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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矛盾圈-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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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桑仍淡淡地问道:“保凤抱头的?伊倒是一个‘不念旧很’的孝女,委实难得。”
    许邦某装出一种强笑,答道:“那只是从权罢了。家中既没有男子,伊在法律上原
也有同等的地位。这举动似乎不致怎样对不起死者。”
    “这自然,伊既然有同样分产的权利,自然也同样有尽子礼的义务。伊的抱头的举
动,我只有佩服,绝对不敢有什么批评。但除了抱头的保凤以外,当然还有别的人帮助
着抬尸。那抬尸的是什么人叹?”’
    “那自然是扛棺材的夫役们了。”
    “这些夫役们是那里雇来的?”
    “那是唐离门代在的,他家里向来有雇熟的夫役。霍先生若要调查,只须向唐禹门
问问。”
    霍桑冷冷地摇摇头,答道:“我觉得时间上似有些地不符。这里面有几点解释不
通。”
    许律师的眼光突的向霍桑脸上一闪,他似团着露桑第一次发出了否定的表示,略略
有些儿心慌。
    “霍先生,哪一点你认为解释不通?”
    “你方才说唐禹门在二十三日清早,方才得了信赶到这里。那夫役们既是由他代雇,
当然也在二十三日的早晨。但二十二日夜里既曾转殓,那抹尸,穿衣,和把尸体从楼上
抬下一类的工作,都有早雇夫役的必要。这样,夫役们受雇的时间,岂不是有些不符?
莫非在二十二日晚上,担任穿衣抬尸的夫役是另外一班人吗?”
    “唉,霍夫生,你误会了。照郑州乡间的习惯,那洗尸穿衣等工作,都是亲属们自
己动手,并不雇大役的,况且那时保荣还没有出去。所以在二十二日晚上,那尸体是由
母子三个抬到楼下,并不曾雇用什么夫役。”
    霍桑点点头作领悟的样子,用双手抱着他的右膝,眼光仍斜射在这律师脸上;
    “原来如此。不过令表妹等在穿衣方面既然依照了郑州的风俗,偷央的举动,却又
采取上海的习惯。这里面的经过情形,的确很是复杂,难怪要引起人家的误会来了。”
    我暗忖许那英的说话有一部分明明出于虚构,可是他总有解释的理由,而且又说得
似乎有凭有据。如果我们找不到对方的人说.一时的确不容易揭发。霍桑至今还抱着容
忍的态度,分明也还没有什么把握,这就可见这人的刁滑。因为万一操切从事,给他反
咬一口,事情也许反而弄僵。
    许邦英仍神色自若地答道:“虽然,这回事一经说明,那就没有什么复杂可言。我
想保盛的误会,此刻大概也可解除了吧?”
    霍桑点头道:“但愿如此。以后又怎么样呢?”
    “以后就由唐禹门陪着保凤,送殡到斜桥路会馆里去,表妹因着连夜的辛苦,没有
——”
    霍桑插口道:“不是这个,死者下棺以后还有什么举动?”
    “有什么举动呢?我早说过,他们就把棺材送出去了阿。
    “不,你可知道什么人钉棺材的?”
    “那——那自然是抬棺材的夫役们针的。
    “晤——这一点你可要到里面去问问令表妹?事实上是不是如你所说?”
    许邦英作坚持声道:“不用问得,我确知如此。
    霍桑略一沉吟,又道:“那末,这两个夫役可能找得来谈一谈?”
    许邦英点头道:“这自然可以。不过今夜似乎来不及了,明天早晨总可以遵命办到。
    霍桑把他抱着的右膝放了下来,他的眼光在那只排列杯筷的方桌上瞧了一瞧,一边
立起身来挺了挺腰。
    他笑着说道:“许先生,我们耽搁了你的夜饭时刻,抱歉得很。现在我们不敢再惊
扰了。不过还有一句。许先生此刻所说的话,是不是完全是事实?或是你曾参加些你的
主观的臆想在里面?”
    许邦英也站了起来,答道:“完全是事实。
    “那末,你能完全负责吗?”
    “那自然,我早说过,我完全负责。
    霍桑向我和毛谷村点点头,说道:“包朗兄,我们的谈话你不是都已记录下来?现
在请你把记录放在桌上,让许先生和毛巡官瞧一瞧,有没有错误。
    我便将那记录的小册公开地展开在方桌上面,又将几个符号的单字补写明白。那毛
巡官果真弯着身子,在小册上细瞧。许邦英仍站着不动,他的一双鹰眼注视着霍桑,面
颊上也微微泛白。他将烟尾用力向天井里一丢,又摸着嘴唇上的短须,似要向霍桑发问。
    霍桑又婉声说道:“许先生,请你校正一下。包朗兄也许有写错的地方。”
    许邦英作疑讶声道:“霍先生,你何必如此?这里不是法庭,那里用得着什么笔录?
    霍桑道:“这也是一种勤笔勉思的办法,原没有什么用处。现在你既然承认你刚才
说的话是一种负责的报告,那末,可能就请你在这记录上签一个字?
    许邦英忽而扭着嘴唇.露了牙齿,向着霍桑发出一种可怕的狞笑。
    他冷冷地说道:“那未免太笑话了!我觉得你这举动委实有些侮辱!
    霍桑仍心平气和他婉声说道:“许先生,你不要误会,我并没有侮辱你的意思。这
一种记录,也许对于你的记忆上有些帮助。……唉,毛巡官,你已瞧完了吗?有没有错
误?
    毛谷村挺直了身子向霍桑瞧瞧。他第一次开口了。
    “是的,我瞧过了、包先生所记两位的问答,完全没有错误。
    “那末,就请你签一个字罢。我想许先生是当律师的,他的笔墨当然特别贵重,此
刻大概总不肯轻易动笔了。
    毛谷村从袋中摸出了一支自来水笔,似乎还有些疑迟。这时我恐怕并倡,便先在那
纸上签了一个记录入的名字,另外又写了“见立”二字,随手把纸送到毛谷村的手里,
等着他签。毛谷村搔搔头皮,拿了笔顿了一顿才勉强签了。我又将记录纸从小册上撕了
下来,交给霍桑,霍桑接过了放在衣袋中。
    霍桑点点头道:“许先生,我们走了,惊扰得很。再见p巴。
    那许邦英忽而跨前一步,把身子站在客堂的中央,做出一种要拦阻的样子。
    他举起了右手说:“霍先生,且慢一慢。我们谈了半天,你自己却还没有发表过什
么。现在你也得回答我几句。”他说话时眼睛里似流出凶光,语声中带些威胁气息,他
的举起的手臂的肌肉也现着紧张状态。我默惴他的模样仿佛在严格的戒备状态中。但霍
桑的神态仍安闲如常,料想不致于表演什么武剧。
    霍桑带着微笑,应道:“唉,许先生。你有什么见教?我在这里恭候。”
    许邦英的鼻息似已增加了速度,但他还竭力控制着。他答道:“请问你在这件事上
有什么意见?”
    霍桑瞧着客堂门口的玻璃长窗,作踌躇声道:“我很抱歉。我觉得此刻还不能发表
什么意见。”他的眼光依然宁静。
    “为什么呀?你的高见也有时间性?”
    “不是。我怕我说了出来,在许先生看来,说不定又要认为侮辱大律师的尊严。我
实在有些胆怯,不敢一再冒犯——”
    许邦英忽又把右手高高地挥了一挥,红涨着脸,插口道:“那不妨,这原不是正式
谈话,你不妨随便说说。”
    霍桑弯了弯腰,很谦恭地应道:“如此,我就安心得多了。许先生,我放肆了。我
认为许先生所说的事实,和我们所调查而得到的事实,至少有三点不相符合。”
    许邦英带着颤动的声调,反问道:“唉,有三点不相符?奇了!莫非霍先生调查的
来源有什么误会?”
    霍桑的左手插在外衣袋中,右手摸着自己的下颌,缓缓摇头:“我深信不致如此,
不过我并不是说许先生的话有什么不实之处。许先生的报告既然是间接的,难保这里面
没有隔膜。”
    他的凶狞的眼光兀自向左右移动,已不敢留住在霍桑的脸上,他的镇静态度分明也
已起了动摇。他的右手虽已放下,却已握紧了拳头。
    他期期地答道:“那不会的……唉,唉,不过也说不定。不错,我究竟是间接的。
唉,访问哪三点不同?”
    霍桑提高些声浪,答道:“第一,我们知道刘夫人的小使女菊香,并不曾回浦东家
里去,伊的父亲也没有病危的事实,并且菊香不是在刘夫人病中离去这里的,却是在刘
夫人死了以后,方才——”
    霍桑说到这里,似故意顿住了不说。他和许邦英面对面站着,距离只有两尺光景。
他的有力的眼光,像电流般地注射在许邦英的脸上。许邦英的神态果真变异了,他的垂
着的两手忽而互相交握着。他的视线似也没有勇气和霍桑的眼光接触。
    他仍勉强控制着说道:“这话未免奇怪。震先生,你从那方面得到这相反的事实?”
    霍桑冷笑了一声,答道:“对不起,这句话也就是我要动问的。许先生,你怎样知
道菊香是在刘夫人病中离去的?”
    “那自然是舍表妹告诉我的。
    “晤,这倒奇怪。
    “奇怪什么?那是伊亲口说的。
    “那末,若不是你听错,令表妹一定在说谎话了;
    “我想伊决不会骗我。我的耳朵也不曾聋。
    “那也好,此刻我们还不必辩论。好在我的话也并不是凭空说的、现在再说第二个
不同点。我们知道令表甥保荣先生,近来对于游山玩水的雅兴已减低了不少。此番地并
不是被朋友们邀去游历的,到眼前为止,他的足迹始终没有脱离上海的区域。
    “你们已知道他的行踪?”
    “是的,但作此刻用不着追问他在什么地方,到了相当的时候,我们自然会请他出
来和你见面。还有第三点,那相差得更大了。刚才你说刘夫人下相的时候,是令甥女保
民小姐抱的头。许先生,你如果能恕我冒昧,我敢说这句话未免太觉滑稽!”
    许邦英的脸上忽似罩上了一张白纸。他的嘴唇上也完全没有血色,越衬出那一撮卓
别磷须的浓黑。他的眼皮向下挂着,似乎沉重得再抬不起来。
    他咽了一H气,还挣扎着道:“滑稽?有什么滑稽?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霍桑的静穆态度变换了。他的眼光灼灼闪动,现出一种得意的神气。他分明已从这
位大律师的变态上面证实了他的理想。
    他婉声答道:“那末,我可以说得更明白些。刘夫人的头实在不是保凤抱的!我不
是说伊不肯尽孝女的义务,不过伊即使要尽孝心,要抱伊的嫡母的头,事实上却也木可
能哩!
    许律师的镇静态度此刻已不能维持了。他的手虽仍握紧,却已没挥动的弹性。他的
两腿有些发抖。他断断续续地反问道:“什么——什么话?——那末,你——你说是谁
抱的?
    霍桑摇摇头道:“这个你不必问我。你如果还不明白,我想你还是到里面去问问令
表妹,自然就有分晓。”
    “唉,唉——霍先生——你——你——你的话我真不懂!
    “不懂也好。我想我们下一次在法庭上见面的时候,你总可以懂得这句话的意思。
    “这个——这个——唉,这话太神秘了——霍先生,你请再坐一坐,我们不妨——”
    这时候忽有一种刺耳的惨呼声音打断了许律师格格不吐的语声。
    “哎哟!不好了!……妈……你——你干什么?你——你犯不着!……”
    这时空气顿时紧张。我们都没有说话。我们的呼吸也几乎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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