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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贾平凹短篇小说和散文集-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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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我们费了思忖,先是要给他买些腊汁羊肉,后又准备买一件西服,结果还是买了个收录机觉得得体。我们穿过了纬十街,才到了城墙外丁字路口,听见有很大的吵骂声,接着就一阵哐哩哗啦锐响,扭头看时,路斜对面的一家饭馆里,三四个穿着保安服的人在殴打一个人,被殴打者还在强辩,便被提了胳膊腿一下子扔了出来,骂道:“没有钱你吃毬饭?你吃了饭不给钱?!” 

  “我有钱的!你以为我没钱吗?”被殴打者往起爬,没爬起来,头就努力地往上撅,像是个出头龟,口里的血沫使牙齿也看不见。“我有钱的,我的钱能砸死你!” 

  保安又跑出来,用脚踩下了他的头,说:“你有钱?你掏么,一碗面三块钱你掏出来呀?掏呀!” 

  “我有……” 

  “你有你娘的×!” 

  头被保安再一次踩下去,踩下去头又往起撅。保安就在他怀里掏,他捂着怀,蓝衫就嘶啦撕开,掏出来的是一个破旧的录放机,保安将录放机摔在了地上。 

  我突然看这是郗蓝衫啊,忙呼啸着跑过去,将保安推开。扶郗蓝衫时,他的手里握着那个公安局熟人的名片,要我打电话:“我明白他们为什么打我了,他们要谋财害命……” 

  我说:“你是欠人家一碗面钱吗?” 

  他说:“他们是冲着《圣母帖》的!” 

  我说:“他们认识你?” 

  他说:“不认识,可包准儿是他们认识我了,我知道谋算我的人多,贼可以防,防不住的是贼惦记呀!” 

  我的老板也从马路那边过来,我们把他扶起来,他的口鼻血沫模糊,而且额角也有个口子,用手捂了,血水从指缝往出流。我问他家住在哪儿,可以送他回去,或者直接去医院。郗蓝衫已经站起来了,梗着脖子骂已退去的保安:“你瞧着吧,我会收购你们店的,收购了还让你们当保安,你们给我当狗!”骂着骂着,却突然甩开了我,盯着我不言传。 

  我说:“你怎么啦,感觉头晕吗?” 

  “你们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我说:“你是被打晕了吗,认不得我们了吗?” 

  他说:“我怎地认不得?把你们烧成灰我也能认得的!可……这么大个西安城,为什么巧不巧就遇上你们在这儿?” 

  郗蓝衫极快地往后一跳,指着我说:“你们和这些保安在演双簧!你们是来救我吗,不,不是的,是要寻着我家,或者要把我绑架到别的地方!” 

  我和我的老板哭笑不得。我还要去扶他,他双手沾着血挥舞着,我的老板让我不要扶了,别让他的血沾在身上,别人还以为是我们殴打了他。我的老板说:“你不就是有《圣母帖》吗,我们正是筹齐了款要寻你交易的,偏巧在这儿遇上,如果有不良企图,那次看到真迹时就下手了,是我们打不过你和你的那朋友呢,还是怕你小瓶里装的自来水?” 

  “你知道那是水?你知道了当时为啥不挑明,你这么鬼的,你越发有大企图的,你只是瞅机会,是不是?” 

  气得我的老板再不理他。 

  我瞧见郗蓝衫往前走了几步就摔倒在地上,便又去扶他去医院,他趴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起来了。“我朋友不在场,我是不跟你们走的。” 

  我和我的老板只好离开。当天晚上,第二天和第三天,我们一直给矮子拨电话,仍是拨不通,第四天终于拨通了,让他赶快找到郗蓝衫,还未告诉说郗蓝衫被人殴打了,矮子却开口便说:“生意做不成了,他死了!” 

  他死了?郗蓝衫死了!问郗蓝衫怎么就死了,矮子说是被一家饭店的保安打伤后,就趴在饭店外的马路边,保安以为仅仅是打了一顿不会出事的,可两个小时后,他还趴在马路边,保安觉得不对劲,出来看时,他因失血过多已昏了过去,急忙往医院送,还未到医院就断气了。 

   “那,《圣母帖》呢?” 
 
  “谁知道藏在哪儿。” 

  “真可怜,他把《圣母帖》丢了。” 

  “是《圣母帖》把他丢了,先生。” 

  2003年1月10草毕 

  2003年1月30改完 

  作者简介: 

  贾平凹,男,1953年生,陕西丹凤人。1975年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1973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贾平凹文集》(14卷)、长篇小说《浮躁》《废都》《白夜》《妊娠》《商州》《土门》《高老庄》《怀念狼》,中篇小说集《天狗》《晚唱集》,短篇小说集《兵娃》《山地笔记》《贾平凹小说新作集》,散文集《月迹》《爱的踪迹》《心迹》《商州杂录》《贾平凹散文自选集》等。其中《浮躁》获美国美孚文学奖,《废都》获法国费米那文学奖,《爱的踪迹》获新时期全国优秀散文集奖,《腊月·正月》获1984年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满月儿》获1978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王满堂》《制造声音》获《小说月报》第四、第七届百花奖。现在《美文》杂志任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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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去采访这个州刚刚离休的专员。采访结束后我们坐在客厅喝茶,他却放了一
段录音问我听到什么,我说是风里的树声。是树声,他说,你听得懂这树声吗?

    有树风就有了形状,但风里的树是要说话的。

    你知道,这个州是一个贫困的地区,但因处在交通要道上,过往的官员就特别
多。我已经是上些岁数的人,实在不宜于干那些恭迎欢送的事,当组织上安排我来,
我就想提前离休,或者调往省城寻一个清闲的部门,拈弄笔墨,句读里暗度春光罢
了。但到任后的那年秋天,我改变了心态,就一直在州里干了五年。

    秋天的这一日,因下乡崴了左脚,在专署里调养,正读一册闲书,上有“留此
一双脚,他日小则拜跪上官,胼胝民事;大则跨马据鞍,驰驱天下”句,嘿然而笑,
却接到通知:省上又要来一位官员。差不多成了定规,大凡省城、京城来了重要人
物,除了布置安全保卫措施,州城的社会环境得治理,卫生得打扫。公安局长就将
城中的小商小贩全集中到城南角一条巷中,几条主要街道两旁都摆上了花盆。而一
些破烂地段无钱改造,就统统砌了大幅广告。他们在向我汇报时,特意指出已将一
个长年在城中上访的疯子用车拉到城外五十里地方去了,因为这疯子形状肮脏,而
且叫嚣省上来了大官他要拦道喊冤呀。

    省城的官员到了,他十分的年轻。我的左脚打了封闭针,和地委书记汇报了我
们的工作,再听取和认真记录了他的指示,然后陪他参观几个点。那个下午,我们
从城南××县回来,才要步行去视察我们的商厦,十字路口那里就拥了一堆人,听
得很嘶哑的喊声:“树会说话的!树真的会说话的!”我立即知道出了事,脸都气
红了,公安局长就跑过来拉我在一旁说,那个疯子谁也没有料到又出现在了城里,
而且抱着那电杆拉不走,围观的群众就很多。他向我检讨着他的工作过错,我没时
间去训责他,忙鼓动着省上的官员从另一条巷子转过去,但我仍听到那个嘶哑的喊
声“树会说话的!树真的……”后边的话“唔”了一下,可能是被手捂住了。地委
书记在介绍着那条巷里的明清建筑,我趁机退后,招手让公安局长过来,问疯子怎
么喊树会说话的?公安局长说,他是为一棵树疯了的,就为一棵树多年在城里上访,
满城人没有不认识他的。我说我来这么久了,怎么不知道?公安局长说一个疯子他
怎能进了专署大院?我说,你去告诉他,让他不要找省上人,天大的冤枉,晚上到
我办公室来说。

    晚上,安排了省上官员在宾馆休息后,我虽然累着,但心轻松下来,也并没有
睡意,在办公室等待那疯子。左等右等没来,我开始练书法。我这身份不可能去歌
舞厅,不可能与人打麻将,下班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读书练字,我业余唯有这
爱好。写了一幅古人句:“死之日,以青蝇为吊客;使天下有一人知己,死不恨。”
公安局长就亲自坐车把疯子拉了来。疯子竟是下午被关进了拘留所的,我对公安局
长大为光火,并且陪情道歉。疯子是一个70岁左右的老头,个子高大,但枯瘦如柴,
头发和胡子已成毡片,浑身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酸臭味。老头进拘留所似乎并未介意,
对公安局长的道歉也无动于衷,只嚷道:“树会说话的!树是一九四八年栽的!”
公安局长说:“你嚷什么呀?这是专员!”老头说:“专员,树会说话的!”公安
局长就吓唬了:“你再嚷?!”老头偏梗着脖子,脖子上暴起了几条青筋说:“树
就是会说话的!”我说:“好吧,树会说话的。”老头得意地看了公安局长一眼,
一颗清涕就吊在鼻尖,一把捏下来要揩向桌腿,后来还是揩在身上的裤腰处。我让
他坐,他说他不坐,公安局长说:“让你坐你就坐!”按他在椅子上。我摆摆手让
公安局长出去,开始询问老头。

    你叫什么名字?

    杨二娃。

    哪个县里的?

    ××县××乡东洼村。

    多大岁数了?

    不大,才70还差10天。

    你有什么冤枉事?

    树是一九四八年栽的,不是一九五二年栽的。怎么能是一九五二年呢?不是一
九五二年,是一九四八年。树会说话的。

    就为这事吗?

    就为这事。

    你告了多少年了?

    十五年零三个月。

    为一棵树值得告十五年?

    可树就是一九四八年栽的,为什么要说是一九五二年栽的?

    这点事村里就可以解决嘛!

    德贵是坏人!

    德贵是谁?

    村长。他谋算这棵树哩,他想收回去再买了给他爹做棺材的。

    你找过乡长吗?

    人家在一个壶里尿!

    一个壶里尿?

    德贵的婆娘是个卖×的,她和乡长……

    住嘴!你怎么这样骂人?

    我不骂了。

    你说吧。

    乡长我找过三十二次,他派人打我,我到县上去,县上的父母官我都找过,父
母官两年就换了人。张县长说要解决,但他调走了。又来了陆县长,他让乡里解决,
乡里不解决,向上反映我是刁民。我不是刁民。我又找刘县长,王县长,马县长,
他们都不理我了,说我是疯子。我是疯子吗?

    不是疯子。

    不是疯子!树是一九四八年栽的就是一九四八年栽的,我要是疯子我能记得树
是一九四八年栽的?

    你说树是一九四八年栽的,那树还在吗?

    在的。它今年老了,身上有一个洞,东边那个枝丫枯了,那原先上边有个鸟窠
的,八月初三的夜里刮风,窠就掉下来,这窠应该归我的,村长的儿子却捡了去,
那是能做三天饭的柴禾哩,我去……

    你说树是一九四八年栽的,你有什么证明?

    我老婆证明。一九四八年春上我和我老婆去她娘家当天回来我栽的,栽了树老
婆给我擀的宽片杂面,调的干辣面,没有盐的,老婆说你将就将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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