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17期-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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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之夏
在一片水波上面
莲花开放
莲的笑容由来已久
比浓妆淡抹更早
比浅草马蹄更早
一颗古莲子
保存它的最好方式
就是让它回到过去的水中
一只水鸟停在湖面
它从另一个角度
观察莲
陌生的阳光（五首）
■ ［美国］王性初
曼哈顿不夜天
步履凌乱在凌乱的街头
时代广场非常时代
无法计算人间无法计算地狱
无法透视远方无法透视眼前
时钟倒置于胯下的累赘
白天的都市总是梗阻
夜晚的中心总是栓塞
有关黄色有关黑色
有关种种霓虹的变脸
人等匆匆人等滞殆
人等惊奇人等麻木
闪光灯瞥过森林的摩天
艺术家挤身舞台的腹腔
生命处于生命的颠峰
白昼与午夜没有焊痕
贫穷和富裕横跨深渊
用什么熨平参差的地平线
曼哈顿滴着玫瑰的泪光
2000年8月27日凌晨于曼哈顿Marriott旅馆
昨天，我扔掉了一件垃圾
曾经丰满曾经圆润
光鲜诱人令垂涎欲滴
毫不犹豫地下了决心
等待的甘露填补干渴的呼唤
健步如飞越过焦急的樊篱
前方浮现醒目的追求
站在一望可及的窗前
出示墨绿的通行证让宫门洞开
指尖接通神经的纵横
轰鸣之后的高潮随快感而至
阵雨润湿的欢欣自嘴唇直透脚底
短暂的历史被随意捏皱
抛弃的决断该出手时就出手
啊哈，那是一罐可口的可乐
空空
2002年4月22日于旧金山唐人街
夜的生存方式
有几个活脱脱的男生
打扮成夜色朦胧行色匆匆
叉路叩问迎面而来的生者
生存方式的巢穴建在何方
生者茫然生者的眼睛死了
男生的希望仍然活着
在霓虹的引导下继续搜寻
蓦然回首爆发一阵惊喜
生存方式就在眼前
就在许多缺乏生存的方式中现身
生存方式以吧的个性活蹦乱跳
让男生们有了吧的快乐
随后有女生姗姗入伙
咖啡与其他饮料也应邀助兴
嗑叨在漫无边际地辽阔
时空狭窄时空局促时空委顿
苍蝇纷飞蜘蛛结网蚂蚁忙碌
夜晚正消费着生命的段落
无端地将吸管靠近易拉罐的嘴唇
才恍然生活方式早被疯狂地掏干
2001年8月26日写于生活方式咖啡厅
咖啡的寂寞
怎么啦
昨日还好好地沐浴着细雨
今天却让日子独自逍遥
床位空空座位空空品位空空
坦然地消遁注定了晴天变色
连心也雷鸣电闪
失去糖味的早餐如蜡
失去早餐的反叛如血
失去反叛的孤寂如叶
目送一团铁红绝尘而去
咖啡寂寞人也寂寞
赭色的迷雾蔚为壮观
2001年8月31日写于华都
返回家园的乌鸦
不是候鸟的鸟类
披一身可人的黑
当然还有那可人的聒噪
以及可人柔软的长舌
总以为你的不祥是一种吉利
用一嘴口水避祸于异乡
异乡就太平无事高枕无忧吗
乌鸦的保证全是一纸空文
越过了风暴就遁入梦境
无非是吸毒无非是嫖娼无非
所有的一切都一蹴而就
掀开门帘就是乌鸦的窝
选择离去是黑色的翔
九万里长途伴一路心颤
太荒谬太危险太刺激太堕落
乌鸦从此漂白了一身的黑
2001年9月20日于返回旧金山途中
纸上的声音（外一首）
■ 长 岛
灯光暗了下来。纸上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
——那是一个令人费解的时代
纸上的声音像灯光一样
也暗了下来
本来可以遇见羊群，有光
可以照耀。但言词遇上了痛苦
嘴巴里咬着，一只烂透的苹果
这是午夜——而不是正午
午夜人看得更清楚：其中
有个声音在喃喃自语
“白纸一样的纯洁，隐匿的文字
快跳出白纸吧”
但现在，因为灯光暗了，纸上的声音也
变得模糊
有雾。他只好趋向于沉默
而沉默，也该是历史的一部分
和她一道
和她一道：
在时间的飞雪中，
在岩石的隧道里；
在丧失了灯光的广场上，
在飞往火星的车厢里。
宛如左右两只臂膀的搀扶，
宛如弓与弦难分难舍的演奏。
黝黑的房间里，她是颤动的火苗，
我冰凉的额角上有她温热的一吻。
——和她一道。
箫声海鸥（五首）
■ 熊国华
垃 圾
星海音乐厅咖啡屋
一个男人和一个漂亮女人
中间点燃一支蜡烛
女人吸着芒果汁
男人拉开“红牛”易拉罐，液体进入
身体，想象牛的力量
小女孩送来五元一枝的
玫瑰。一次性消费
男人玩着精美的易拉罐
女人翻阅着2001年9月12日的
《南方都市报》，下周她将飞往纽约
想不到看到的世贸中心
竟会是一片废墟
他们走了。精美的易拉罐
将与快餐盒、啤酒瓶、安全套、报纸上
国家元首、恐怖分子、世贸中心的照片
一起成为垃圾……
箫声海鸥
三十三只海鸥 从蔚蓝中飞出
降临沙滩如刚从天湖
出浴的仙女
三十三只海鸥 衔来洁白的浪花
用一种潮湿的语言讲述
大海的秘密
三十三只海鸥驻足倾听
箫声吹奏的人间幽怨
高山流水从古到今
三十三只海鸥 自由的精灵
在黄昏与我盟约
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三十三只海鸥 沧海月明
在飞翔中变成九十九只
与箫声一起消失
老崔和老狗
紫色的舌头，舔着
山区小学教师老崔的手
他正掰开狗嘴
对我说：“它又掉了一颗牙。”
老崔十年前死了老婆
养了这条黑狗
他被老烟袋熏黑的
门牙，如今剩下一颗
读凡·高《向日葵》
对面墙上的《向日葵》
看着正在吃早餐的我
默默无声的言语
一种生命的骚动 电光石火
照亮了灵魂的隐密之所
这是一群被砍断了身躯
切断了与土地联系的向日葵
残酷地被插到一个小花盆里
空间挤压的向日葵
拼命地探出头来我听到他们
惨烈悲壮的呼号
冲击波般向宇宙扩散
这是一群走向成熟的向日葵
硕大的花盘结满了子孙
金黄的颜色昭示着某种辉煌
绿色的枝叶蕴藏着无限生机
与黑色的死亡抗衡
我看到有几个向日葵
已突破了画框的囚禁
向外面慢慢移动
鹿门山无鹿*
孟浩然的诗
引来一群
被唐诗养活的学者
到荒僻山谷
寻访古代高人的踪迹
山道陡峭
如韩愈的险韵
至于那座悬崖
几乎是李贺的拗句垒成
而鹿门寺的钟声
已非正宗唐音
只因香油钱 缠绵缭绕
诵经的录音机不知疲倦
几个老僧在斜阳下
腌制冬菜
被切开的萝卜
皮红肉白
踏遍鹿门山
竟找不到一只
隐居的百鹿
土坷垃开花（组诗）
■ 田 禾
黑夜只一盏油灯那么大
黑夜只一盏油灯那么大
就装下母亲
和我
瞎母亲一辈子
为我攒足了光明
我为生活
攒足了劲
草 民
我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大风一吹
轻松地就掀开了他的门扉
泥巴筑的墙，麦草盖的房顶
他的家像在麦壳里躺着。两个还
很小的儿子，坐在门口
大碗里装的红薯、土豆
或许是在催着他的儿子迅速地成长
一年前他的老婆得病死了
准备盖房子的钱买了他老婆的棺材
村子里的人都搬了。他还是
住着这间草屋。我见到他时
他正在后山的那片斜坡上耕种他的
三亩半薄地。秋天刚过
菜地里的辣椒杆子，被砍掉了
改种白菜。他带着两个儿子
要在冬季里慢慢完成他们的生活
他有草一样的命运
无声地生长，又无声地活着
虽不能开出溧亮的花朵
但也长着一身质朴
板车上坡
板车上坡的时候
王大贵拉
王大贵的小儿子
在后面推
板车一颠一颠地前进
王大贵要和他的板车
一起上坡
我从他脚上的破鞋
和头上的旧帽子
想象着他是如何的贫穷
他板车上的萝卜、大蒜
要拉到镇上
换回儿子的学费
和青麦苗的化肥
板车到中途打了个颤
一个石头卡住了轮子
他喊他的儿子：使劲，使劲
一辆卡车从他的旁边
开过去的时候
灰尘被一阵风高高地吹起
飘在空中
落到他的脸上
他的头还是低得没抬一下
贫穷很大，他很小
王大贵的板车
爬上坡之后，远远看去
王大贵多像一只小蚂蚁
割 草
也许应该割掉所有的草
喂所有的牛
那么多割草的人
手举着镰刀
经过初春的一片麦地
走在坑坑洼洼的路上
草站在一条河流的边上
三伯磨了一个冬季的
镰刀，决定用两个早晨
去把它割回来。他知道
那里阳光充足
草一定长得很深
满满一筐带露水的草
三伯背进牛棚
放在老牛的嘴边
然后，蹲在一旁吸烟
老牛不断地吃草
不断地抬头
吃牛肉的人说，牛吃草
怎么长得这么瘦
他不知道，牛吃了草
每天还要拉犁
乡村黄昏
夕阳还未完全落下去之前
几声零星的犬吠
散落在村口
被黄昏拾了去
远的。一头毛驴
过独木桥
小河让一颗老人的心
悬了半天
对面山梁的那棵树
虽然有风吹
几乎没有动
朦胧的山峰
像一对抱着的夫妻
在说着悄悄话
剩下的。有人
敲石头的门
一只公鸡跟了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