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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贾平凹短篇小说和散文集-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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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也便腻了,陡然到了这里,便活泼泼地觉得新鲜。先是那树,差不多 
没了独立形象,枝叶交错,像一层浓重的绿云,被无数的树桩撑着。走近 
去,绿里才见村子,又尽被一道土墙围了,土有立身,并不苫瓦,却完好 
无缺,生了一层厚厚的绿苔,像是庄稼人剃头以后新生的青发。 

  拢共两条巷道,其实连在一起,是个“U”形。屋舍相对,门对着门, 
窗对着窗;一家鸡叫,家家鸡都叫,单声儿持续半个时辰;巷头家养一 
条狗,巷尾家养一条狗,贼便不能进来。几乎都是茅屋,并不是人家寒酸, 
茅屋是他们的讲究:冬天暖,夏天凉,又不怕被地震震了去。从东往西, 
从西往东,茅屋撑得最高的,人字形搭得最起的,要算是我的家了。 

  村人十分厚诚,几乎近于傻味,过路行人,问起事来,有问必答,比 
比划划了一通,还要领到村口指点一番。接人待客,吃饭总要吃得剩下, 
喝酒总要喝得昏醉,才觉得惬意。衣着朴素,都是农民打扮,眉眼却极清 
楚。当然改变了吃浆水酸菜,顿顿油锅煎炒,但没有坐在桌前用餐的习惯, 
一律集在巷中,就地而蹲。端了碗出来,却蹲不下,站着吃的,只有我 
一家,其实也只有我一人。 

  我家里不栽花,村里也很少有花。曾经栽过多次,总是枯死,或是萎 
琐。一老汉笑着说:村里女儿们多啊,瞧你也带来两个!这话说得有理。 
是花嫉妒她们的颜色,还是她们羞得它们无容?但女儿们果然多,个个有 
桃花水色。巷道里,总见她们三五成群,一溜儿排开,横着往前走,一句 
什么没盐没醋的话,也会惹得她们笑上半天。我家来后,又都到我家来, 
这个帮妻剪个窗花,那个为小女染染指甲。什么花都不长,偏偏就长这种 
染指甲的花。 

  啥树都有,最多的,要数槐树。从巷东到巷西,三搂粗的十七棵,盆 
口粗的家家都有,皮已发皱,有的如绳索匝缠,有的如渠沟排列,有的扭 
了几扭,根却委屈得隆出地面。槐花开放,一片嫩白,家家都做槐花蒸饭。 
没有一棵树是属于我家的,但我要吃槐花,可以到每一棵树上去采。虽 
然不敢说我的槐树上有三个喜鹊窠、四个喜鹊窠,但我的茅屋梁上燕子窝 
却出奇地有了三个。春天一暖和燕子就来,初冬逼近才去,从不撒下粪来, 
也不见在屋里落一根羽毛,从此倒少了蚊子。 

  最妙的是巷中一眼井,水是甜的,生喝比熟喝味长。水抽上来,聚成 
一个池,一抖一抖地,随巷流向村外,凉气就沁了全村。村人最爱干净, 
见天有人洗衣。巷道的上空,即茅屋顶与顶间,拉起一道一道铁丝,挂满 
了花衣彩布。最艳的,最小的,要数我家:艳者是妻子衣,小者是女儿裙。 
吃水也是在那井里的,须天天去担。但宁可天天去担这水,不愿去拧那 
自来水。吃了半年,妻子小女头发愈是发黑,肤色愈是白皙,我也自觉心 
脾清爽,看书作文有了精神、灵性了。 

  当年眼羡城里楼房,如今想来,大可不必了。那么高的楼,人住进去, 
如鸟悬案,上不着天,下不踏地,可怜怜掬得一抔黄土,插几株花草, 
自以为风光宜人了。殊不知农夫有农夫得天独厚之处。我不是农夫,却也 
有一庭土院,闲时开垦耕耘,种些白菜青葱。菜收获了,鲜者自吃,败者 
喂鸡,鸡有来杭、花豹、翻毛、疙瘩,每日里收蛋三个五个。夜里看书, 
常常有蝴蝶从窗缝钻入,大如小女手掌,五彩斑斓。一家人喜爱不已,又 
都不愿伤生,捉出去放了。那蛐蛐就在台阶之下,彻夜鸣叫,脚一跺,噤 
声了,隔一会儿,声又起。心想若是有个儿子,儿子玩蛐蛐就不用跑蛐蛐 
市掏高价购买了。 

  门前的那棵槐树,唯独向横里发展,树冠半圆,如裁剪过一般。整日 
看不见鸟飞,却鸟鸣声不绝,尤其黎明,犹如仙乐,从天上飘了下来似的。 
槐下有横躺竖蹲的十几个碌碡,早年碾场用的,如今有了脱粒机,便集 
在这里,让人骑了,坐了。每天这里人群不散,谈北京城里的政策,也谈 
家里婆娘的针线,谈笑风生,乐而忘归。直到夜里十二点,家家喊人回去。 
回去者,扳倒头便睡的,是村人,回来捻灯正坐,记下一段文字的,是 
我呢。 

  来求我的人越来越多了,先是代写书信,我知道了每一家的状况,鸡 
多鸭少,连老小的小名也都清楚。后来,更多的是携儿来拜老师,一到高 
考前夕,人来得最多,提了点心,拿了水酒。我收了学生,退了礼品,孩 
子多起来,就组成一个组,在院子里辅导作文。村人见得喜欢,越发器重 
起我。每次辅导,门外必有家长坐听,若有孩子不安生了,进来张口就骂, 
举手便打。果然两年之间,村里就考中了大学生五名,中专生十名。 

  天旱了,村人焦虑,我也焦虑,抬头看一朵黑云飘来了,又飘去了, 
就咒天骂地一通,什么粗话野话也骂了出来。下雨了,村人在雨地里跑, 
我也在雨地跑,疯了一般,有两次滑倒在地,磕掉了一颗门牙。收了庄稼, 
满巷竖了玉米架,柴火更是塞满了过道,我骑车回来,常是扭转不及, 
车子跌倒在柴堆里,吓一大跳,却并不疼。最香的是鲜玉米棒子,煮能吃, 
烤能吃,剥下颗粒熬稀饭,粒粒如栗,其汤有油汁。在城里只道粗粮难 
吃,但鲜玉米面做成的漏鱼儿,搅团儿,却入味开胃,再吃不厌。 

  小女来时刚会翻身,如今行走如飞,咿哑学语,行动可爱,成了村人 
一大玩物,常在人掌上旋转,吃过百家饭菜。妻也最好人缘,一应大小应 
酬,人人称赞,以至村里红白喜事,必邀她去,成了人面前走动的人物。 
而我,是世上最呆的人,喜欢静静地坐着,静静地思想,静静地作文。村 
人知我脾性,有了新鲜事,跑来对我叙说,说毕了,就退出让我写,写出 
了,嚷着要我念。我念得忘我,村人听得忘归;看着村人忘归,我一时忘 
乎所以,邀听者到月下树影,盘脚而坐,取清茶淡酒,饮而醉之。一醉半 
天不醒,村人已沉睡入梦,风止月瞑,露珠闪闪,一片蛐蛐鸣叫。我称我 
们村是静虚村。 

  鸡年八月,我在此村为此村记下此文,复写两份,一份加进我正在修 
订的村史前边,作为序,一份则附在我的文集之后,却算是跋了。 
 

                                 贾平凹文集                   李广瑞
  

    二十年前我们是朋友,二十年后我们还是朋友,朋友这么长久,真是不容易。
初识的时候,我们家境都很贫寒,以至于谁有一包好烟,也忘不了分给对方一半,
现在不愁了吃喝,分烟的习惯却还保持着。他是O型血,交人直诚,处事果断,走向
了仕途,我属A型,优柔寡断,从事了写作,我们走了两条路,但并不妨碍做人的平
等,我到他家去,我并不是所谓的“名人”,他来我家,也不是什么官人,我们下
棋力悔一步,两人倒在沙发上争夺棋子儿,为争执对某件事的看法,脸红脖子粗以
致有粗野话骂出。他曾在许多部门任职,政绩声名很好,他所在的任何部门我都去
过,在周至时,他领我一块钻山串村去发动和检查杂果林带的经营,在民委时,又
领我去过众多的寺院道观,直到教委,我也就结识了一大批城乡的教师。而我出版
的各类书籍,他都存留。我在他那里了解了中国的官场,虽然官场各色人等,虽然
他一直是小小的官,但我知道了群众对一个清正有为的官人是如何拥戴的,也知道
了官做到清正有为才怎样能为群众办些切实之事。他也在我的书中看我对社会的思
考,了解更基层的民心民情,以警示自己。他总是忙碌的,逢年过节才能闲下来,
这当儿,有些人却又别一样的忙碌了,他从未趁机走动上级人家,而一直坚持着去
乡下的父母坟头奠祀,再就去看望有老人的朋友,提一盒点心或一袋水果。我是吃
过他的水果的,那是他当年在周至经营果林,他调走了,已经挂果的农家忘不了他,
进城来给他带的。吃这样的水果,我觉得非常甜。
    做为一个人,不论从事什么工作,尽心尽力,需要的就是一种成就感,但各有
各的烦恼。人生就是享受这种欢乐与烦恼的。他在仕途上久了,对官场十分清醒,
他越是明白,越是提上劲把自己所干的政务做好。业余闲暇他把精力转换到他一直
嗜好的书法艺术上,尤其在知天命的前后数年。字是人的精神的绝好体证,他人在
官场,作风肃正,书法也刚健苍劲,且十分有势。一般书法求势,多用侧锋,但他
中锋运笔,其势内含,有清冽君子之气。严格地讲,他不是才华横溢之人,涉笔成
趣;也不是社会浪人,出入堂会,染沾匪媚之味。他的作品继承传统的东西更多,
笔意和对字的间架结构又有自己的审美,他的作品与自己的心性。爱好。学养、经
历和职业是极其和谐的,所以,骨而不枯,势而不悍,威严清正又有静气。现在,
他未举办过展出,也未出版过集子,但他的书法作品却在民间流布,堂而皇之地悬
挂于相当多人的厅堂里。
    中国历来是有着官本位的习气的,以致于在民间里,存在着有人当面谄官背后
骂官的现象,尤其对于文艺人当官或官人爱好文艺是不屑的。其实,这是缺乏对官
场的了解,或是一种偏见。诚然,我也认为时下社会改革最大的改革是官人思想的
改革,反对腐败而最大的腐败是干部任用上的腐败,但官场毕竟较多地集中了精英
人物,既便以书法而论,历史上相当多的大书法家都是官人。李广瑞不是什么了不
得的大官,他的书法最后能进入何等境界,我也无法料就,而他为官为艺的品格令
我对人说起来气壮。那年我去海南见到一个石碑上的话,回来书写了送他,这碑刻
是四个字:灵雨广瑞。
                                                       1998年初

 

                                 贾平凹文集                   李相虎
     

    青泥是兰田的古地名,李相虎是兰四人,自号青泥散人,既不忘故土,又十分
贴合本性。青泥散人早年做油画,声名昭著,拿过一次全国美展的奖,但随之就十
数年泥牛入海,没了消息。他在陕南的小县里呆了许久,孩子都长大成人了,才调
人西安,又在半坡博物馆伏下来。他在乡下的时候我去过他的住处,窝酸菜,吃杂
面,门口篱笆上有牵牛花,屋后矮院墙根狗在吠。而半坡博物馆的工作室更是幽静,
几乎要掩门藏明月,开窗放野云。在这永远有青泥相伴的日子里,他兴趣了书法,
除了工作就没完没了地钻研碑帖。搞艺术要沉寂,但沉寂如龟者,我见过的只有青
泥散人,他不急不躁,不事张扬,整日言语不多,笑眯眯的,以致于周围的人也不
知他在练字,以致于连朋友们也骂他懒虫。我大约半年出城去看他一次,每次他在
写字,立即卷了笔纸,他不愿我看他的字,我也不说着字的话,吃茶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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