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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口述历史下的老舍之死-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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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西北角德胜门一带的城墙,维系着他的一生。这一块小小的天地,是他人生的起点,也是他人生的终点。他对北京的全部情感,他的艺术想象力,因这一小块天地而得以形成。不能想象,没有城墙衬托的太平湖,会带给老舍多少失望与惆怅。”683这已经提出了太平湖对于老舍的重要,而同样重要且意味深长的是,纯从地理位置上看,以老舍自杀所投太平湖为中心,离以下几个极具象征意义的地方都不算远。往南咫尺的距离,与城墙相隔,是老舍母亲1933年至1942年居住直到去世的观音庵。房子是老舍为母亲买的,他最爱自己的母亲;再往南,是老舍的诞生地——护国寺附近的小羊圈胡同,他在这里度过了童年,直到14岁。他在《小人物自述》里,对自幼生长的小羊圈做了最为完整、忠实而深情的描述。而且,还几乎原封不动地写进了长篇小说《四世同堂》和《正红旗下》,小羊圈因此成了老舍代表作中地理背景的原型;再往偏东南方向不远,是老舍父亲牺牲的地方——南长街南恒裕粮店。1900年,老舍的父亲在这里“痛苦而缓慢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从太平湖往北,土城一带的京郊乡间,是老舍的姥姥家和舒家祖坟所在地。老舍的母亲是德胜门外土城一带的旗人;老舍家的舒家祖坟,离姥姥家不远,在今天北京体育师范大学正南方二里多地紧挨着铁道的东边。到姥姥家要出德胜门,到祖坟要出西直门。换言之,“在这里诞生了他可爱的母亲,又象征性地埋葬着他的死于八国联军炮火之下的父亲。”684另一方面,北京又几乎可以说是老舍文学创作的素材母体,也是孕育了其作品主题思想的母题。他在写于1936年的散文《想北平》一文里,一开篇就将爱母亲与爱北平的情感相提并论。在他这都是一种说不出的爱,“言语是不够表现我的心情的,只有独自微笑或落泪才足以把内心揭露在外面一些来……我所爱的北平不是枝枝节节的一些什么,而是整个儿与我的心灵相粘合的一段历史,一大块地方,多少风景名胜,从雨后什刹海的蜻蜓一直到我梦里的玉泉山的塔影,都积凑到一块,每一小的事件中有个我,我的每一思念中有个北平,这只有说不出而已”。685写这篇抒情散文时,老舍在青岛。可见,写作时,浮现在脑际的是精神血脉里的心灵故乡。他只要稍一凝思,北平一切的人情与自然风物便扑面而来。老舍对北平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爱”,这种爱使他“真愿成为诗人,把一切好听好看的字都浸在自己的心血里,像杜鹃似的啼出北平的俊伟。”686他在小说里已用太多浓墨重彩的文字无数次地描画过北平,而这里只在简单把北平与伦敦、巴黎、罗马和堪司坦丁堡这欧洲四大“历史的都城”作比之后,将北平独一无二的美浓缩在了“人为之中显出自然”:“北平的好处不在处处设备得完全,而在它处处有空儿,可以使人自由地喘气;不在有好些美丽的建筑,而在建筑的四周都有空闲的地方,使它们成为美景。每一个城楼,每一个牌楼,都可以从老远就看见。”难怪一想念起北平,老舍便只要落泪。687把老舍的《我的母亲》和《想北平》两篇散文联系起来,不难发现,母亲塑造了他的肉体生命和做人的性格,而北平则铸造出他的艺术生命和写家为文的性格。对这一点老舍在未完成的小说《小人物自述》里,有深切的描绘:北平的一切“是自自然然的生活在我的心里,永远那么新鲜清楚——一张旧画可以显得模糊,我这张画的颜色可是仿佛渗在我的血里,永不腿色。”“我的一切都由此发生,我的性格是在这里铸成的。”“当我旅行去的时候,我看见高山大川和奇花异草,但是这些只是一些景物,伟丽吧,幽秀吧,一过眼便各不相干了,它们的伟丽与幽秀到不了我的心里来,不能和我混成一个。反之,我若是看见个绿槐虫儿,我便马上看见那两株老槐,听见小姐姐的笑声,我不能把这些搁在一旁而还找到一个完整的自己;那是我的家,我生在那里,长在那里,那里的一草一砖都是我的生活标记。”“一想起幼年的生活,我的感情便掐住了我的理智。”688没有母亲,不会有老舍的生命;而没有北平,也同样不会有老舍的文学。诚如赵园引用一位现象学美学家所说指出的,“决不只是艺术家在寻找他的世界,艺术家也在被‘世界’这位‘寻找作者的永恒的人物’所寻找。‘当作者通过作品揭示一个世界时,这就是世界在自我揭示。’”而“北京属于幸运者,它为自己找到了老舍。同样幸运的是,老舍也听到了这大城的召唤,那是北京以其文化魅力对于一个敏于感应的心灵的召唤。从此,北京之于他成为审美创造中经常性的刺激,引发冲动的驱力,灵感的不竭之源。”689康拉德是老舍最爱的作家,他称他为“一个近代最伟大的境界与人格的创造者,”“海上的诗人”。“是海王”。“海与康拉德是分不开的。”“从漂浮着的一个枯枝,到那无垠的大洋,他提取出他的世界,而给予一些浪漫的精气,使现实的一切都立起来,呼吸着海上的空气。”“康拉德把海上的一切偷来,装在心里。”“无疑的,康拉德是个最有本事的说故事者。可是他似乎不敢离开海与海的势力圈。他也曾写过不完全以海为背景的故事,他的艺术在此等故事中也许更精到。可是他的名誉到底不建筑在这样的故事上。一遇到海和南洋的冒险,他便没有了敌手。……我不敢说康拉德是个大思想家;他绝不是那种寓言家,先有了要宣传的哲理,而后去找与这哲理平行的故事。他是由故事,由他的记忆中的经验,找到一个结论。这结论也许是错误的,可是他的故事永远活跃的立在我们面前”690赵园已经在用这段夫子自道来认识老舍了,“老舍有他的海,那就是北京。”691我则想更进一步地用这段话来评价老舍:他是北京的诗人,北京与他是分不开的。他从北京提取出他的艺术世界,并赋予一些浪漫的精气,使现实的一切都立起来,呼吸着这里的空气。无疑的,老舍几乎是中国现代作家中最有本事的说故事者。他那些优秀创作几乎无一例外地没有离开北京的城圈儿。他也曾写过不完全以北京为背景的故事,但一写到北京,尤其是写到北京的城市中下层市民与平民的命运故事,他就没有了敌手。我不敢说老舍是个大思想家;有思想,文化批判也好,国民性反省也罢,全来自他的故事。

  有意选择的人生归宿(6)

  因众所周知的原因,他写过许多与“宣传的哲理”“平行”的故事。“可是他的名誉到底不建筑在这样的故事上。”他能传之后世的作品,《骆驼祥子》、《离婚》、《四世同堂》、《我这一辈子》等,都是由他的故事,由他的记忆中的经验,找到一个结论,或提出一个思想。这结论与思想,也许会因时代的更迭,人文环境的改变,而被认为是错误、反动的,或超前、精彩的。但无论如何,他的故事将永远活跃地立在一代又一代的读者面前。正如赵园精辟指出的:“老舍经由发现‘艺术的北京’而发现自己的艺术个性,经由完成北京形象而完成了他自己。北京不仅仅是他的艺术生命赖以存活的土地,也是他描写过的最重要的人物,他大部分作品的贯穿人物,《死世同堂》等北京史诗的真正主人公。这是一个作家和其对象所能结成的最自然、单纯的审美关系。……因而他属于北京,北京也属于他。”692是的,“老北京才是老舍真正的文学之根,创作之魂。”693北平是孕育老舍文学生命的胎宫:“我的最初的知识与印象都得自北平,它是在我血里,我的性格与脾气里有许多地方是这古城所赐予的。”694“北平是我的家,一想起这两个字就立刻有几百尺‘故都景象’在心中开映。”695老舍在抗战前,已写过八部长篇和几十个短篇。虽然几乎都是在天津、伦敦、南洋、济南、青岛等地居住的时候写的,但在他所写的一百几十万字里十之七八是描写北平。道理很简单——“我生在北平,那里的人、事、风景、味道,和卖酸梅汤、杏仁茶的声音,我全熟悉。一闭眼我的北京就完整的、像一张彩色鲜明的图画浮立在我的心中。我敢放胆的描画它。它是条清溪,我每一探手,就摸上条活泼泼的鱼儿来。”696因此,当然有足够的理由推论,老舍选择太平湖而不是其他的水域自杀是有意而为,决非偶然。简言之,有地理和文学上两方面的原因。在这里,往南,有老舍出生的小羊圈胡同,有父亲牺牲的南恒裕粮店,有母亲去世的观音庵;往北,有舒家的祖坟和母亲的诞生地。这里是他生命的原乡,是他亲人的墓园,也该他是生命的归宿。他属于太平湖,太平湖也属于他!
  同时,也有理由想象,老舍自杀前,面对太平湖可能会想些什么。彼时彼刻,他要把他的故事和他的整个世界,都寄托在太平湖这片平静的水面;太平湖也将承载这位孤独的老人及属于他的一切。苏叔阳的话剧《太平湖》是这方面比较早的艺术上的尝试,李辉的长篇散文《消失了的太平湖——关于老舍的随感》对此有了更深入的挖掘,而陈徒手的《老舍:花开花落有几回》,则更注重贴近历史的真实追述。
  以李辉为例,他在《消失了的太平湖》一文中,即为投入湖水之前的老舍内心,设置了一连串生命的困惑与反思,追忆与疑问,内疚与自责,懊悔与醒悟:“所有传统文化的精华,书也好,文人也好,为什么都该成为必须清除的历史垃圾?为什么社会的道德规范,人的尊严,一夜之间会变得全无价值?为什么人的兽性会成为社会的主导?”“他会后悔失去了过多的自我;他会后悔在历次的运动中,写下过那么多批判同行的文章;他会后悔没有更多地关心陷入逆境的朋友;他会后悔没有写出更多的如同《茶馆》一样的作品……”697我以为,由于老舍之死所留下的历史和艺术的想象空间都是巨大的,凡基于老舍的艺术文本及人生、性情、母亲、文化等诸多方面的因素出发,所做出的关于他的死的种种推测,都不是一厢情愿的主观臆断,而是符合事件的内在逻辑发展和人之常理的。至少有一点是共同的,即在老舍生命的最后深刻,“死,对于他,也许才是最好的、唯一的选择。老舍曾经给予过人们多少安慰和温暖,可在他最需要安慰和温暖的时候,却无从获得。”698老舍死前是否万念俱灰无从得知,但肯定是悲从中来,百感交集。也许有太多要想的,反而使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毅然地、没有任何眷恋地走进了太平湖。除了李辉的设问和推测,我也愿在此为投湖前的老舍做些片段的想象:老舍在散文《想北平》里描绘过太平湖对面的积水潭:“面对着积水潭,背后是城墙,坐在石上看水中的小蝌蚪或苇叶上的嫩蜻蜓,我可以快乐的坐一天,心中完全安适,无所求也无所怕,像小儿安睡在摇篮里。”699他可能会想,不如索性化入水中,去“另一个世界”里做一只自由自在的小蝌蚪,那里有自己的父亲、母亲、舒家的亲人和他永远的北平。
  不管老舍在建国之初是否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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