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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短篇小说(第二十五辑)-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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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打谷场这样沉寂,在他的眼中闪出粉红的光球,再射到平地上,那些亮白的麦秆
整齐地朝向西南,沉重的麦粒挤向东北,土地表面的粉尘小心地飞舞,一上一下,神秘
的节奏越来越强,那就是他的心跳。对,他没有脸,只有可怕的感应一经产生就飞奔到
我的脑中,使我剧烈的思想无止地翻倒,确立,这不只是恐惧,还有大段大段对以往生
活的回忆,是在忧伤的夜色中回忆奇怪的事物,母亲和亲戚。谁来拯救我?不,没有人。
我已预感到所谓的故事就是这样,当它确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你只能后悔,为什么?
上天选择了我?

    5

    他让我上去。上哪儿?到豆腐磨上,他叫道。我们钻进打谷场边上的豆腐坊是他和
我共同的主意,由于我们已在打谷场上被夜风吹了半小时,都有些凉到心里了。而且他
送给我的故事,不可能不要代价,这就是我一个乡村青年的义务。他是谁,不重要,没
有脸,我也可以接受,毕竟,他懂得我需要外边的信息,发自一个独立的朋友,他就是。
而在内心里,我以前所渴望的那个人已经不见了,或者说已经不需要了,也可以说他和
那个人在思想上是一致的,他们带走了我的思想,使我成为一个空壳,面对他,面对记
忆,未来是可耻的,这故事不仅设计了现在的感受,还考虑了我一生的价值,使我不会
浪费他蓄谋已久的安排和照顾。我没有去过公园、餐厅和会议室,但在那间豆腐坊里,
我听到了广大的听众发出的呼喊,似乎我在表演独特的生命技巧,这就是生命的意义,
离开母亲、家人和朋友,被一个突如其来的人领着进入自己的主角。我是主角。现在没
有太阳,没有照相机,只有故事的路线,被别人安排,我平静了。坐在那张以前静候做
豆腐的农民们的木凳上,看着那巨大的石磨向房顶上延伸,它们还没有运动,但它们的
力量已可想而知。他在哪儿?我一时不明白,也许他在我思想中休息,也许在小便,也
许在察看屋外的动静。他问,准备好了吗?这是他问的,这是他的声音?怎么这样像我
的声音?这声音以后有人说是知识分子的,可我可以发誓,那不是什么知识分子,是一
个普通的青年,用方言,带着全世界共有的犹豫和虚弱,脱口而出。这令我心酸,因为
它打破了沉默和保守的现场,我就要动起来了,这不是别人的故事,这是自己的,这是
在一年又一年的收成之后,总有一天要到来的上天的要求。这故事的使者——…神秘的
陌生人,他在哪儿说话,在心里?不,他在巨大的石磨边,脱得精光,浑身发着虚软的
黄光,像一大块瓦片,带着突起的一面,猴一样趴在弯着的木架上,发出吱吱声。我发
慌了,脚是这样的重,但我是个有声誉的人,虽然我不能答话,但我吃力地挪步,脚下
是一些木炭和土块,一些强烈的酸味从吱吱的木架轴上传出来,使我两眼难睁,无比痛
苦。我知道我这样吃力地信奉他的引导,除了制造这个故事之外,我还能在今后讲述这
个故事,它不仅真实,还非常可笑。从现在开始,就必须不断地增加它的兴趣。很长时
间,我只移动了一小点,但我的思想已经成熟了,足以应付这样一个独立的故事。这是
为了你好,他说。
    我没有点头。还记得外边的大河大山吗?他问。他勾引我,使我和更多的旅行者在
想象中相遇,按照传说中所讲的,我们中国的地貌是那样的复杂,一处与一处不同,它
的伟大、雄浑和特殊的魅力早在闲言碎语中涌现,而现在,说这个干什么,让我去怀念?
这是一个多么周密的舞台,不仅真实的石磨在五月的夜中即将启动,还有意志的诱惑,
使你怀念伟大的现实,而这都仅凭着思想,它的宽容和超脱!他在木架上摇晃着,结实
的筋骨从肌肉里闪着轨迹,活力的朋友有意让我充满激情,可我却无力地推挨时间。告
诉你们,我还不想为一个陌生人就听信他的故事,我还年轻,我还有多少责任,我还被
多少人约束着啊,我知道我想退却。可这已不可能,因为一切都真实极了,这是一个极
好的地点,况且让一个梦中的陌生人代表自己来证明这个故事,这样的荣誉以后还会有
吗?这是一个勇敢者的故事,过于突然,发生在一个黑夜,没有母亲,没有现实中的证
人,这一切都会属于我,这样的资格,以后还会有吗?不,没有了。想想吧,这身上的
衣服算什么?手指甲算什么?头发和隐秘的毛算什么?它们只是多余的累赘。皮肤算什
么?四肢算什么?大肠又算什么?它们都并不太美,只有让它们在一块,轻轻地粘合,
在别人的记忆中被想起,才是可贵的啊。我想也许在以前我就想放弃过它们。看来现在
的机会已经来了。但我的胆量呢?我坚决的思想呢?思想看见了更多的幽灵在假想的未
来精彩地勾引,这会使现在的脚步变得快些。

    6

    我爬上了石磨,黢黑的豆腐坊忽然闪出带着淡青的白光,这白光使眼睛舒服极了,
同时,它从眼睛一直刺向里面,在骨头里面,找到体内的通道,打开以往秘密的神经和
思路,体内也亮了。这使现场很透明,我知道没有人逼迫我。石磨底下的架子发出危险
的耸动的异响,但看起来仍很坚固。那个陌生人的双手揪在木架上面的大绳子上,他正
在运力,腋窝里黝黑的毛像两团发颤的板栗,还有腹肌,以及腿根,有力地扯着,像现
代健美运动员,我这才相信原来任何一个陌生人都是充满力量的,都足以对付自己的思
想,是否也令人崇敬?我开始考虑如何主动服从他设计下的圈套。我在石磨旁,躬着身
子,双手蹭在石磨边沿上,我能感到石磨里面有着无尽的力量。他洁白的牙总在房顶上
闪烁,他一边试着那粗大的绳子,一边看着下边的我。我不认为这是个什么试验,生活
总是一去不回,我能有机会被他带到磨坊,这是我思想的必然经历,我从不反对我自己。
他忽然从绳子上掉下来,但他机灵地抓住木架,发出鬼魅的叫声,这木架在轻轻地发颤
之后,就兴奋地下倾,然后在屋内有一大股苍白的粉尘飞舞起来。石磨已经启动,或者
说我已经启动,我已卸下精神上那些沉重的负担,变得特别的轻盈。这磨子之间,似乎
没有多余的空间,但它曾经吞噬了多少谷物和水分,它转动的力量曾经吸引多少奇妙和
崇敬的眼光,而现在,轮到我了,是我在这磨上,我使劲地擦拭自己的手掌,我在寻找
一个入口,以便加入这分裂一切的磨中。这是我的初衷吗?好像不是,但我愿意。请你
们相信,这做起来真的像是一个事故。陌生人在木架下面,使劲地推着,他的肌肉闪着
金黄的粉光,强烈的酸味沁人心脾,这豆腐坊里浸润着足够的水分,黏稠的血液在我的
胸腔里挤压,很愉快,可时间那么难挨,我们还要等待多久才能找到更合适的结局?你
看,我们都是局内人,按照别人预言的那样,沉默地相互信任,走向了石头的压力中。
我很近地几乎是贴着石磨看见了石头的粉色,那是一种奇特的淡青,带着细小的石刺,
在滚动时相互排挤,它们相反地运动,一个往左,一个往右,一个向下,一个向上,它
们似乎像任何两个活着的人,既不相互反对,又不会相互投诚,我已想不起乡村的人们,
他们微小极了,只有自己才到达了理想的境界,而这全因为这个陌生的外地人,我会记
住他的。与其说我经历了疼痛,还不如说我克服了肉体上的知觉,我试图记住这起事故
在发生时的具体情况,那就是陌生人是怎样在石磨的上方使劲地推动那根古老的木架,
那是一个简单的形象,在付出力量的同时,像一道美丽的矫健而又崇高的幻影,令我羡
慕,我不仅记住了他,也认识了他。他带给我的不是死亡,而是运动时的空间、热情和
友爱的方式,我们默契地表演,相互为对方出卖肉体和灵魂,我知道夜晚会变得更加深
沉,但我已在缩小,穿过那个漏谷物的磨顶,渗着酸水和残渣一直掉进两柄大石头之中,
就是这样在一番运动之后,又从下面的大缸里舀起来,再从顶部往下,加入石磨的环状
的腹部,一次又一次,他干得那样卖命。后来,我就回忆起来了,那肯定经过了复杂的
审批程序,它们在我的梦中实行,也许别人的梦中也举办过类似的活动,但只有我自己,
在现实中真正地得到了它。我在黑暗之中,把由他传递而来的那种力量认真地拥抱着,
我抚摸自己越来越细小的碎屑,它们那些坚硬的残渣,还要再磨上几遍,我觉得人们都
是负责任的,像对待谷物一样,直到变成可以吮吸入口的粉末,才会罢休。陌生人会耗
尽力气,而我只不过变得可有可无,只不过变成更多的组成部分,流落到不统一的各个
新地点。而我的思想却空前地集中,热忱地思考更远方的问题。我的力量也被对方吸附,
但我是否希望了不朽?我不会乞求自己的灵魂,那不是一个聪明的做法,我应该相信陌
生人只不过从我这儿闪现了思想的力量,使我目睹了一个消失的过程完全取决于主观。
母亲,即使我不遗忘你,你也不可能更完整地影响我,你在哪儿?是否在某盏小灯下,
忘记我的过去,告诉你,故事已经定型了,核心是陌生人的,但我自己却守口如瓶,与
他一起保守生命的秘密。这样的快活、直率,这样的简单,而且是在别人的力量中,看
着他如何推动石磨,把自己变成细小的黏稠的粉末。更关键的是,以后我还将听见,看
见,还将观望你们的反应。

    7

    陌生的外地人把自己擦洗得很干净,完全投合我母亲的胃口,经过几次短暂的交往,
并以诚挚的心态说服了我的母亲,成为她的养子。我消失之后,母亲的丧子之痛,不仅
没有渐渐淡化,相反却在显著地加强。她并未用什么特殊的方式纪念我,想来这必然是
别人在作祟,很多人由于母亲和养子的亲密,而盯上我母亲,虽不明说她,但始终觉得
那个谜只有母亲才是最清楚的。这使我原本朴素的母亲不得不训练她的说话反应,以便
应付各种最新涌现的提问,原先在青年生活中相处还很淡漠的朋友也爱在有空时到豆腐
坊的石磨那儿去坐一坐,有意无意地找点什么,他们把我当成了亡魂,可我却觉得我比
以前的心胸变得更为宽阔,我一边观察他们,一边在暗中影响着母亲,希望她能公道地
解释我的悬念。几年以后,还是有一帮警察,据说从县城赶来,一方面为了收集关于我
的材料,另一方面是为了证明我并没有死。母亲以为他们在开玩笑,但他们那样认真,
警察告诉母亲,在县城,省城,甚至在更远处都出现了一个奇异的沉默的危险的人,那
人与我极其相像,他们赶到乡村来,希望母亲能完整地交待我的情况,比如我是否逃脱
了母亲的控制,变成一个压抑的流浪者?母亲感到事态严重起来,但她仍是自信的,更
何况那个神秘的养子对她百依百顺,生活中透出不朽的愉悦,现在的警察勾起她伤心的
回忆,但同时,她过于主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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