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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短篇小说(第二十五辑)-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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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歌》。此曲极为琴家赞誉,写得也正是琴家一直想往的那一份出世脱俗的古意,其
中多有渔民摇橹时的“腪乃”之声,为这一声“腪乃”,徐白和他的父亲没少切磋。红
路是搞舞蹈的,对音乐的这点敏感还是存在。她一边听一边想着,实在是太散淡了,太
散淡了。小小寰球,还有几个如我的先生一般的渔夫在“腪乃”个没完虽说是物以稀
为贵,毕竟太散淡了。她摇着头,就走进了小客厅,她要去看新闻联播了。
    夜晚不再是夜晚了,徐白不再“腪乃”。他几乎已经有半年没有摸琴。三十而立的
时候,他是弹着琴把新娘红路引入洞房的,他弹的是《凤求凰》。而今四十不惑了,他
什么也不弹,他到处请客吃饭作揖打躬,腰间借来的BP机和手里大哥大一起乱响,回
到家中酒气冲天饱嗝齐鸣。有时他的住在平湖秋月的父亲腋下夹着一把古琴来了,洗手
焚香,等着他。看他这副样子,连琴囊都不打开了,就有说没说的道些红尘中事——
    “徐元啊,还是那副老样子,一天说不上一句话,倒也清静。”
    “不说话怕什么,不犯病就是上上大吉。”徐白说。徐元十岁那年,上台去给正在
挨批判的父亲送水,被人一把从台上推了下来,磕了脑袋,从此便落下了病,不会说整
句的话儿了。
    “徐华呢,沸得我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二弟徐华,倒是正宗名牌大学经济学硕士生。他一口气介入了三家公司,有三个女
小秘正在为他寻死觅活,与大弟徐元无人光顾的情形正好成一贫富相悬的重要景观。
    谈完了两个儿子,父亲就看看鼻翼上浮出油光的大儿子,迟迟疑疑地问:“你这头
呢怎么样,有希望吗?”
    “有希望,怎么没有希望啊,”徐白就眉飞色舞地说:“我大学里好几个同学都是
亿万富翁了。从前他们都是我的崇拜者呢,我一说要建古琴馆,他们都拍胸脯了——
‘徐白,你的事情,还不是一句话。’爸爸,你就等着当你的名誉琴馆馆长吧。”
    然后,徐白就在大镜子里看见父亲站起来了,琴夹在腋下,笑一笑,说:“古调虽
自爱,今人多不弹,老夫去也。”
    父亲的背影,像是被解雇的私塾先生的背影,慢慢地,融入了夜。徐白从窗口看着
父亲远去,他们原本说好了是要共同来切磋那首《列子御风》的。
    当他再把发烫的额头贴在冰凉的镜子上时,他看到门打开,正在哪家饭店里“跳堂
会”的红路回来了,日光灯下她的面容兴奋憔悴。她疲乏地一下子坐到了沙发上,但她
的神情,像一枚胜利的号角,正等待徐白来吹。
    
    徐白依旧把他的额头贴在镜子上,他就这样看着镜子中的仿佛又深又远的妻子。他
看见她抽出一叠钱,啪啪啪地打着另一只手心,叫道:“老公,快来数数,一个晚上,
我赚了一千。”
    徐白还是没有回过头来,他从来也不让任何人发现他在恶心。然而他却不由自主打
了一个寒战——便笑着说:“还记得我第一次和你约会,说了一句让你拍案叫绝的话,
是什么?”
    红路伸直舞蹈演员的颀长的四肢,说:“你可真是,孩子都那么大了,情商还那么
傅:“你道这位小姐何许人也,吾徐某人校友,专攻国际贸易的硕士生,
暑假里来实习写论文的。你叫她小燕就是。”
    那小燕就摇手作潇洒状:“什么实习写论文,不就挣钱当打工妹吗和大哥一样,
想要钱又不能直说罢了。”
    徐白心里想着自己的那档子事,就问:“小燕,你分析了半天,问题倒是给你分析
出来了,那解决问题的办法,你倒是给我出一个啊!”
    小燕就大笑起来,说:“西人有言,沉默是金;杭州人有句老话,叫作闷声不响是
个贼。道理都是一样的。既然说不好那个钱字,不说就是。只把那钱往信封里一塞,放
在包里,包的拉链要打开,再把那包放在桌上。一边吃饭,一边嘴里侃着那艺术,一边
眼里看着那信封——也就是钱,那可真是两个文明一起抓。谈完了往回走之前道一声珍
重,握一握手,信封就到了人家手里。还说个什么钱字?徐华师兄,你说是也不是?”
    徐华倒还没来得及说是,这边徐白已经一串的是是是了。不过是完了之后,徐白又
生出了疑惑:“小燕,有一事我还是吃不准。你刚才说了,投钱给我们的,不过为了附
庸风雅,既然风雅,还要什么信封,还要什么信封里的钱,全都省下来给我们办了琴馆,
岂不更好?”
    这下轮到了徐华来开导徐白:“大哥你要在今天这个社会上办事,什么样的想法都
可以有,你刚才的那个想法可是万万不能有。我们都是唯物主义者嘛。我们都知道物质
第一性精神第二性嘛。现在我来补充我小燕师妹的有关附庸风雅的观点。世界上从来也
没有无缘无故的风雅,人家之所以要来附庸风雅,说到底,还是要附那风雅后面的东西。
且记住一条徐氏真理——在任何事物的后面,都藏着利益的影子,关键在于你能否看清
它。”
    这条徐氏真理算是显出徐华的档次来了,众人便都因为真理的深刻而一时默默无言。
徐白被他的小弟弟小妹妹洗了一番脑子出来,手心脚心就都是冷汗。徐华把徐白送到门
口,突然神情有些异样,他们兄弟之间,都是生性细腻之人,徐白就觉出徐华有话跟他
说,便站住了,把话说在前头:“我看这个小燕倒是对你的事情很上心。”
    “你看她怎么样?”徐华连忙抓住这机会问。
    “我能看出什么来我们这种弹琴人家,眼里有几个知音?”
    “我知道你是说她不古典,日后怕是长不了,是不是?”
    “什么古典不古典,你嫂子就古典了?”徐白怕徐华说出大白话来,连忙拿红路来
当了挡箭牌。
    “就是,”徐华这才兴奋起来,“我的奋斗目标是已经定下来了,我们家太穷,全
是让那琴闹的。你看父亲、你,还有那个傻二哥,都穷成什么样了所以我发誓经过几
年奋斗,争取下一个世纪初进入中产阶级。小燕能帮我的大忙,我们俩在这个问题上已
经达到了共识。”
    “居家过日子,到底不是合伙办公司哪!”徐白想了想,还是得那么提醒二弟一句。
    “管它的,先把钱赚起来再说,将来有一天过不下去了再分手就是。这个问题,我
们俩也已经达到了共识。”
    “什么?你们连这也能共识?”徐白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不说这个,说这个你不懂。我还得告诉你,我和小燕正在筹备办一个茶楼。”
    “你们也附庸风雅了?”
    “我们可不是附庸风雅,我们可是一切向钱看的。不过我答应你,一个星期可以给
你一个晚上的赚钱机会。周六夜里,你可以到我的茶楼来弹琴。我给你一百块钱的工钱,
其余的小费,多多少少,全归你。你看怎么样?”
    徐白突然脸红了,他想放下脸来说些什么——突然想到他的琴社至今还差最后一块
建琴馆的缺口了。挣一点是一点,总比到处要饭化缘来得强啊这么想着,他抬起头来
笑笑说:“难为你一片心,不过真要来,也得是我们琴社来。另外,我得和父亲商量一
下,他毕竟是琴社的名誉社长嘛。”
    “好啊,”徐华伸了个懒腰,如释重负,“不过我这里可是说定了。广告词上还要
把你们琴社推出去呢,你们出了名,我们得了利。我们的背后,各自就都有利益的影子
了,我的徐氏真理,没有错吧?”
    徐白重新回到大日头的马路上走,竟也不知道热了,反觉得透心里的凉。那种恶心
的感觉又上来了。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变成了这样一个人——他附庸风雅,装疯卖傻,
故作浅薄,倚门卖笑——是个什么东西想到痛处,他竟然狠狠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这一砸,他突然又急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想起来了,务了半天的虚,他竟然忘记了问,
在那信封里面,到底该放多少钱啊……
    与此同时,徐白发现,李子明开始重新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之中,当然,凡事都有一
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直到目前为止,他的出现,都还仅仅体现在红路的口头上。“子明
答应给我引荐一个热爱文化事业的大老板;……子明的画展,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可是
要去了,我可是作为嘉宾去剪彩的,不去不行;……子明说了,他给我画几幅画卖了,
钱全给我,作我的专场演出费;子明说——”红路不说了,小心翼翼地看着丈夫,“你
真的不吃醋?”
    “不吃——,”徐白拍拍红路的肩,“你堂堂一个舞蹈学校高材生,总不至于跳一
辈子堂会,再说,再过几年,你想跳也跳不动了。”
    徐白和李子明从前为争红路,是有过好长一段时间的你死我活的。有一度红路差一
点就要被李子明挖了过去。如今徐白看似落魄,却有此涵量,红路的眼泪就流出来了,
哽咽地说:“我现在都快要跳不动了。你看,我把孩子都送到外婆家去了,我就是想搞
一个专场,也算是体面地告别舞台——”
    徐白看着妻子流泪了,就想起了从前,杨柳岸晓风残月之夜。心就软了,拉了妻子
的手说:“你平时最相信那些报纸杂志,那上面不是都说了,人有生理年龄、心理年龄,
我看你的心理年龄还在十八岁。再说你体型也都还在——”
    “——体型在有什么用美貌不在了,你看我眼角的皱纹——”
    “好了好了,美貌也在。我和你在街上走,我的熟人还以为我和我的女儿在一起走
呢!”
    这才把女人说笑了,说:“不和你胡说,好些天没到湖边去走走了,今晚回家看你
爸爸去。”
    徐白父亲徐韵生家,久居平湖秋月。说来也是一个巧了,寒舍离从前的照胆台不远,
照胆台方丈大休法师乃清末浙派大琴家。徐家祖上是拜法师学琴的,诚惶诚恐,行弟子
礼,竟把家也搬到近琴家处,也算是一番痴缘了。如今家道虽已中落得不能够再中落了,
倒还留下数张古琴,几间旧屋。所幸清风朗日不用钱买,开门拜月,放眼湖天,也是个
涤烦洗尘之处。故而从前徐白虽已久居城中,三日两头,总还不忘回去的,竟还是这半
年来几乎没有回家了。
    红路对徐家,一直就是敬而不亲的。不过礼数上做得总是好,尤其是徐白的母亲去
世之后。今日仲夏夜,和丈夫一起,到湖边去走走,也是调节身心,故而一开始红路和
徐白的心情都和夜风一样舒坦。走着走着,却平地陡起风波,竟弄得个不欢而散。
    说起来,弄得他们夫妻半路翻脸的原因,竟然是从青萍之末而起的。原来夫妻两个
挽着手儿正好好走着,横刺里杀出一个老头,一把拦住徐白红路,就用一口外省话说:
“大哥大姐,我已经在这里求了一天了。我要到温州去,昨日在火车站让人偷了钱包。
我就差三块二毛八分钱买一张汽车票,就差三块多钱。我一分也不要多的,我就差三块
多了,你们行行好帮我一把吧我已经在这里求了一天了——”
    徐白犹疑地就停在了一株柳树下,一群红男绿女肩上拂过柳枝,从他身边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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