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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台湾作家研究丛书]第三卷冰山底下绽放的玫瑰--杨逵和他的文学世界 作者:石一宁-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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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等为抵押品,签具“抵押权设定契约书”,抵押借款四万元,以每百元按日息四分三厘计算,按月付息。 
  面对巨大的生存压力,杨逵没有退缩。“我们努力干下去!开垦将是给予孩子们生活最好的教育。”杨逵则对叶陶如是说。 
  杨逵与叶陶日日早起,进山劳作。在这里,杨逵挂起一个小小招牌:“东海花园”。四个月后,好不容易凑齐五千元,请来一个泥水匠搭盖茅屋,孩子们也跟着忙里忙外。荒芜的东海花园里,终于有了一座可以遮风挡雨的房子。大家都很兴奋,泥墙还未干透,就急忙搬进去了。 
  杨逵颇为感慨,他勉励孩子们说: 
   
  当然,任何一件事,开始的时候无可避免会遭到相当多的困难;不过天下事也绝对没有不劳而获的。我决心要把石头山变成花园,虽说困难重重,但比起当年美国开发西部的拓荒者的苦心,又算得了什么。至少没有暴风雪和热风的侵袭,也不必和红蕃争斗。我没有本钱,但是我有的气力、双手;只要我一铲一锄努力的挖下去,总有成功的一天。 
          杨素绢:《开拓者》,收入杨逵《羊头集》,(台北)辉煌出版社1976年10月版,第214页。 
   
  以愚公移山的精神,杨逵动员祖孙三代合力开荒,用生命和汗水书写出现代版的愚公移山故事。靠着锄头、铁锹、畚箕、扁担这些最原始的工具,杨逵和家人一坪一坪地将荒地开垦,再一坪一坪地种下花木蔬菜。 
  浇水要到很远的水圳去挑,停水时没水浇地,闹水荒时,水利会员又不让挑水。每天天未亮,杨逵就上山挑水浇花。在黎明的晨曦中,一个瘦弱老人,挑着沉重的水桶,无数次地往来于水圳与苗圃之间,直到太阳高升,才稍事休息得以喘息。白天,要继续开荒种植,料理花事,还得赔着笑脸打发那些频频上门的催债人。这种差事让杨逵不堪其苦,常常感到比开荒、挑水、种花都来得吃力。每每这种时候,多由叶陶出面应对。下午四五点钟以后,炽热的岛屿阳光开始减弱下来,挑水的工作又得重新开始一遍,直到暮色沉沉,才回家吃晚饭。而群星闪烁时分的劳动内容,则是“晚上捡石头,一担担挑开都要做到深夜。照明工具是最原始的‘壁虎’煤油灯,小小的风都会给吹熄,便在黑暗中摸索。” 
          杨逵:《垦园记》,原载《台湾新生报》1969年3月12日;收入《杨逵全集》第10卷(诗文卷·下),(台南)国立文化资产保存研究中心筹备处2001年12月版,第375页。 
  杨逵曾这样描述自己在东海花园的生活情景: 
   
  四年有余,天天挖石头,搬石头,浇水、施肥、喷农药……默默地把这一块荒芜的石头山已变成了花圃。为的是想创造一块属于自己的天地,可以过得安静舒适的天地,也就是说要创造一块不受到干扰,而且不为生活而低头屈膝的天地,在这里可以随心所欲而把农耕与笔耕并行的小天地。 
          杨逵:《默默的园丁》,收入《杨逵全集》第13卷(未定稿卷),(台南)国立文化资产保存研究中心筹备处2001年12月版,第728页。 
   
  像母亲哺育婴儿一样,杨逵每天都在低着头照料他那每一棵花木。每每看到他撒下的种子发芽、成长、开花,杨逵就会感到一股生命力量涌上心来。靠着这样一种艰苦的劳作和执著的追求,凤凰木、龙柏树、扁柏树、铁树、万年青、桂花、茶花渐次扎根,太阳花、福寿菊、大理花、孤挺花、剑兰、一串红、紫罗兰、金鱼草、兔子花、大邓伯花竞相开放,长春藤、茑萝也四处攀爬,东海花园开始出现新气象。 
  然而,一场台风袭来,花园即刻遍地狼藉。杨逵的文章曾真实地再现了这种情景: 
   
  台风过后,花园一片凄凉。 
  龙柏被吹倒了,菊花被刮乱了,比大腿还要粗的凤凰木从半腰折断,遍地都是折枝落叶,叫人不知道从何做起。 
  我们老园丁小园丁四个,刚把倒地的龙柏茶花扶起,正在清理菊花花圃的折枝落叶的时候,第二次台风又来了。 
  瓦飞墙倒,被刮破的塑胶板吱吱华华的响,鬼叫一样,整夜不能成眠。 
  扶起的龙柏,茶花又倒下去了,折枝乱叶东一堆西一堆,走路都不好走。 
  就这样,一直忙了好多天,累得要命。 杨逵:《羊头集》,原载《文艺》第1卷第7期,1970年1月;收入《杨逵全集》第10卷(诗文卷·下),(台南)国立文化资产保存研究中心筹备处2001年12月版,第378页。 
   
  东海花园就是这样,在开垦荒山野岭的艰苦劳作中,在与自然灾害的顽强搏斗中,在不断的借债还贷中,一步一步地发展起来。1968年,银行又在催讨抵押借贷的那四万元。无奈之中,杨逵向同情和支持他的出版商叶先生借贷十万元,没有任何抵押物或利息,只以借据为担保。条件是日息六分,一个月下来利息为一千八百元。依靠这笔钱,杨逵终于在1968年9月13日还清了四万元的银行抵押借款。所剩的余款,则用来扩建东海花园,以改善生产条件。到了1969年年底,因为叶先生周转不灵,经济出了问题,杨逵向台中的老朋友郭顶顺借款十万元,以日息六分,折合月息一千八百元。后来因还不起利息,遂于1970年3月,又以同一条件向叶荣钟先生借了十万元,部分还清所欠利息,余款仍然用在花园建设上。1970年底,经由钟逸人先生介绍,杨逵以同样条件向商界朋友蔡伯勋借了第三个十万元。朋友们轮番借钱给杨逵,以此作为支持东海花园建成台中文化城的经费所用,也好让杨逵的债务偿还与花园经营能有一番周转。 
  在不断的借钱还债之后,杨逵把所剩资金都用来发展花园建设。渐渐的,东海花园的小路铺出来了,大型蓄水池和灌溉管线也一一建成了。终于申请了用电,花园里有了电力设备。园中开始修建起简便的灌溉设备,只要一按插头,水珠就朝四面八方汇成一片人造雨,毋须再靠双肩挑水。种植的鲜花品种越来越多,一朵朵、一蓬蓬地竞相开放,五颜六色,姹紫嫣红,点缀了满山满谷。一部分鲜花由叶陶挽着花篮,走街串巷叫卖;一部分鲜花则由台中附近的商店订购,成为批发生意。经过十多年的血汗经营,生活渐渐好转,杨逵终于梦幻成真,把荒芜的石头山变成了美好的花园。 
  回眸父辈在东海花园的创业轨迹,女儿杨素绢字字真情,感慨万分: 
   
  从荒山到花园,从煤油灯到电灯,从步步得用人力浇水到轻易的自动灌溉,这是一条曲折而漫长的道路;爸爸妈妈总算走过来了,虽然,还未到尽头,但确实踏上了坦途。从徒步到自用汽车代步,电话通话,这其间多少的艰辛,多少辛酸和血泪,绝非外人所能深刻领会的。这里面包含的爸的坚忍、决心毅力和理想。所有的光荣和成就,一半也得归诸于妈辛勤的持家和帮助;没有妈的任劳任怨,坚定衷心的支持,爸的花园不过是空中楼阁而已。 
  父亲的一生,扮演的就是开拓者的角色,他始终不懈,孜孜矻矻的开拓两个园地,一个是笔耕的心园,一个是锄耕的田园。 杨素绢:《开拓者》,收入杨逵《羊头集》,(台北)辉煌出版社1976年10月版,第217—218页。 
   
  “锄耕的田园”,以它竞相怒放的花朵,回报了杨逵苦苦奋斗的理想;而“笔耕的心园”,这些年来的荒疏,却让杨逵心生遗憾,颇有几分人生落寞。 
   
  他默默地在他园子里除杂草,驱害虫,但也无法把人生社会上那些莠草害虫视而无睹。每看到听到感人故事的时候,他就会想他那枝放着生锈的笔来。 
  他有自由写他高兴写的东西。 
  可是,一想起明天要付的,超过他一家生活费用多倍的利息,后天要清还的那一笔债,他的灵感就纷乱起来,不能自主了。 杨逵:《默默的园丁》,收入《杨逵全集》第13卷(未定稿卷),(台南)国立文化资产保存研究中心筹备处2001年12月版,第730页。 
   
  这段话来自杨逵1961年4月8日刑满释放之后写的第一篇作品,大约写于1965年,当时并无发表的机会。它所描绘的情境,那种在园丁的谋生和作家的写作之间的苦苦挣扎,正是杨逵此后二十三年东海生涯的写照,是杨逵晚年困境的生命独白。作为一个青年时期就开始投身社会运动,终生为理想而奔波的作家,杨逵仍然关心社会,向往着“笔耕的心园”。然而戒严时期的社会氛围,现实生活的巨大压力,又让他在无奈之中,不得不辍笔。虽说早已从绿岛归来,但作家杨逵仍然被社会所封杀,尝试动笔的作品“十篇九禁”,寄出即被退回;周围不时有特务监控,平时言谈还需小心谨慎。杨逵也不愿与孩子们多谈往事,担心万一走漏了风声,再次坐牢,自己一生毁灭不说,更连累了家人。偶尔有朋友上山谈话,每当涉及政治问题,常常欲言又止。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人生的是是非非,杨逵心中不能不涌动着无限的情感,可他当时让世人看到的,只是一个沉默寡言、近乎木讷的老园丁形象。当年,东海大学的学生们常常看到这个老园丁在花圃忙里忙外,但谁也不知道这就是日据时期大名鼎鼎的作家杨逵! 
  出狱已经五年有余,但作家杨逵仅在1962年2月的《联合报》和《台湾新生报》上,发表《园丁日记》等三篇狱中旧作。直到1969年3月,杨逵才在《台湾新生报》上,发表了出狱后写下的第二篇文章《垦园记》。其中表达的,还是这样的心境: 
   
  最近有一位编辑来游,问我近来有没有写诗。我笑着说:“在写,天天在写。不过,现用的不是笔纸,是用铁锹写在大地上。你现在所看到的,难道不美吗?” 
  他承认了我的说法之后。说:“是的,这是一片美好的诗篇,是你不凡的创作。尤其你这六年多来的奋斗,更是一部感人的故事。不过,能够到这里来参观而听你讲这故事的,终竟有限。用笔写的东西,传播力更大、更广、更久远的,这事实你能否认吗?” 
          杨逵:《垦园记》,原载《台湾新生报》1969年3月12日;收入《杨逵全集》第10卷(诗文卷·下),(台南)国立文化资产保存研究中心筹备处2001年12月版,第376页。 
   
  文章在这样的提问下结束,杨逵无语。作家杨逵不甘于此,他不能听任“笔耕的心园”继续荒芜,重拾写作是他挥之不去的文学情结。所以在日后出版的文集中,他会在这篇文章的结尾加上两句回应的话作为结语: 
   
  “是的,我不否认。” 
  就这样,我把这枝秃笔找出来了。 
   
  就在杨逵准备重拾写作的时候,与杨逵风雨同舟并肩作战、胼手胝足打拼生活的叶陶,由于长期操劳而透支生命,终因心脏病并发肾脏尿毒症,于1970年8月1日离开了人世,享年六十六岁。回想起患难夫妻的艰辛人生,一向坚强的杨逵禁不住老泪纵横。叶陶最终长眠于东海花园,杨逵执意让满园的鲜花陪伴她,让自己残存的生命守护她。 
  丧偶之后的1971年,心力交瘁的杨逵已无力偿还每月五千四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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