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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大势中原-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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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豫东    黄泛区    1947年8月17日
    宇宙洪荒,混沌初开。岁月一下子从将士们的眼前倒退了5千多年,他们看到了
司马迁《史记》中描述的远古时代:汤汤乎洪水滔天,浩浩乎怀山裹陵……
    举目茫茫一片,四望苇草蕃芜,极目处或一株枯树梢露于黄沙滩头,或一座屋
顶小岛般“浮”在水中。野雁、老鹰“刺棱”从苇草深处飞起,一两声啼鸣,反衬
出无边无尽的凄凉和幽静。
    10年前蒋介石为抵御日本人,一个炸坝命令,河南、安徽、江苏三省125万生灵
被推入洪水之中。曾经是村镇密布、桑陌交织、人声笑语、鸡鸣羊叫的锦绣田园葬
于水底,89万人死于非命。当年的《中央日报》报道这一惨景日:“洪水猛溢,尸
漂四野;赤地千里,饿殍载道……”
    今天,凄凉的黄泛区在沉寂了10年后第一次有了生气。步兵、骑兵、炮兵、辎
重、担架、大车一齐走人黄水,形同潮汐后赶海的人群。哗哗啦啦的膛水声,吆喝
牲口的急促呼喊声,各种车辆泼搅泥水的轰鸣声,混合成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千军万
马徒涉汪洋泽国的悲壮交响曲。
    闷热的蒸气直腾腾地从黄水污泥中升起,腐烂腥臭冲鼻而来;火红的太阳直射
在人们的背上,燎皮般地炙疼。10年淤泥,处女地一朝被踏动,深粘难拔,前脚走
后脚陷,使劲越大陷得越深,仿佛有磁铁吸着,歪歪扭扭拔不起,一屁股就跌进黄
水里。马匹的驮鞍早就卸下了,各种火炮也都尽可能地拆散,由人肩扛身背。骡马
奋力地竖起双耳,昂着头,嘶鸣着,越挣扎,越下沉。美国造十轮大卡车的轮子越
旋转越往下钻。行进不到八里,中暑晕倒一片。
    刘伯承柱一根棍子,蹚着黄水,走在战士中间。受过枪伤的右腿沉得像根石柱,
突然一个趔趄摔在水里,浑身上下全糊上了黑黄的泥巴。他嘿嘿地笑着,像个戏水
的顽童。战士们抬来担架,他不坐;搀扶他,也被他推开了。邓小平不远不近地走
在刘伯承身旁,裤腿也不挽,一步一拔,腰板笔挺,像操场上“拔慢步”,一个跤
也没摔。
    刘伯承说:“你们看2号(邓小平代号),咱们学学他嘛。”
    效果还真不错。行进的速度开始快起来,晕倒的现象也奇迹般地减少了。
    邓小平说:“听说你们当中有人讲,黄泛区有啥了不起,一抬脚就迈过去了。”
    一个战士挠挠耳根,抹了半脸泥巴:“听说黄泛区是黄河改道冲出来的,我想
黄河都过了,还在乎它冲出来的水坑坑?”
    邓小平笑道:“怎么样?这一坑黄水够你迈的吧?”
    刘伯承说:‘小时候,我很喜欢看《秀才过沟》这是一出折广戏,幽默地讽刺
了一个咬文嚼子的秀才。一天,这秀才出门遇到一条小水沟,不知该如何才能过去。
正在作难,来了个农夫,也要过沟。秀才忙问:‘过沟跳乎?跃乎’农夫不懂他的
意思,就比了个姿势,要他跑几步,一跨腿就过去了。秀才摇头摆尾地说:‘《说
文解字》曰:双脚为跳,单脚为跃。你这是跳乎?跃乎?’农夫不解其意。秀才无
奈,先跳,后跃,又跳又跃,险些失足落年,还是没过去那个沟。农夫一急,拉住
秀才先跑后跳,一下子就越过沟了。”’
    战十们听得大笑不止。
    邓小平说:“同志啊,咱们可不能学这位迂夫子酸秀才呀,把黄泛区当黄水坑,
精神上没准备,就难从这个虎口冲出去。”
    天空由远而近响起轰鸣。
    李达高喊:“注意防空!隐蔽!”
    人门纷纷扑向那一丛丛一片片的水草、芦苇……
    侦察机、轰炸机过一了一批又一批。几乎贴着水面飞,机枪子弹打得泥水面腾
起了一片片黑雨,炸弹掘起黄水泥浆,上掀几丈高的水柱。
    没来得及隐蔽也没有地方隐蔽的“太平车”、骡马遭轮番扫射轰炸。抑车的战
士趴在车底,许多人与车辆、牲口同亡。
    。‘太平车”是豫东的特产,木车身,木车轮,又大又笨;木头轮子咬着木头
轴,滚动起来嘎吱嘎吱叫唤得挺响,就是慢慢腾腾。遇到个同冈坡坡、沟沟坎坎,
牲口挣死般地拉,押车的死命推,简直原始到了极点。这样的车一个旅有50多辆,
伤员、粮食、弹药全都靠它拉载,是主要的运输工具。打起仗来,“太平车”不太
平,而进了黄泛区,那就不仅仅是不太平了——窄窄的本轮子接地面积小,一扎下
去就滚不出来。当地的向导帮着把木板、干草甚至棉被垫在泥浆里,才救出来陷在
淤泥里的车马。被泥水泡胀的木轮子艰涩地滚动不了几下,就又陷进去……伤员们
个顾阻拦,从车上跳进水里,粮食、弹药也被战士们扛起来。即便这样,只有自重
的太平车仍然时不时地陷进泥里动不得,气得押车的车夫和战士大骂。
    刘伯承从车队经过,发现车辆超出了规定的数目。他驻足在一辆陷在泥中的太
平车前,拉开伪装布,发现里面竞是太行山的煤、山西的陈醋、山东的大葱……他
的脸一下子阴了,阴得很沉:
    “大上飞机炸,后面大兵迫,我们这是破釜沉舟打天下,随时准备牺牲自己的
性命!这些鸡毛蒜皮值得装上大车吗?坛坛罐罐怎么就是舍不得掉掉呢?红军长征
北上,是吃皮带、草根、树皮过来的。到大别山还想着吃香喝辣,不脸红吗?”
    邓小平也拉下脸:“三令五申要节省民力,让他们的力量更有效地用于革命战
争,为啥子超过规定征用车夫、车辆、牲口?我们不是赶大集。如此严重的局势,
还拖着醋呀葱呀,你们的脑壳是怎么考虑问题的?”
    管理科科长深深低着头,检讨说:“是我错了……我重新调配,把大车尽量放
回去。”
    刘伯承:“仔细检查一下,除了弹药、文件、粮食,其它都丢掉!”
    刘伯承、邓小平继续艰难地跋涉,脸色都很难看。
    刘伯承叹道:“放回去几辆大车不难,难的是打掉这些干部的小农意识,根深
蒂固的小农意识!你看看,有的干部把新缴获的捷克冲锋枪当扁担使,而汉阳造的
那杆破枪他却舍不得交上来。从鲁西南出发的时候,我让一个参谋去侦察黄河流速
流量,他回来报告说:‘吸一袋烟的时间水流60步。’一袋烟是多少时间?一步是
什么标准?游击习气!思想水平永远停留在‘小米加步枪’上。这是最最可怕的,
与现代战争极不协调!”
    邓小平摸出一包烟,发现烟已经被泡得稀烂,他狠狠一摔好远,说:“无论政
治素养,还是军事素养,都是我们的干部亟待解决的问题。有的同志满足于冲冲杀
杀,一听说让他参加轮训学习队,就问:‘我犯了啥子错误啦?’似乎学习是一种
惩罚,只有犯了纪律和错误才需要学习。”
    “这正说明无知!”
    刘伯承叹了口气,望着西坠的落日,说:“革命胜利了,我一定要办一所军校。
治军必先治校,让这些具有实践经验的同志坐下来,踏下心,学习一些军事理论。
经验只是一堆零散的铜钱,理论是一根钱串子,不从理论上提高,思想就上不了台
阶,产生不了飞跃,永远是穿军装的农民。”
    血红的夕阳斜照在刘伯承身上,他奋力地一步一拨。邓小平深深理解这位治学
严谨、治军严格的“师长”。1926年他在起义军中就创办了军政学校并兼任校长。
红军时期,他担任红军大学校长,解放战争兼任晋冀鲁豫军区军政大学校长。凡是
他统帅过的部队都办有军政学校、随营学校,实在没有条件也坚持办定期轮训队、
参训队。鲁西南一仗接一仗,又有南下大别山的繁冗运筹,他还是在戎马倥偬中完
成了重校《合同战术》译文。他感到部队急需军事理论指导。
    邓小平说:“革命胜利后,你办军校,我还给你当政委。”
    刘伯承说:“果真如此的话,我们的学校一定能办成世界第一流的军校!”
    不远处有争吵、喊骂声。
    刘伯承、邓小平一愣,顺着声音走过去。
    几门美式榴弹炮和几辆十轮牵引车陷在淤泥中。一个炮兵坐在炮架子上,抱着
头,一动不动。炮兵营长挥舞着手,对着懊丧地站在泥水中的炮兵们吼道:“把他
给我拖下来!你们聋啦?娘的,老子指挥不动你们啦?”
    两个炮兵不情愿地走过去拉炮架子上的战士,被那个战士一甩手,推倒在泥水
里。
    “李二狗!你真成疯狗啦!”
    “疯狗就疯狗!反正谁也别想炸我的炮!”
    “你还他娘的是个班长!这是命令,你懂不懂?!”
    “命令?谁下命令也不能炸!要炸,你们连我一块儿炸吧!”
    炮兵营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突然发现刘邓首长,急忙举手敬礼。
    刘伯承走近李二狗,温和地说:“炸炮谁都心疼,是不得已;就是留着炮,过
了黄泛区,到南边尽是山路,炮也没法行动。”
    李二狗不知道跟他说话的是什么首长,还梗着脖子,火气挺冲:“炸!炸!炸!
你知道这门炮是咋得来的吗?”
    两行泪决堤一般夺眶而出,把脸上的泥冲出两道沟。
    去年10月,在鄄城战役中,李二狗带领4班战士冲在最前面。借着阳光的反射,
他突然发现前面有个东西在闪光。他命令全班停止前进,一面火力封锁这个奇怪的
目标,一面命令突击组员秦元兴爬到前面侦察。一会儿,秦元兴回来报告,那是一
门榴弹炮,敌人正在挖工事。李二狗一听是炮,高兴得简直发狂。他立即命令匍匐
前进,夺下那门炮。榴弹炮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全班。爬!爬!爬!在离炮30米的地
方,战士王永福牺牲了;在离炮14米的地方,副班长李正荣牺牲了。距离越近,弹
雨越密。爬到大炮跟前那一瞬间,战士张三功、张玉琪又倒下了。鲜血溅满了炮身,
染上了血色的大炮显得更壮观了。李二狗、秦元兴面对大炮宣誓:“全班就剩下咱
俩,打死也要把它保住!”敌人拼命反击,企图夺回阵地。后面的大部队冲上来,
发现已经负了伤的李二狗和秦元兴紧紧地抱着大炮轮子……
    “首长,它不是炮,是俺4班的人啊!”李二狗泣不成声。
    刘伯承:“小鬼,要看到将来。将来,我们会有很多的炮!’
    邓小平:“同志,我们后面有追兵,炸炮是总指挥部的决定。”
    炮兵营长急眼了:“快下来!”
    李二狗仔细辨认面前的首长,似乎意识到什么,跳下炮架。
    刘伯承、邓小平相视一笑,离去了。
    炮兵营长瞪李二狗:“还犟!那是刘司令员、邓政委!”
    李二狗猛地抬起头,惊讶地望着在泥水中跋涉的首长,突然转身动手卸炮栓。
    营长:“还干啥?”
    “留个纪念!”
    落日西沉了,晚霞殷红。
    几声沉闷的爆炸。
    申荣贵间卫士长:“是炸炮吧?”
    卫士长不语。
    行进的队伍停下来,万千人转身回望。
    刘伯承、邓小平没有回头。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议论。
    “咱们这是往哪儿去呀?,’
    “我听说是去大别山,保密。”
    “大别山在哪儿?”
    “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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