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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短篇小说(第二十辑)-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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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泪相望的星空(魔羯座),还是拿破崙在西伯利亚雪原上看见的星空(狮子座)?
春丽似乎在等待着下一步的指令。潮汐迁移,只因你降生于此宫。

    全城的人在屏息观望着春丽和军官的无声对峙,只有我热泪漫面。突然想起这
许多进进出出我底星座图的人们。我记得他们所属的星座并且烂熟于那些星座的节
奏和好恶,但我完全无法理解那像一大箱倒翻的傀儡木偶箱后面的动机是什么。天
体的中央这时是由牛郎、织女、天津四所组成的夏天直角三角形,你可以看见天鹰、
天琴与天鹅, 以及横淹过它们的银河。白羊座以东,沿着黄道带,你可以看见M45
星团中最灿烂的七姊妹共组的金牛座——淡蓝、铜矿、蓝宝石、婴粟的星座。你可
以看见有M42星团位于腰际三颗星下方, 极美的猎户座。并在它的上方找到双子座
——淡黄、 水银、玛瑙、薰衣草的星座。当然你可以再循序找到有M44星团的眩目
的巨蟹座——绿色、灰色、银器、莨苕的星座。你可以找到尊贵的天蠍,牠菱形的
头部和美丽而残忍的倒钩……你可以在繁密错佈的整片星空,按着你的路线和位置,
描出你要的神兽和器皿。但你再一眨眼,则又是一整片紊乱的、你无由命名的光点。

    只因你降生此宫,身世之程式便无由修改。春丽,在全城的静默仰首中喘着气,
她的头顶是循环运转的十二星座。眼前,则是彷彿亦被紊乱的星空搞乱了游戏规则,
像雕塑一般静蛰不动的敌手。

    时间在延长着,这不是最后一关了吗?

    按:本文出自骆以军的小说集《我们自夜间的酒馆离开》。

    
    文学视界


                         联网四重奏。自杀

                              朱珐

    我将提着我的头颅过河。

  ——著名的星占学著作《阿补明尔·卜聪》中译本第六章第四节第十行

  ……潮湿的黄雾不断地从河中滋生,弥漫在周围我目力所及的狭长区域里。我
沿着河岸不停 地往上游走,有人要求我这样溯流而上。河岸是黑褐色的,泥土软软
的,但是一脚踩下去还 不至于晕眩,软得恰到好处,这令我不禁回忆
  起早年的生活——发生在昆仑邑我值得骄傲的 家乡那肥沃的黑土地上的美好往
事。那时我才二十出头,在一望无垠的原野上开垦、种植、 收割,身体里充满了力
量;在翻犁过的土地上,在岸埂边,我赤裸着双脚,双脚踩满野生的 多浆植物的液
汁,满世界追逐年轻的姑娘们,或者被她们追逐。她们像泥土里即将长出饱穗 的玉
米株,健康而漂亮。在我的记忆里,黑土地是空阔的、空气异常明净,从来也没有
黄色 的迷雾;满目葱翠。而那时,我也还年轻,我的双脚走遍了昆仑邑的每一寸黑
土地。……后 来,昆仑邑的姑娘们都结婚去了。我也结婚去了。昆仑邑值得骄傲的
地方在于古老传说中这 一片黑土地不仅孕育了玉米、姑娘、小伙子,还孕育了世界
上所有的河流。我的从来也没有 走出昆仑邑的乡人们对类似的传说坚信不疑。我相
信他们的诚实和质朴,但我总觉得我跟他 们不一样——尽管我也没出过邑……应该
往远处走走!就沿着大大小小从这里流出去的河流 。走路可能是我的天性,尽管我
结婚生子之后光走神不走路了。这些念头像玉米苗一样在我 的心中滋长着,嫩绿色
的枝茎里涌动着充满活力的汁液,它们将在秋天成熟。……在秋天, 昆仑邑突然遭
受一场大旱,所有的土地都龟裂了,干燥的风吹过,扬起类似沙漠的尘暴,在 每个
人的脸上、身上、心上都结了厚厚的一层土,所有快要收成的庄稼都颗粒难收,更
令人 惊讶的是,所有的河流居然都断流了除了唯一的一条,这是连传说都未曾记载
过的恶劣景象 。不过,人们在手足无措之余还是表现得很有信心,在尘暴的间隙互
相见面的时候都说事情 马上会好起来。趁着他们说话的间隙,我一个人沿着这条尚
未干涸的河流一路走了出来。我 就是这样抛妻别子的。我一个人走在黑色的土地上,
想,走下去我是否可以知道干旱的原因 呢,至少可以走出昆仑邑走遍世界,可以见
到在更古老的传说里才提及的海和他的儿子们, 也许那正是我心底所愿意的。 ……
现在我又沿着河岸;在潮湿的黄雾里;往上游走。在黄色的浓雾中人很难分辨事物分
辨色 彩除了丑陋的黄色。我现在被要求去杀一个我并不认识(冤仇更无从谈起)的
人。据说他正 顺流而下,不久将与我迎面相遇。我急着要过河去办一件非常重要的
事情,但是河边的船工 ——我知道这条河上只有一个船工——那个叫卡融的丑汉
(他的中文名字叫孟婆)非要我为 他办到一件事,“这是规矩”,否则不让我上他
的渡船。我的衣服是湿的。不是黄雾的原因 ,就是适才我下了河却并没有趟过去。
河水深不可测,而我一定不会水。我满口答应下来, 因为我的确想过河却又不敢要
挟他。事情发展往往出人预料,刚才卡融说我得马上去替他杀 一个人,一个他也不
认识的无辜男人。

  ……“君子言而有信。”他得意地冲我龇牙,“你得记住”。丑陋的黄斑牙。
湿漉漉的嘴唇 。恶心。我的心绪很乱,夹杂着三分烦躁、二分内疚、一分的迷惘与
不能理解,一头雾水, 沿着河岸往前走去。按照卡融说的,只记着我将遇到一个人,
然后不容分辩,上去杀死他。 “因为你要过河。”

  因此我得杀人。我捏着卡融给我的一把利刃,利刃上蘸着制敌于死地的剧毒,
他似乎说过有 了它我可以容易一些,“一刀毙命”。我把整把刀攥在手心里,它像
燕子一样娇小玲珑,又 像马驹一样秀美活泼,紧紧地攥着,深怕它逃走似的,几乎
要把它捏断。我的右手因此而笼 罩在毒刃的蓝色里,微微弱弱地发出荧光。它伤不
了我,我受人之托杀人,在此之前,“不


  会受到任何伤害”。我很惊诧地听着卡融说的每一句话。而现在,我又吃惊地
看着蓝光在雾

  气中变得明亮起来如夜色里的一盏灯。我攥紧我的拳头,收起来,放进口袋里。
周围没有一

  个人,除了我自己。

  ……可以确信,没有人看见过我蓝光的手。河岸上像是从来也没有过人迹,就
我目力所及这 是一个死寂的世界。除了黄雾,除了我,还有卡融提起的那个人。他
将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起初我只能看见绰绰约约的一个蓝影子;色彩与我右手的刀
光正相匹配。飘近了我才看出来 是与我相仿的一个人——在这里我明显缺乏经验。
他迎面走来像熟人一样向我打招呼:“您 好!我从黑土地来,您是我最近遇上的第
一个……”

  他略略地停顿,脸上露出极其诧异或者其他复杂的表情。我的右手在口袋里微
微跳动,我像 当年驯服烈性的小母马一样摁住它往口袋深处拽。“您好!”

  他像我早年一样毫无心机。“朋友,要知道您和一个人非常之相像,您看看我
这张脸,请仔 细看看……天哪,太像了!您不觉得么?”

  对陌生人说话应该小心谨慎。他比我年轻。但除此之外我难以描述他的特征:
眉眼是普通的 ,嘴脸是普通的,耳目是普通的,手脚也是。我不懂他的哑谜,不明
白他到底在说什么。我 确信他并没有发现我右手的秘密——那是因为他一直在坚持
我像极了某个人,偏执地只盯着 我的脸看。我轻轻地咳一下,像是刚刚淋了水伤了
风着了凉,以掩饰长时间为人注目的尴尬 ,转移了话题:“朋友,您从哪里来啊?
要到哪里去啊?”

  似乎我有很高的兴致讲话。我的脑袋里晕乎乎的,黄雾里呆久了空气不好,根
本想不起有其 他的什么话其他的事情。而他好像一时也不急着赶路,以很大的兴趣
接过话茬:“朋友,您 听说过‘昆仑邑’……河的源头都在……就是我的故乡。我
刚才说……那里翻耕的黑土地散 发着清香,像现在这样的季节正长满了……的姑娘
们和玉米一样健……真建议您什么时候去 那里……

  “黑土地是温柔……和我熟识的姑娘们曾经在上面光着脚丫……油油的泥土从
不硌……得回 忆的美好……

  “……后来,女人们都去结婚……走路是我的天性……突然遭受……颗粒难收,
所有的河水 都从头断起——人们都说这……马上会好起来的,(在您去之前一定会
好起来)——我就沿 着这条唯一还有水……走遍世界……海的儿子们……

  “年岁增长着阅历、修养和孤独……比少年意气更加丰富。亲爱的朋友,请您
不要取笑我的 年轻。注视着您与我酷肖的脸庞,我由衷地觉得亲切。请告诉我,这
河到底叫什么名字?通 向何方?下游是哪个驿站?”

  我受雇于河的下游。我适才有一段离奇的经历,中人圈套。这不幸而注定了接
下去的事件将 更加离奇:我要杀人。我的心被这个危险的、不可告人的念头所占据,
再也容不下半件其他 事情:种种计划着或是发生过的种种细节、种种急切要办的事
情、要追求的爱人,都忘记了 ,我还几乎忘记了正是要办这件急事,才使我为渡船
所要挟。而船上的丑陋摇橹人以及这条 河的名字也正不可避免地缓缓坠入忘川(让
他沉没吧),我敢担保就在大半天之前我明明还 记着这一切;我甚至从一开始就听
不太懂他絮絮的言辞(不是方言的因素,他设身处地地为 我考虑,费力地用一种通
用的平原语言与我交谈,没想到对此我也只比他多学几天而已。) ——尽管我也努
力去了解年轻人的思想。但在最后的时刻,不知为什么,我久窒的心灵突然 一下子
变得十分舒泰,思绪活跃起来,还奇迹般地让我听清了他的问话。我知道,片刻之
后 ,二十岁的年轻人将为他毫无阅历的问话付出最惨痛的代价。我暗暗喟叹,新的
阴影笼上心 头。

  ……年轻的生命。蓝光在口袋里跳跃如马驹子,不断地提醒我。我尽量集中思
想,以一个年 长者的修养说话:“您刚才提醒我好好回忆一下您的脸庞,我实在想
不起来。”说着,我把 船工送给我的那柄利刃送过去,蓝色光芒从我的手上,进入
了他的身体。

  ……我看着他在我面前慢慢地倒了下去。他的皮肤在倒下去之前迅速变成青铜
的颜色。他的 铜嘴唇竭力要张开来,似乎想说出什么秘密。我蹲了下去,尽可能地
贴近他酷似我的面庞, 贴近他的耳朵,“说吧,无辜的人。您有什么心愿未了,昆
仑邑的勇士朱珐将满足您最后的 要求,以求您的宽恕。”但是他业已成为一座青铜
的雕像,直挺挺地躺着,脸上凝固着古玛 雅式的犹自不信(我在庞培城也曾见过这
样的惊诧的表情,这些表情毫无疑问将得到永恒) ,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这种哑
然的、欲言不能的神态使我心底涌起一种似曾相识的黯然与 悲哀。

  ……我意兴阑珊地站起身来,把他的尸身踢进河里去。这一象征性的行为结束
了我的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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