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长笔记-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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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真正倒霉的，为这种重大失误遭受损害的是无辜的工人们。他们失去了家园，无业可做，成为无所事事的丢了饭碗的失业工人。而那些自行车公司的债权人，是又一拨倒霉的人群。他们的钱打了水漂，成了永远讨不回来的水中月。
为了做好破产工作，也是接受以往用人错误的教训，我特别提示，把自行车公司破产清算组组长换成政府秘书长老白。叫他出任这种角色，也证明政府对自行车公司破产的重视。
在发现合达贲出逃那一天，我就直接指挥自行车公司的善后事宜了。当时就控制了迪奥德公司的和经理，还有以往掌握的那些与合达贲直接有染的银行负责人。
这些为合达贲倒腾资金、做假账、制造伪证的家伙，早就应该把他们的问题弄个水落石出了。可是，这种接触实质的问题，直至处理干部的事，如今的人都不愿意涉足，更不想牵头去做，总是等到上级领导人物发号施令了，才打着上边的令箭开始操作。而到这种时刻，往往是事态已经非常严峻、损失已十分惨重了。
在操作自行车公司破产程序的同时，把这些与合达贲合谋洗钱的嫌疑人收拾起来，目的已不是能追回多少赃款的问题，而在于现实的政治意义了。工人们有意见、有牢骚、有积怨乃至仇怨，政府要善于引导，使这种锋芒有的放矢，不能乱了方寸。既然主要负责人合达贲跑了，抓不住他，弄几个帮凶也是必要的。还有，我已放出风，即使他合达贲跑到天涯海角，钻入地下，飞上九天，Q市都要穷追不放，不生擒合达贲，誓不罢休。是的，政府已通过有关的渠道，发动了国际刑警组织，尽管这种承诺一时不能兑现，但是它是一种政治行为，政治往往能平息怒火，吸收愤慨，化骚动为稳定。
还有一件事，我布置了专人去调查，合达贲曾亲自批准将发往东北三省的三十万辆自行车以水灾名义全部核销掉，这事已基本清楚，三十万辆自行车实际被洪水淹没冲去的不到五千辆，二十九万五千辆都正常销售出去了。仅此一笔假账，就使公司损失九千万元人民币。尽管经济损失挽回不了，但是应该把这种不择手段的丑恶行为揭露出来，使参与这种卑鄙勾当的几个人亮亮相，用他们的嘴和笔澄清事实真相。这一招要比合达贲做假账骗银行贷款厉害。作为一个总经理，倘若弄虚作假把工人生产的产品化为乌有，然后将销售回款私分，这可要犯众怒，成为公敌的。这一措施，最大的效果是政治，而不是经济。它使一直支持合达贲的人物不再有啥屁放了，无论到何时何地，合达贲吃里爬外、贪得无厌的嘴脸，都已成铁案。这种事做起来并不难，只要你选中有职业道德的人，他就会照规矩办事，就会实事求是，而不会被金钱收买，不会作伪证。因为事情发生之日至今毕竟时间不长，当事人并没有死。
能不能使自行车公司顺利破产，破产过程中，能不能保持住Q市的稳定，重要的事情还是安置好工人。这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也是不可能让所有职工满意的事情，但是，至少应该让大多数工人理解、谅解，直到能接受政府的安置方案。这些时间，我没少在工人安置的问题上下工夫。眼下总算弄出了一个方案。
韩鑫的Q电直接安置八百二十人；办理退休和提前退休的工人一千二百八十人；已自谋职业和升学的职工三百七十二人；尚有两千多人等待发放安置费。就在这些工人中，有三百余人依然在四处奔波，忙于上访，为他们形形色色的问题讨说法，要赔偿。另外有几个债权人，并没有因为企业无偿还债务能力而作罢，他们还在八方活动，企图讨债……
我对老白说，这正是考验你的时候，不管你用啥法，只要把两千多人的安置费顺利发下去，把依旧上访的三百余人的怒气、怨气、牢骚消下去，把有可能引出突发事件的债权人的心态摆平，就是胜利。
老白说，眼下最缠人、最费神的事要算那三百来名上访的工人，他们几乎每天都要到清算组讲道理、提要求、讨说法。有时三百来人会倾巢出动，把个清算组包围得水泄不通；有时会分班行动，轮番“作战”；有时会派几名精兵强将，搬着破产法条文，来给清算组上课。最不好对付的是那些四十多岁的女人们，连说带骂，又哭又叫的，情绪非常偏激，话语粗野尖刻，有的简直就是谩骂，是骂大街。还有那些上访者，由于长时间的郁闷，就拿清算组作撒气筒发泄，有那动作粗鲁得近乎武打了。拍桌子摔茶杯已成家常便饭。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工竟然当场把一口浓痰吐到咱们清算组小徐会计脸上。咱们事先有精神准备，也是市长专门交代过，一定像当年的解放军一样，与群众接触做到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耐心解释、微笑服务。谁叫人家是破产企业的工人哩，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沦落到那地步，叫谁能不发急，不生气。
我对老白说，咱们要做的事是，弄清情况，分别处理。合乎政策的又有能力解决的困难，马上解决；若不合乎政策的事，再闹也不能让步；若是政策范围内应该解决的问题，因一时困难不能解决，可先承诺，以稳住工人，随后抓紧解决。但是，有一点要注意，就是不能敷衍，更不能推诿扯皮。到这地步了，还往哪里推？政府不出面还指望谁？
接下来，老白把掌握的这三百来人上访的不同问题罗列了出来：
其中有一百零一人至今身份不明。自行车公司不承认他们是企业的正式职工，当然清算组就无法上报市统筹办了。可是，事实并非这么简单，这些不被承认的职工各自有各自的情况，那责任大多不在人家工人身上。其中一部分是正式招工进公司的，进来后公司没有给人家办理职工养老保险，理由是企业效益不好。还有一部分是从外单位调进来的职工，公司没有及时办理养老保险，这样一拖再拖，拖到了企业破产。还有一些职工，因为档案材料不全，没能办理养老保险。
这是原因吗？若是原因，这种原因的责任全在厂方，在企业。至少是企业的劳动人事部门的渎职、失职。听着老白的汇报，我硬是压住愤怒，挥挥手，叫他继续说。
还有一百二十五名职工，纠缠的是社会养老保险问题。按照规定，清算组将这一百二十五名职工应该交纳的社会养老保险交到了市统筹办，统筹办收到款后就应办理入保手续。可是统筹办却提出与这事根本不相关的问题，说自行车公司还欠他们五百万元，待还清这笔账目，再办。这五百万元是自行车公司在出让部分厂区土地时，一家房地产公司购去了价值一千五百万元的土地，他们先付了一千万元，后来却说，因这块土地上有配电房占地，不再付余下的五百万元。政府当时的协调记录是将土地出让金交统筹办，即可办职工养老保险。如今这家房地产公司想赖账，能怨人家这一百二十五名职工吗？
听了老白这话，我当即说，这事好办，把房地产公司欠自行车公司的五百万元债务转手到市统筹办。他们就不知道是在跟谁打交道，这种账竟然也敢赖。告诉他们老板（房地产业），问他还想不想在Q市这地盘上混，要是不想，趁早滚蛋；要是想，老老实实把五百万元打到市统筹办的账户上。同时告诉统筹办，马上办理一百二十五名职工的养老保险手续，不管那五百万元到没到他们账上，这事与那事压根就没关系。自行车公司从今不再欠统筹办的账，是那家房地产公司欠账。
接下来是十九名因工伤致残的工人，其中一个刚招收的新工人，上班没有几天，一次下班时用汽油和着自来水洗去手上的油渍与油漆，洗过后竟然在电炉上烤湿漉漉的双手，谁知残留在手指上的汽油引发起火。年轻人惊慌失措抬腿就跑，竟一脚踢翻放在屋子一隅的硫酸瓶，年轻人当即就被绊翻摔倒在地，从瓶里溢出的硫酸浸入他的躯体和面孔，只是一瞬间，随着一声惨烈的嚎叫，原本好端端的小伙子已面目全非了。那年他才二十岁，至今整整四个年头，已不能自理且面貌狰狞的年轻人一直过着与世隔绝的孤独生活，每月由工友为他领取基本工资与医疗费。这种办法也是应急举措，公司至今与他之间尚没有拿出一个双方认可的妥善解决办法。如今听说公司要破产，小伙子已不顾自个鬼魅样的面孔，也融进这十九名工伤队伍之中，向操办破产的国家干部讨说法，以解决未来漫长的吃喝拉撒……
听着这个青年工人的遭遇，我进一步发现，自行车公司混乱到了何等程度，无论是工人安全操作规程培训教育，还是厂方对事故发生后的妥善处理，都存在着严重的问题。这个合达贲，造孽啊！我倘若陷进这样一个满腚沾满屎花尿汤的臭污水潭里，不仅不能将这个屁股的污臭擦净晾干，还将顾此失彼，耽误政府的诸多大事。这是一种失职，先不说追究厂方对新进职工的安全培训和安全措施的责任，单说遭受重大人身事故的工人，经历了四年光阴，何以没有到工伤鉴定委员会做出鉴定，以确定属于哪个级别的伤残，然后对照国家有关政策规定，给予伤残人应享受的待遇？可是，这些事自行车公司根本没做，一直拖到今天企业对这位工人丧失了人的最起码的良心，更让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是，企业会破产。他的情况又是这样的糟糕，眼下只有自行车公司了解他，养活他。这么长时间，他也没有进入社会的养老保险体系，遇上合达贲这样的领导真够倒霉的。
接下来，老白又说了一些上访人员的情况，其中有七八个中年妇女，都是家庭主妇，却因丈夫在自行车公司因病和车祸去世，家庭经济没了来源。原来厂方答应可以安排一个子女，却又因企业效益不好迟迟不安置，如今企业破产，这安排子女的事找谁去落实？
还有十多个重病号老工人的家属，是为报销不了医药费上访的。
最后，老白又说到两家债权人的问题，其中一家是前些时准备在市委门口自焚的那人的儿子，他是为父亲的二百多万元的债权讨公道的，并且说，如果这钱真的黄了，他们全家不再去Q市说理了，要到Q省的万人广场去自焚…… 平心而论，老白说的这么多问题，哪一件都有它的道理，政府也有责任，绝大部分都应该解决。无论是已出台过文件、有了规定和说法的，还是尚未出台文件，且没有说法的。毕竟是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变型的阶段，对社会问题难免有忽略和疏漏。作为一市之长，我能以这种忽略和疏漏，以尚不完善的规章法制为挡箭牌，拒绝这么多的急需救援的心灵吗？我不是一向看不起那类只知道机械地执行红头文件，却不知红头文件也是在不断增补完善出来的平庸行为吗？哪个红头文件都不是天生就有的。想到这里，我果断地对老白说，这些问题都是实际问题，我的意见都应该解决。有的国家已有明文规定，参看有关规定解决；有的尚没有明文规定，但从情理看，从实际看，也该解决。对这类问题，你拟个文件，我签发一下。在解决的过程中，把握一个原则，要做到就宽不就严。像一百零一名工人的身份问题，人家都在公司干了这么多年了，企业已到破产的份上，还不承认人家是正式职工，这能说过去吗？这不是把工人往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