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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短篇小说(第二十四辑)-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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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里的叶子。

    “安安,安安,死了。”

    那头一下子沉寂了。再说话时,声音变了调。问起死因。

    老宋掐了凯西一把,凯西便简单地说是有歹徒破门图财害命。

    平平细问了报案、破案的情况和来美国处理后事办护照签证的过程和时间。商
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一定要先把丁香街的人瞒过了,以后再慢慢告诉;中国来
人办后事时间上不允许,只好托凯西全权处理。但要土葬却是平平敲定的。他要选
一块安全宁静的墓地,墓碑要刻上中英文两种文字。最后,平平问起了钱的事。

    凯西如实说安安的帐号里只有几百块钱,连化妆的钱都不够。却不提安安借走
的那两千块钱。平平说钱马上寄到,一应该办的都去办,不要在钱上发愁。

    放下电话,凯西的两眼已肿如烂桃。自始至终,平平没有哭。

    那年平平父亲的尸身从湖南运回上海时,是大夏天。人死了已整整三天三夜了,
连味都有了。抬到丁香街,院门一开,裹着白尸布的身子居然汩汩地涌出血来。丁
家该主事的丁婆婆和丁兰香,早已哭得肝肠寸断,昏死过几回了。安安还不会走路,
被隔壁的胡国伟抱着,见一院的人,吓傻了,咬着指头连哭也不敢哭了。才八岁不
到的平平,没有流一滴眼泪,拿着白毛巾,蘸着一脸盆温水,跪在地上,一点一点
地硬是把那一身污血给擦干净了。一向孤傲刚强的姆妈,那日搂着皑,也流下了泪,
恨皑不是个男儿。姆妈那日断言:丁家的那个孙儿,将来要么就成个混世魔王,要
么会成番事业的。

    安安在哥伦布城才念了两个学期的书,没认得几个中国同学。平日往来的人里,
居多都金发碧眼的。葬礼上来的人总共才十几个,大都是安安卖保险的公司里的同
事。老板夫妻俩都来了,夸着安安的好处,眼圈也红了。递给凯西一张一千美金的
支票,说是公司捐给安安在中国的家人的。

    捷米的母亲也来了。老太太穿着黑色的长袍,由捷米的哥搀着进来。见着凯西,
以为是安安家人,噗通一声就跪倒了。一会儿说英文,一会儿说伊朗话,眼泪鼻涕
糊了凯西一脚。

    捷米是计划好了在安安廿六岁生日的那天干这件事的。平日电话往来,争吵中
已露出些个苗头来了。安迪害怕,便要去报警,安安笑道这种事岂是捷米之辈干得
出来的?便把报警的主意给打消了。出事的早上,有捷米的朋友打电话来,说捷米
买了枪了。安安这才知道事情大了。穿上衣服,拉上安迪要出去躲一下,哪还来得
及?在门口守了一夜的捷米,就等着安迪开门的那一刻。拿枪逼住了安迪,拥到厨
房的凳子上,便进卧室把门反锁了,锁进安安和他自己。捷米给安安买了一大棒玫
瑰,要安安换上白礼服。安安向来对捷米颐指气使惯了的,可怜到了那关头,也只
好低声下气地求。无奈捷米主意已定,死不回头了。等安迪挣扎了绳索跑到隔壁打
电话报警时,警察局的电话录音里录下了三声枪响。警察强行破门而入时,捷米已
断气,安安尚睁着眼,断断续续地叫着妈妈。捷米到死,还是紧紧搂着安安,拳头
里死死攥着安安衣服上的飘带。

    葬礼上凯西第一回见到了安迪。安迪小安安四岁,正上大学二年级。唇边有一
圈金黄色的绒毛,不抬眼看人,只靠在他妈的肩上,流泪不语。

    “由尘土来,到尘土去。”牧师的诗词中,安安的棺木慢慢地下到泥土中。从
此往后,她都要长长久久地呆在这个僻静去处了。可怜永离尘世之时,却无一亲人
在侧。由安安想到自己的身世,想到轮到自己时也许还不如安安此时,凯西一时林
妹妹情怀大发,越发呜咽起来。老宋温存地搂着她,由她的泪水湿了他一肩。凯西
又由生命的短暂和无常的触发开来,越发觉得身边这个人可靠起来。

    办完了安安的丧事开车回到家,电话留话机里有芝加哥来的电话。老宋的女儿
和她妈在高速公路上开车出事,两人都活着,却在医院抢救。老宋快到四十才有了
这个女儿,一听马上眼睛红了。凯西知道这事是拦不得的,便只好给他打点上路的
行装。平日也大大小小地别离过,却总不比这次那样不舍。凯西整着衣眼,眼泪便
啪啪地掉在老宋的贴身衣裤上。老宋的心思已不在这上头,一味只催着快。拎了包,
也不似往日的温存细致,只说到了那头再打电话来。

    凯西站在玻璃窗前,看着老宋头也不回地把车开进傍黑的细雨丝里。隔着窗,
已觉得早秋的凉意。沿街的树枝上,叶子红红黄黄地已经开始跌落。落在地上的,
风想卷起,却已被雨水湿答答地治住。于是,在风和雨之间,一地的叶子低低地吟
唱着、回旋着。

    凯西找出电话本子,想着给人打个电话,细想了一想,竟无一可打之人。心里
空空的,一时不知如何打发这铺头盖脸压来的黑夜。

                                   八

    用不知不觉地下成了雪,秋和冬的交过,是在一瞬间就完了的。

    凯西的楼上,又说进了新邻。每日从指缝里漏下来的音乐,节拍也变了。

    老宋回来过一次,是来取他的东西的。凯西早把他的物件,收拾归拢好了,塞
满两只帆布箱。只剩下那把暗木琴,横竖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摆处。

    他来了,便还是帮她里里外外地清扫,卖力地用吸尘器在地毯上刮出横横竖竖
的条子。又上凳登桌,拿胶纸把窗缝条条封死。凯西的屋子漏风,冬天开多大的暖
气总还是冷。接着他便和面做饺子,不过用的是韭菜馅。从前一直只是用街角上就
可买到的芹菜馅。他的手艺有了长进,长长圆圆地做了一桌,也就一个时辰的功夫。

    他把吃的喝的都端上来,低声下气地劝着她吃。她便拿碗舀了来吃。却是难咽,
就去接了碗凉水就着,嗓子依旧是哽哽地。
      马里头挑马人里头挑人,
      挑来挑去不如你哥哥亲。

    那是安安留下的磁带。安安是假洋鬼子,却也听民歌。

    亲来亲去,哪还亲得过那结发的女人和身上掉下来的骨血?从今往后,他便要
早出晚归地挣钱,好去养那个家了。他做牛也好,做马也好,横竖拉的不是她的车,
走的不是她的道了。

    “汽车留给你,我坐灰狗走。再开个三五百里就要换机油了。前闸皮薄得不行
了。我和黄胖子打过招呼了,等天好点,让他带你去把闸皮换了。他侄子的车铺,
不会坑你钱。”黄胖子是餐馆的老板,老宋在那里洗过碗也拉过琴,拐弯抹角也算
是个朋友。

    凯西点着头,一边起身把碗收了。然后和他提着箱子,放到车里,开他去灰狗
车站。明天一早,他要推着轮椅,送他的女儿去康复中心上课。

    还不到八点,天却黑得没了墨一般。灰黄的路灯里,雪迎着车扑来,纷纷扬扬。
车窗上的扫雪刷抽筋似地来回抖动着,却怎么也赶不上那雪堆得快。风吹着哨子跑
着。凯西一步一挪地开着车。那碗饺子,便开始在胃里上上下下地翻腾起来。

    “凯西,我这辈子活着,再好,也就是盆炭灰,供人取个暖罢了。你现在虽是
棵病树,好歹熬过了这个冬,开春就会抽新芽的。往后,只在报纸上找你的名字罢。”

    灰狗倒抽着凉气,载着他一步一回头地走了。凯西鼻子酸酸地,眼中却是无泪。
回到停车场,扶着车门,便哇哇地吐了一地。

    从此凯西便知道,再摆小姐的架子,也没人看了。第二天,不等闹钟响,便已
早早醒来。早上现在是她上课、作论文、画画的时间。中午草草地扒几口剩饭,就
得赶去图书馆打工。等把那几车还书分门别类地摆回书架时,不知不觉地也就傍黑
了。傍黑她便要开车去黄胖子那里做女招待。

    黄胖子一家,早些年也是从大陆来的。从父母手里继承了这个小小的餐馆,公
母俩也是非常卖力地作。都是过来人,老宋与凯西的事,虽没有明说过,他俩也早
瞧出些名堂来了。虽是粗人,也怜惜凯西的才。遇到凯西摔了个盘子砸了个碗,把
这桌的饭菜上到那桌去的时候,最多也就叹口气,不多说她什么。凯西拖欠了一个
月的学费,也是那两口先出钱给付了,再让凯西打工慢慢还。黄胖子还出了主意,
让凯西把画的画裱了标了价挂在餐馆的墙上,来吃的好欣赏欣赏艺术,真看上眼的
还能买了去。凯西想这主意不错,给餐馆加了等级又给自己打了广告,便主动提出
如卖了钱与餐馆七三开。黄胖子夫妻也就老实不客气地答应了,凯西此时还顾什么
身价之事,回家把画三六九等地分好,阳春白雪下里巴人地各挑了几张,价格标得
低低地,拿了去挂在墙上。有来吃饭的,让凯西恭谦地侍候着,却不知那一墙的红
红绿绿全是这个女招待的手笔,画挂了几个星期,居然也卖出了几张。凯西便按那
卖出去的,又添了画上。慢慢地知道,哪种画有人要,便只画哪种。果真还应验了。
只是那收入毕竟有限。

    一日凯西收了工要走,老板娘塞过来一个礼物盒,说了些恭贺的话,凯西才知
道是圣诞了。到了停车场,去起动车,那辆老丰田跪在雪地里,噗哧噗哧地喘气,
却死活不动身。凯西俯在方向盘上,看着四周火树银花的装束,那街上走过一队穿
着红袄红帽镶着白绒领的唱诗班,悠悠扬扬快快乐乐地唱着圣诞调子,心里却想着
春季学期的学费,便有凉凉的东西爬满了面颊。

    黄胖子夫妇送她回的家,苦苦劝她一起过圣诞,她只说头疼不去。

    进了门,楼上楼板叮叮咣咣地响着,录音机开得山响。快乐的年青人又唱又跳。
听见门响,便有稚嫩好奇的脸探出,热情的邀请着。凯西笑笑,摇摇头,知道自己
真正老了。

    回屋草草洗了把脸,吃了两片阿斯匹灵,便拿两个海绵耳塞把耳朵堵上,躺到
床上想睡。眼睛却睁得大大地,冲着天花板。无奈,只好起身,翻箱倒柜地找着了
那个电话号码,跪在地上,把那个通往巴黎的十六个号码拨完。线通了,几秒钟的
停顿里,时间凝成了一片空白。接着,一个似醒未醒的女声答应着;“阿罗。”凯
西赶紧摔了电话,心咚咚地撞着。直到天明,方迷糊过去。

    那一觉里,她梦见了丁香街。丁香开了,又落了一地。红脯的鸟儿钻来又钻过
去。啼着“不如归去。”

                                   九

    皑决定回来,是在半个月之后的事了。事先谁也没有通知。

    姆妈回回(口罗)(口罗)嗦嗦的信里,也算把丁香街的变化说出了个八九不离十。
可皑拐进了丁香街口,还是吃了一惊。老街坊临街面的住屋,十有八九换开了店面。
丁香树还是找不到一棵,可霓虹灯却亮了一片。红黄蓝绿地一闪一烁的,疑是在周
璇主动的电影里呢。那上边的英文多半是狗屁不通的。看里头的装璜大概也都是发
廊美容厅之类的东西,皑的出租汽车司机耀武扬威地揿着喇叭,左冲右杀突破大小
食摊的重围开过来。有三五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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