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壳电子书 > 网络杂集电子书 > 短篇小说(第二十三辑) >

第44章

短篇小说(第二十三辑)-第44章

小说: 短篇小说(第二十三辑)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烈士万岁!”

    新年的钟声响了,劈啪的爆竹声在远处划破了夜的寂静——年轻人!精力过剩
的年轻人哟!你们没有经历过残酷的战争,为了消灭战争,我们老一辈人付出了生
命和鲜血的代价。现在,那场战争已然成为历史的陈迹了,我们这一代从战争中成
长起来的将军已经到了暮年。是啊,G战役,历史将永远记下这辉煌的一页,这一页
上将永远镌刻着我许基鑫的名字,但这名字是多少战友用生命烘托着才变得耀眼夺
目!多少战友!其中也有赵锡平。他冲上去了。所幸他还活着!

    将军的眼前闪过了赵锡平当年那张年轻漂亮的面容。友情!战友的深情是用生
命凝结成的,是无数次的冲锋,无数次的胜利和有几次惨重的失败换来的。这友情
在战场充满了英雄气在日常又琐细得如同妇人之交。有一次他在闲聊中说起苏立是
全旅最漂亮的小妞子,没几天赵锡平真的将苏立送到了他面前。苏立生老大时,赵
锡平宁可饿着顾琳,也非要将仅有的几个缴获的罐头给苏立送去。赵锡平的表丢了,
他二话没说就撸下自己的“劳莱克斯”给他……只是,男子汉的友情不会象妇人那
样可以翻云覆雨,而是永远刻骨搂心。

    人到暮年,经验渐渐凝聚成理性。回首往事,理性的光辉会照亮他一生走过的
道路,并将这道路上最宝贵的东西一一向他指点。许基鑫正被这理性的光辉照亮,
心中生出了宽厚与谅解:“原谅他吧,去同他和解吧,趁他的女儿也在这里。那是
个好姑娘,是一个使我感受到了生命的活力的好姑娘,请他们一道来参加我的宴会。
一月二号,我又要设宴了……”

                                   七

    他又要设宴了。

    一般来说,将军们都喜欢慷慨设宴,可家宴的风格却因人而异。每一个曾经涉
足于将军世界的人,都会深切地感受到这种差异,不同的宴席,反映出将军们不同
的气质和脾性,以及不同的审美情趣。洪定国的家宴是非常实惠的,“一碗制”,
快节奏,不管三七二十一,冷热甜接踵而上,甚至藕合、带鱼、面条也会端上来,
“吃!吃!吃!”主人一个劲地相劝,唯恐你吃得不多。赵锡平的家宴则是另一番
风昧,他也讲排场,也讲质地,也殷勤周到,但只是善于模仿而少有个性。在他的
饭桌上,你会发现酷似某筵席的拼盘、热炒或如同某将军家的器皿。周伟成的家宴
则以清淡著称:白花瓷器,极细的刀工,一律不用酱油的热炒和大菜,正如他那知
识分子的本性,清高孤傲,难以入俗。

    而许基鑫的家宴,也同他的性格一样,可谓集中国将军家宾之大成。烤、溜、
爆、炒均有,质、色、味、形俱佳,一应上等的景德镇青花瓷器,两碗(甜咸分开)、
两杯(红白酒分开)、两筷制(公私分开)。

    宴会的节目也是独特而热闹的。拼成孔雀、蝴蝶或花篮的二尺拼盘一端上来,
就标志着宴会开始,许基鑫口出个“请”字,大家便一齐捣毁了那绝妙的造型工艺。
“不要紧,下次拼个更好的!”这是主人的口头禅。然后,五热炒五大案逐一而上,
全是精心安排的。许基鑫一边吃一边绘声绘色地讲起每一样菜的来由和掌故。这时,
一个个宜兴产的造型极为别致的小烟罐上来了,焖罐里放着令人惊叹的绝菜:大连
的牡蛎,内蒙的驼峰,东北的熊掌和青海的裸鲤。“先猜,”东道主说,“猜着了
我这一罐归他。”于是宴会进入了高潮,宾客们凭着各种灵感绞尽脑汁——很难猜
中的,往往是苏立慷慨地说:“还是吃吧!”于是众口交赞,感谢这位主妇。最后,
是甜食和点心,当上好的蛤上蟆、或银耳、或湘莲端上来时,宴会就要结束了,此
刻,许基鑫必然大发幽默,仿佛随手拈来,讲上个笑话。这笑话大多不过是由民间
笑话改头换面而来,只是这会儿再妄加在某宾客身上,就不免要逗得大家捧腹喷饭
了。

    参加宴会的自然多是将军,久而久之,许家宴会的名声便超过了当地任何官方
宴会。若是遇到了偶尔来A城恰巧碰上宴会。又被邀请参加了的人,则更是要绘声绘
色地到处向人描述。其间自然不乏新鲜感受,但也少不了渲染夸张,尤其对于许基
鑫,他那出色的表演渐渐被神化了,他成了许家宴会永恒的主题。

    只是,宾客们实在夸大了许基鑫的作用,正如夸大了电影中“主角”的作用,
另一个人才是最主要的——这个人便是“导演”苏立。

    苏立永远属于女性的世界。她聪明,能干,倘若将全都才干用于工作,她理应
有所建树。但她却象许多标准的东方淑女那样,将自己的一生献给了丈夫。她用自
己的头脑去理解丈夫,估价自己,一直到晚年,她对自己始终是满意的。

    元旦一早,她就开始了有条不紊的忙碌。她同炊事员定下拼盘的招法,商讨好
焖罐里的惊人之作,又亲自去察看海参发得如何,银耳摘得是否干净。她永远是个
事无巨细的总管,喜欢这样调遣和忙碌。当她上楼去拿鲍鱼罐头的时候,许基鑫还
在梦乡。

    接着,她就坐在客厅里打电话了。她先找到周伟成,要他的炊事员明天一早来
帮忙。十天前,在全区的烹饪大赛上,那小伙子精湛的刀功获得了第一名,苏立真
心地羡慕他。

    她又用电话通知各位宾客,告诉他们宴会的确切时间,请他们准时到达、打完
电话,她将客人的名字依照职务和级别高低的顺序写在一张纸上,一会儿保卫干事
要来的,她要把名单交给他——明天饭后送客,将按这顺序安排先后。(这“名次
学”在中国着实是一门学问哩)

    做完这些,她轻轻喘一口气,安心地靠在沙发上了。可是,她的手又触到了昨
晚扔在沙发上的毛衣活,便拿起来赶织,那是为儿子织的。

    儿子进来了。他是被妈妈的电话吸引过来的。本来,他正带着自己的儿子和妹
妹的女儿(他们一直在苏立身边长大),在隔壁的娱乐室里看电视。

    自从昨天下午和进进相约之后,他就揣了件心事,刚才听到妈妈在请客人,从
头到尾果然没有赵锡平,尽管这是已知的事,可他仍旧感到失望。

    他静静地坐在妈妈身边。妈妈并不知道他的心思。儿子每次回家,总喜欢陪妈
妈坐坐,不说话。可心里总是热的。

    只是坐着坐着,苏立不觉又想起了儿子即将来临的命运,心就微微颤抖。这样
出色的小伙子,你一手带大的儿子,他就要到前线去了,下次,什么时候才会再见
面?那时,儿子是比现在更老沉、更能干,还是……还是什么?

    但儿子在想别的事。他是那么沉静,那么安详。前线,对于他仿佛不是什么险
境而是衷心向往的热土——这是他爸爸遗传给他的,那种标准军人的血液。

    标准军人——因为战争,因为日本鬼子的侵略,她走上了革命的道路,同那一
代许多女兵一样,将名字改成单名(她原名叫苏立云),于是,她的一生,就同一
代又一代的中国军人紧紧相联了——她和许基鑫的婚姻也是标准军人式的。那时,
因为这批女兵的到来,二四八团们(二十四岁,八年党龄,团级干部)掀起了恋爱
结婚的热潮,当赵锡平连蒙带唬将她带到许基鑫面前时,她不过十七岁呀。可现在,
已是花甲之年了。

    “我这几天总想起以前的事。”她向儿子讲起,似乎还有些腼腆,“真快,我
第一次看见你爸爸是在四0年元旦,他给我们这群新兵讲话,一晃已经四十五年了。
那时候,我们刚分到他的旅,一见到他大家都害怕,他一天到晚绷着个脸,吃相真
难看,还喜欢骂人。”

    “可你还是嫁给他了,妈妈。”儿子说。他愿意听妈妈说话,因为妈妈一向说
话不多,尤其难得谈起她和爸爸的事。

    “是啊,”苏立微笑着,“还不是赵锡平拉的皮条。”

    “是吗?”儿子很吃惊,没想到妈妈会主动提到他。

    可苏立提到他多半没有目的,要说有,那也许是在昨天遇上进进之后,对明天
请不请赵锡平闪过一念,但她马上打消了那念头——那是不可能的。

    “有一天,”苏立一边织毛衣一边向儿子诉说,“赵锡平突然叫我,说是组织
上找我谈话。我以为什么大事,一路走一路紧张,谁知一进那屋子,赵锡平关了门
就退出去。”她从来没向儿子讲过这些,今天破例谈起,也许是因为儿子要走了,
她有些激动,并由此想到了这个家庭的形成史,“我一看,是你爸爸一个人在里面,
他一脸胡子,两手搓来搓去不知道要干什么。突然他就冒出一句话;‘怎么样,我
们结婚?’我吓了一跳,我说我是来打鬼子的。你爸爸以为我没听懂,又重复一遍:
‘我是说我们结婚,你愿不愿意?’我说不愿意。谁知他一听就火了,拔出手枪说
要枪毙我。我一看,干脆豁出去说:‘旅长,枪是打鬼子的。’没想到这话还真顶
用,他真的收起手枪,说了句“走吧走吧’,就自顾看地图了。我拔腿就跑,边跑
着才感到害怕。”苏立笑起来。

    儿子也笑起来:“妈妈,你们那个时候根本不懂谈恋爱吧?”

    “就是,要么愿意,要么就不干,你爸爸他们那些人,想法就这么简单。”

    “可后来你还是跟他啦,”儿子说,“是不是赵锡平后来又拉皮条了?”

    “哪里,再没人对我说过他,他也再没来找过我。过了一年,打陈庄时,他左
腿负伤,送到后方医院(其实就是老百姓家)治疗,恰好我管他。我听说他是因为
深入到前线才挂的花,又听到了好多关于他英勇善战的故事,心里对他挺敬重;看
他手术、换药时,连哼也不哼,想起上次的事,更觉得过意不去。他一开始还不理
我哩,装作不认识我,后来见我对他照顾特别好,渐渐地火气也消了。有一天,我
去给他换药,他突然掏出一支‘51型’钢笔说:‘喂,你们知识分子用得上,拿去
吧!’我一听,顿时就翻肠倒肚了,我问他:‘许旅长,你可有对象了?’他摇摇
头,我说:‘要是你还愿意,我……我也愿意。’他楞了,说:‘真的啊?你不怕
我成个瘸腿佬?’我说不怕。”

    苏立的故事打动了儿子,爸爸妈妈也有他们谈情说爱的方式啊,尽管简单,却
很真挚。

    可苏立戛然而止,以后的事她不再讲下去,那些事仿佛不该再对任何人讲,只
该存在心里——当时,许基鑫一听她的话,便用那粗大的手紧紧地将她的手攥住了。
他说:“我早就讲过,我是非你不娶的。这钢笔我从那一次一直揣到现在。”

    她落泪了:“你伤好了我们就结婚,”她说,“我会对得起你的。”

    可是许基鑫只做了两天的郎君就又上前线。去了,分手的时候连头也没回。从
此,他再也没有温存过她,只是偶尔才想起让警卫员给她送点战利品,或者偶尔在
行军路上遇见她,塞给她一把不知能不能用的边币。倒是赵锡平常常问寒问暖,让
警卫员送衣物,把她当嫂嫂待……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1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