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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短篇小说(第二十五辑)-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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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起,漫过他的头顶,缠绕于梅花之间,向天空扩张而去。
    雪化了,春天突然来临!
    天色也一下子明亮起来。我看见四周的山上落满了各种各样的鸟雀,二胡仍在演奏,
鸟们像好奇的孩子那样,规规矩矩地听着。草发芽了,树冠长大,花朵也迅速丰硕……
    从那天起,我懂得了爱的属性,爱是忧郁的。

    火垅上的泡桐

    在换吊罐钩的时候,父亲将固定铁丝的杉树杆子拿下来,以防烤焦了着火。
    到农历十月,我们就开始将冷却了大半年的火垅清理出来,把那些暂时放置着的竹
篓或者猫窝从里面移开,晚上冷得发抖的时候,父亲就抱些枝柴进来,将它们折短,架
起来,再放上粗大的硬杂木,这些晒了一个夏季太阳的柴火,只要碰到火星,就呼呼叫
地燃着并向上蹿起火苗。一家人围着火垅坐着,吃过晚饭之后,偶尔母亲会在火上吊起
吊锅,炒一升花生。我们吃着花生,喝着茶,总是坐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起身洗洗脸,
用热水漫长地泡脚:如果哪一天坐得太晚了,我们就捡几个粗细均匀的山芋,投到红火
灰里,掩实,闻到香味时,它们就都熟了。
    父亲把木梯靠到墙上,将那根干得当当响的杉树杆小心地撤下来,尽量不让上面的
黑灰撒到空中,因为这时候,猪食锅里的水已经开了,妹妹正往锅里剁南瓜。父亲将它
慢慢地直竖起来,黑灰落在火垅里,他下到地上,像端着一盆热汤那样,将那根似乎并
不值得小心对待的木头举到门外,他扔了它。
    那根刚刚砍倒的还流着汁水的泡桐树替换了它,在横亘其上的泡桐下面,吊着一只
崭新的吊罐钩。这个小小的变化,在我们心里引起一些细微的波动。生活似乎在一种新
的环境中再次开始了,虽然内容并无改变,但却给我们带来某些意想不到的活力和新意。
    我们对新的事物有着不谋而合的审美能力,这一点,从家里所有人在不经意的举动
里都可以看出来,我们有时不自觉地将头抬起来,朝上面望一眼,直到泡桐树也像那根
被置换下去的杉木一样,由黄渐黑后,我们才把它淡忘掉,因为,它已经不再新鲜了,
在我们的注目之下,它成为陈旧事物中的一种,退到我们的遗忘之中。
    天气越来越冷,农活也渐渐少了,冬腊两月,我们的工作只剩下享受火苗的温暖。
我们全家人在这种习惯了的生活中盼望并主动走向一年中的大节日。到了腊月初八以后,
大大小小的节日连绵不断,这些为春节做铺垫的小节,也都各有各的含义。腊八吃八宝
粥寓指为来年筑紧田埂,二十三(四)过小年感恩祭灶,送灶王爷上天面圣。腊月间,我
们家忙里忙外,杀年猪、打年糕、做酒,办年货一般都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只关心年画
儿和爆竹。
    我们的风俗中,“三十的火,十五的灯”,因此除夕之夜要烧事前准备的最好的柴
火,火越旺,来年的日子就越好过。对于这些,我们好像也并不太信其真,但是,还是
年复一年地烧着旺火,火红作为年节的一种气氛被我们秉承着,这是我们民间的传统。
    大年三十晚上守岁,一直到五更天,父亲出去接财神的爆竹响过了,我们才继续睡
去。就在这几个小时里,那棵泡桐树,它发芽了!在一丈之间的三个地方,兀自抽出了
半尺长的嫩芽!粉绿色,像刚出蛹的粉蛾,那是些还没来得及坚固自己的幼芽,颤巍巍
的。“还在长,你们快来看啊,它们还在往前长!”
    祖母高声叫着,我们都从不同的地方跑到泡桐底下时,才知道祖母是在讨口气。
    那一天是大年初一。

    蜥蜴

    落日明亮,像火把的光反印在水里,在阔叶的角质表皮上形成镜面,它可能是晚霞
的镜子。在对门山腰第二块平石板上,我等母亲下山回家,那时的太阳还挂在西边,它
的脚移到我的旁边停了一会儿,这时,关门鸟已经飞动,深山的鹞子和野鸡的叫声隐约
传过来。
    我眼前的灌木和青草都仿佛置于一把手电筒的光斑之中,在一块墨绿色小石头上,
一条蜥蜴探出头,向西边张望。
    风,轻轻地吹拂着,树叶摇晃,红霞的光彩映在树叶上,像一颗颗碎小的星光反射
到我的眼睛里,我看见蜥蜴的头皮是深红色的,它的眼睛裸露着,对着我的那只,里面
全是光,全是警觉和新奇。
    这个小家伙像个正儿八经的观察家,它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就像清朝有本写大户
人家的书里所写的一个乡下老太太走进大观园时那样,它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进入了
它热爱生活的视野。那是个目不暇接的时刻。可能是一只蚂蚁从它身边走过,走到看不
见的地方,蜥蜴的脖子伸着,但是它不敢走下那块石头。
    “不要超过那个界限。”它的母亲在允许它出来之前,也许这么跟它说过。那它是
个乖孩子,它没有想到偷偷地违背一下母亲的意愿,好像它相信它母亲曾经吓唬它说的
话都是真的。“前面有大灰狼。”“讨饭的要把你背去。”可能蜥蜴的母亲不这么说,
它只是漫不经心地对小家伙说:“那块石头以外是人的地盘,不要送到他们没有长眼睛
的脚下。”
    蜥蜴所受到的教育可能是这个世界最简洁的,它们保留着史前动物的外形,正说明
这一点对于这个物种的重要性。“说话要简练些。”母亲对我里嗦的习惯提出了她
的看法,母亲是对的,如果在危急关头,一个人没有奢侈的时间去浪费,母亲说,拣重
要的说,少讲一点废话。
    我学习着母亲教给我的一切,那只蜥蜴恐怕也是这样,它谨慎自守,它是一只好蜥
蜴。
    它看见一只蝴蝶,它的眼睛跟着它飞行的弧度,做着好看的圆周运动,一直将那只
黄得如同蛋黄般的蝴蝶目送走远。它看着天空,一些鸟从这边山坡飞进那边山谷,它显
得异常兴奋,当有些喜欢敛翅的鸟打它头顶飞过,箭一般俯冲而下,又喷泉一样上升时,
它乐得差一点儿就要拍手了。
    一只白鹤飞过来,身上披着霞光,两条细长乌黑的细腿贴着腹部,一对宽阔的翅膀
扇动着,这种优雅的飞行姿势简直把蜥蜴迷住了!我看见白鹤飞过来时,它的两只前腿
抬起来,张开,我以为它在做迎接拥抱的动作,但不是,小蜥蜴学着鸟们起飞时的模样,
展开双臂,向上用力一跳,这时,它摔倒了。当我出现在它的面前时,它有点儿不好意
思,不,它躲开了。

    猪

    二爷一个人生活了一辈子。他高个子,白布衬衣洗得比女人洗得干净。他那样高大,
手里提着的小木桶就显得很小。他每年都要养一头猪,那些小猪娃儿在他面前站着,黑
得更有光泽了。
    猪在庄子和山坡上四处走动,它们的主人对此都十分放心。猪走不远,也记得回家。
如果主人上山或者到地里干活走了,天空突然下起了雨,猪自己会哼哼唧唧地跑回来,
如果在初春,淋得透湿的猪站在圈里,主人会看见它们在抬起头时,眼睛里有一种忧郁
的神情,这时,猪肯定还在瑟瑟发抖。这种情况在二爷那里,情形就不一样了,他的那
头猪一定会站在檐下等他回来,因为,他从来不让猪睡猪圈,他总是把猪安置在后院里,
庄子里的猪数二爷的那头最干净。
    知识春天到来的,水里游的是鸭子,岸上的就是猪了。立春刚过不久,人们的棉衣
刚解开扣子时,猪就到处寻找凉水。我从来没有看见过猪在清水里洗过澡,它们总是找
一个稀泥坑,翻来覆去地将浑身浸泡于烂泥之中。开春不久,二爷就会适时将后墙边一
池死水搅浑,有时还老远挑一担黄泥倒进去,他的那头猪看见之后,就会迫不及待地走
到跟前,一下子倒下去。猪带着腥臊的淤泥的气息上来时,不懂得人们的厌恶,它们的
尾巴仍然左一下右一下地摇摆着,哪怕将泥点子甩到人的身上、脸上,它们也从来觉察
不到这些是不合适的。二爷看见猪从水坑里上来,他将早已准备好的一桶清水,迎头泼
过去,这时,猪受凉了,大叫着逃走,像一只被乌鸦追逐的知了,逃到它认为安全的地
带,才安静下来。二爷泼了猪之后,就干别的事情去了,而那头猪却紧张地站在远处,
盯着主人这个方向,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许它认为还有一桶水在等着它,但它站
在那里,站得很累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也许,它等着等着,看见了
别的什么,比如两只公鸡打架、一对蓝蝴蝶从它身边飞过,一条狗翘起后腿,将尿浇到
枣树根上,这些都会使它走神,而将刚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忘掉。
    一般情况下,喂熟的猪在听到厨房里传出锅铲和铁锅碰撞的声音,不管这时猪在干
什么,它都会摇头摆尾地走到厨房门口,对主人哼哼,表达着它的要求,主人们在猪的
提醒下,也知道喂猪的时辰到了。二爷在这时,并不急着将猪打发掉,只等到米汤出来,
他将那只小木桶提到猪食锅旁边,盛大半桶猪食,用米汤和匀。二爷只给猪吃八成饱,
猪吃多了就会生病,他把自己的养身之道用在养猪上,这种做法后来在庄子里传开了,
兽医说,书上也是这么写的。
    也有脾气不好的人打猪,二爷就会大骂起来:“他是猪你也是猪吗?”猪挨打之后,
像孩子挨了揍一样,躲得远远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惧与哀愁,它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也
记不住哪些不该做,但它们知道自己是畜牲,就像小孩儿晓得自己是孩子一样,他们在
受到训斥和打骂之后,希望得到原谅并且从不反抗,所以,猪在躲过人们称为气头上的
那段时间之后,小心翼翼地回来,它们缩手缩脚的样子与孩童一模一样。
    “猪蠢吗?猪才多大?有的人几十岁还不如猪呢!”
    二爷是对猪最好的一个人。
    一个穿着白布褂子的高个儿老人在前面走,漆黑的猪摇头摆尾地跟在后面,让我得
到这样一句神经质的话:白带领着黑。

    满死了

    满是跟人到江西伐木放排时淹死的,死的时候十五岁。路途太远了,他的那身瘦弱
的尸骨没能运回来。
    满是屋后彭家的小儿子,彭家在银山沟是最穷的一家。满的母亲走过三家人家,满
的父亲是河南省的一个扛树的侉子。外地人在银山沟安家,不管过了多少年还是外地人,
虽然他们家认徐家做亲戚走,但始终没有改变被人欺负和排挤的局面。
    我好像没有听过满的声音。在我得知他溺水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感到他在世的时候,
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他不是怕我,可能也并不因为他讨厌我,只是不想跟我说,因为
我和他有些不同,我是本地人,有一个令人尊敬的家庭。
    满是普通的孩子,跟我们一样,可是他生在彭家,他还有个傻姐姐。记得有一次,
他的姐姐被几个男孩子按在地上,看她的身体,满在山腰上看见了,他从山上跑下来,
拉起姐姐往回走时,他的头一直都没抬起。那几个男孩子望着他和姐姐的背影叫着嚷着,
可是,不一会儿,见他们谁也没有回头,几个孩子哑巴了,他们的心灵受到了沉默的教
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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