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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贾平凹短篇小说和散文集-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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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有如此的大美,这就够了。

    我深深地感谢着三毛的这位朋友,却遗憾我自已身体有病,不能同陈先生一块
去敦蝗,我送陈先生到大门口,满天雨水的淋打中祝他一路顺利到敦煌,陈先生和
我握别,脸上突然闪动了一个微笑。我立即觉得这微笑应该是三毛的,三毛式的微
笑,她微笑着告别了。雨哗哗地下着,满地都是水泡,陈先生的身影消失在窄窄的
长长的小巷的那头。这时候,灰蒙蒙的天上有了声音,是隐隐的雷,我知道三毛的
灵魂在启行了,脱离了躯体的灵魂是更自由的。它在台北,它在敦煌,它随着月亮
的周返转往两地,它会是做了月里的嫦娥,仙人之眼夜夜注视着她的祖国。它又会
是在那莫高窟里做一个佛的,一个不生不死元生无死的佛。

 

                                 贾平凹文集                   古土罐
   

    我来自乡下,其貌亦丑,爱吃家常饭,爱穿随便衣,收藏也只喜欢土罐。西安
是古汉唐国都,出土的土罐多,土罐虽为文物,但多而价贱,国家政策允许,容易
弄来,我就藏有近百件了。家居的房子原本窄狭,以致于写字台上,书架上,客厅
里,甚至床的四边,全是土罐。我是不允许孩子们进我的房子,他们毛手毛脚,担
怕撞碎,胖子也不让进来,因为所有空间只能独人侧身走动。曾有一胖妇人在转身
时碰着了一个粮仓罐,粮仓罐未碎,粮仓罐上的一只双耳唐罐掉下来破为三片。许
多人来这里叫喊我是仓库管理员,更有人抱怨房子阴气太重,说这些土罐都是墓里
挖出来的,房子里放这么多怪不得你害病。我是长年害病,是文坛上著名的病人,
但我知道我的病与土罐无关,我没这么多土罐时就病了的。至于阴气太重,我却就
喜欢阴,早晨能吃饭的是神变的,中午能吃饭的是人变的,晚上能吃饭的是鬼变的,
我晚上就能吃饭,多半是鬼变的。有客人来,我总爱显示我的各种土罐,说它们多
朴素,多大气,多憨多拙,无人了,我就坐在土罐堆中默看默笑,十分受活。
    我是很懒惰的人,不大出门走动,更害怕去社交应酬。自书画渐渐有了名,虽
别人以金来购,也不大动笔,人骂我借墨,吝啬佬,但凡听说哪儿有罐,可以弄到
手,不管白日黑天,风寒雪雨,我立即就赶去了。许多人因此而骗我,提一只土罐
来换几个字,或要送我一只土罐而要求去赴一个堂会,上当受骗多了,我也知道要
去上钩人瓮,但我控制不了我,我受不了土罐的诱惑。我想,在权力、金钱、女色、
名誉诸方面,我绝对有共产党人的品质,而在土罐方面不行。对于土罐的如此嗜好,
连我也觉得不解,或许我上上的那一世曾经是烧窑的?或许我上上的哪一世是个君
王富豪?
    这些土罐,少量是古董市场上买的,大量是以字画变换,还有一些,是我使了
各种手段从朋友、熟人手中强夺巧取而来。在我洋洋得意收藏了近百的土罐之时,
一日去友人芦苇家,竟然见得他家有一土罐大若两人搂抱,真是馋涎欲滴,过后耿
耿于怀,但我难以启口索要,便四处打听哪儿还有大的,得知陕北佳县一带有,雇
车去民间查访,空手而归,又得知径阳某人有一巨土罐,驱车而去,那土罐大虽大,
却已破裂。越是得不到越想得到,遂鼓足勇气给芦苇去了一信,写道——
    古语说,神归其位,物以类聚。我想能得到您存的那只特大土罐。您不要急。
此土罐虽是您存,却为我爱,因我收集土罐上百,已成气候,却无统帅,您那里则
有将无兵,纵然一本巨大,但并不是森林,还不如待在我处,让外人观之叹我收藏
之盛,让我抚之念兄友情之重。当然,君子是不夺人之美,我不是夺,也不是骗,
而要以金购买或以物易物。土罐并不值钱,我愿出原价十倍数,或您看上我家藏物,
随手拿去。古时友人相交,有赠丫环之举,如今世风日下,不知兄肯否让出瓦釜?
    信发出后,日日盼有回复,但久未音讯,我知道芦苇必是不肯,不觉自感脸红。
正在我失望之时,芦苇来电话:“此士罐是我镇家之物,你这般说话,我只有割爱
了!”芦苇是好人,是我知已,我将永远感谢他了。我去拉那巨大土罐时,特意择
了吉日,回来兴奋得彻夜难眠,我原谅着我的掠夺,我对芦苇说:物之所得所失,
皆有缘份啊!
    现在,巨大土罐放在我的家中,它逼着一些家什移位于阳台上,而写字台仅留
给我了报纸一般大的地方。我在想,这套房子到底是组织上分配给我住的还是给土
罐住的?这些土罐是谁人所做,埋人谁人坟墓,谁人挖掘出土,又辗转了谁人之手
来到了我这里?在我这里呆过百年了又落在哪人手中,又有谁能还知道我曾经收藏
过呢?土罐是土捏烧而成,百年之后我亦化为土,我能不能有幸也被人捏烧成土罐,
那么,家里这些土罐是不是有着汉武帝的土,司马迁的土,唐玄宗或李白的土?今
夜,月明星稀,家人已睡,万籁俱静,我把每个土罐拍拍摸摸,以想象,在其身上
书写了那些历史的人名,恍惚间,便觉得每个土罐的灵魂都从汉唐一路而来了,竟
不知不觉间在一土罐上也写下了我的名字。
                                                   1998年2月19日
 

                                 贾平凹文集              关于父子   
     

    作为男人的一生,是儿子也是父亲。前半生儿子是父亲的影子,后半生父亲是
儿子的影子。

    一个儿子酷象他的父亲,做父亲的就要得意了。世上有了一个小小的自己的复
制品,时时对着欣赏,如镜中的花水中的月,这无疑比仅仅是个儿子自豪得多。我
们常常遇到这样的事,一个朋友已经去世几十年了,忽一日早上又见着了他,忍不
住就叫了他的名字,当然知道这是他的儿子,但能不由此而企羡起这一种生生不灭、
永存于世的境界吗?

    做父亲的都希望自己的儿子像蛇脱皮一样的始终是自己,但儿子却相当多愿意
像蝉蜕壳似的裂变。一个朋友给我说,他的儿子小时侯最高兴的是让他牵着逛大街,
现在才读小学三年级,就不愿意同他一块出门了,因为嫌他胖得难看。

    中国的传统里,有“严父慈母”之说,所以在初为人父时可以对任何事情宽容
放任,对儿子却一派严厉,少言语,多板脸,动辄吼叫挥拳。我们在每个家庭都能
听到对儿子以“匪”字来下评语和“小心剥了你的皮”的警告,他们常要把在外边
的怄气回来发泄到儿子身上,如受了领导的压制,挨了同事的排挤,甚至丢了一串
钥匙,输了一盘棋。儿子在那时没力气回打,又没多少词汇能骂,经济不独立,逃
出家去更得饿死,除了承接打骂外唯独是哭,但常常又是不准哭,也就不敢再哭。
偶尔对儿子亲热了,原因又多是自己有了什么喜事,要把一个喜事让儿子酝酿扩大
成两个喜事。在整个的少年,儿子可以随便呼喊国家主席的小名,却不敢俏声说出
父亲的大号的。我的邻居名叫“张有余”,他的儿子就从不说出“鱼”来,饭桌上
的鱼就只好说吃“蛤蟆”,于是小儿骂仗,只要说出对方父亲的名字就算是恶毒的
大骂了。可是每一个人的经验里,却都在记忆的深处牢记着一次父亲严打的历史,
耿耿于怀,到晚年说出来仍愤愤不平。所以在乡下,甚至在眼下的城市,儿子很多
都不愿同父亲呆在一起,他们往往是相对无言。我们总是发现父亲对儿子的评价不
准,不是说儿子“呆”,就是说他“痴相”,以至儿子成就了事业或成了名人,他
还是惊疑不信。

    可以说,儿子与父亲的矛盾是从儿子一出世就有了,他首先使父亲的妻子的爱
心转移,再就是向你讨吃讨喝以至意见相  惹你生气,最后又亲手将父亲埋葬。古
语讲,男当十二替父志,儿子从十二岁起父亲就慢慢衰退了,所以做父亲的从小严
打儿子,这恐怕是冥冥之中的一种人之生命本源里的嫉妒意识。若以此推想,女人
的伟大就在于从中调和父与子的矛盾了。世界上如果只有大男人和小男人,其实就
是凶残的野兽,上帝将女人分为老女人和小女人派下来就是要掌管这些男人的。

    只有在儿子开始做了父亲,这父亲才有觉悟对自己的父亲好起来,可以与父亲
在一条凳子上坐下,可以跷二郎腿,共同地衔一枝烟吸,共同拔下巴上的胡须。但
是,做父亲的已经丧失了一个男人在家中的真正权势后,对于儿子的能促膝相谈的
态度却很有几分苦楚,或许明白这如同一个得胜的将军盛情款待一个败将只能显得
人家宽大为怀一样,儿子的恭敬即使出自真诚,父亲在本能的潜意识了仍觉得这是
一种耻辱,于是他开始钟爱起孙子了。这种转变皆是不经意的,不会被清醒察觉的。
父亲钟爱起了孙子,便与孙子没有辈分,嬉闹无序,孙子可以嘲笑他的爱吃爆豆却
没牙咬动的嘴,在厕所比试谁尿得远,自然是爷爷尿湿了鞋而被孙子拔一根胡子来
惩罚了。他们同辈人在一块,如同婆婆门在一块数说儿媳一样述说儿子的不是,完
全变成了长舌男,只有孙子来,最喜欢的也最能表现亲近的是动手去摸孙子的“小
雀雀”。这似乎成了一种习惯,且不说这里边有多少人生的深沉的感慨、失望和向
往,但现在一见孩子就要去摸简直是唯一的逗乐了。这样的场面,往往使做儿子的
感到了悲凉,在孙子不成体统地与爷爷戏谑中就要打伐自己的儿子,但父亲却在这
一刻里凶如老狼,开始无以复加地骂儿子,把积聚于肚子里的所有的不满全要骂出
来,真骂个天昏地暗。

    但爷爷对孙子不论怎样地好,孙子都是不记恩的。孙子在初为人儿时实在也是
贱物,他放着是爷爷的心肝不领情而偏要作父亲的扁桃体,于父亲是多余的一丸肉,
又替父亲抵抗着身上的病毒。孙子没有一个永远记着他的爷爷的,由此,有人强调
要生男孩能延续家脉的学说就值得可笑了。试问,谁能记得他的先人什么模样又叫
什么名字呢,最了不得的是四世同堂能知道他的爷爷、老爷爷罢了,那么,既然后
人连老爷爷都不知何人,那老爷爷的那一辈人一个有男孩传脉,一个没男孩传脉,
价值不是一样的吗?话又说回来,要你传种接脉,你明白这其中的玄秘吗?这正如
吃饭是繁重的活计,不但要吃,吃的要耕要种要收要磨,吃时要咬要嚼要消化要拉
泄,要你完成这一系列任务,就生一个食之欲给你,生育是繁苦的劳作,要性交要
怀胎要生产要养活,要你完成这一系列任务就生一个性之欲给你,原来上帝在造人
时玩的是让人占小利吃大亏的伎俩!而生育比吃饭更繁重辛劳,故有了一种欲之快
乐后还要再加一种不能断香火的意识,于是,人就这么傻乎乎地自得起乐地繁衍着。
唉唉,这话让我该怎么说呀,还是只说关于父子的话吧。

    我说,作为男人的一生,是儿子也是父亲。前半生儿子是父亲的影子,后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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