走着。忽然,一个句子出现在眼前,清晰、冷静、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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