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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伤痕累累 [美]昆德伦 著-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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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辛迪来了电话。她和孩子们得到勒尔巴克先生的爸爸家去。他昨晚中风了,他们得马上去看望他。因此,我们今天就不能去他们家了。”
  “那么我们到哪里去呢?”
  “我不知道。”我说。
  “我必须写一篇关于感恩节的作文。”罗伯特说。
  “你不必非得今天写。”
  “我知道。但是如果我们不过感恩节我该写些什么呢?”
  我怎么会忘了感恩节一整天在廉价饭馆吃饭是什么滋味呢?我清楚得很,像一个有伤疤的人忘不了手术时的痛苦那样清楚。与博比相遇后的第一个感恩节,他请我去他母亲家过感恩节。格雷斯与我父母已去了卡茨基尔山我姨妈家,于是我做了头发、刮了腿毛、将一条不需要熨烫的裙子熨烫了一遍。
  我不知道博比是到了那天早晨才对他母亲说的,看来他也不清楚她?听有个陌生姑娘要坐到她家的桌上来吃饭会完全崩溃的。那张仿法国外省式样的桌子中间有只银篓,里面放着蜡葡萄,只有她家人才坐在这张桌上。这事对她很突然,博比形容说,我就像是一只长着利齿的小动物,随时准备跳到安。贝尼代托脖子上,咬那儿的细皮白肉。我现在都不难想象那天她的感受:受了侮辱,浑身发冷、战栗,伸着抖动的手摸她独生子的脸,一遍遍恳求,不要今天,不要今天。博比就这样改变了我的所有计划。其实听他在电话上说这事时,我就应该预料到未来的情形。“这不是大不了的事,”博比说,“我不该给她来突然袭击。她会慢慢习惯的。你知道,我是独生子。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她在圣诞节见你。我明天去看你。火鸡不要吃得太多哦。”
  我本可以呆在家里,热一罐汤,看一本侦探小说。但我上了街,去了一家希腊午餐馆里,坐在柜台旁的凳子上,吃火鸡和各种花色配菜。隔我两张凳子处坐着一个有肺气肿的老人,他自始至终一边吃饭、一边抽烟。
  “过得怎么样?”当他们拿着锡箔包着的吃剩的火鸡回来时,格雷斯问。
  “不错。”我说。
  “人家大摆宴席。”我父亲说,一边呼哧呼哧地喘气,跌进他的椅子里,吸着他的吸氧套,似乎那是青春泉①一样。
  然而,我一边回忆,一边还是带着罗伯特到炸鸡饭店去。我们迈着沉重的步伐沿路肩走,没有人行道,也没必要有人行道,因为除我们俩,大家都有车。货摊的漆布和仿皮革是火红的太阳色,当你走进去时觉得头昏目眩。肉汁也是太阳色,火红的颜色带着黑色的胡椒粉粒在油光中浮动。
  …
  ①  青春泉,传说饮用后能祛除百病、恢复青春的泉,早期西班牙探险家曾在美洲和西印度群岛寻觅此泉。

  至少它不是灰色的。我记得在布鲁克林午餐店里吃的东西就是这种颜色,肉汁是纸板颜色。我当时在卫生间里哭出了声,用一张灰色卫生纸擤鼻子,擦掉了准备去博比家而抹的粉底和脂粉。我在炸鸡饭店里对罗伯特说了这事,尽量把它说成无伤大雅,让人觉得真逗,像情节喜剧,像带背景笑声的情节喜剧。我总是努力让罗伯特觉得生活就是如此。我不忍心让他感到伤心,也不忍心让他看到我伤心。
  “这些土豆泥做得真好,”他说,“没一个硬块。”
  “你真不想去勒尔巴克家吗?”我问。
  “对,这很好。但这有点像奶奶不要你来一样,因为你当时不是家里人。我觉得不该跟别人家一起过感恩节。我觉得应该跟自己家人一起过。”
  “那么,圣诞节呢?”
  “圣诞节不一样。”
  我总在自己家里办圣诞宴。我做了烤排骨、马铃薯、糖洋葱等菜,安?贝尼代托去了长岛她兄弟家。格雷斯到我们家来过圣诞节,还有平托太太,她的孩子都在佛罗里达。我最恐惧的就是这一点说不定哪次与辛迪去市场时就会撞上平托太太的哪个女儿。她这些女儿都留着长发,涂着像海葵的睫毛油,目光敏锐。
  “奶奶有一次告诉我,爸爸在感恩节弄伤了手指,由于没出租车,她只好抱着他去医院。她说他当时又喊又叫,她抱着他沿海洋大街跑,弄得满身都是血。”
  “我知道那事,”我说,“他手上缝了十一针。摔在后院一个瓶子上。现在他于上还有疤。”
  “是块大伤疤。我五岁时弄破了头,也缝了几针,但现
  在根本看不见。”罗伯特撩起前额刘海,露出光滑、高凸、黄褐色的额头,中间隐约有一条线,好像是用尺子轻轻划的。
  “天哪,弗兰妮。”博比曾说,抱着儿子坐在客厅沙发上,嘴唇轻轻地吻着绷带。“你应该上班时打电话给我。他们可以用无线电叫我。”
  “只缝了五针。而且是我让整容医生给他缝的。”
  “你知道吗,英雄?”博比当时对罗伯特说,“等你长大时,姑娘们会说,咳,罗伯特,怎么会有那个伤疤的?于是,你可以编一个故事,告诉她们是赛车时出的事故,或击剑比赛留下的,别说是在床上蹦时撞破的。要想活,以后千万别这么蹦了。上帝,帮帮忙。弗兰妮,别让他一人在床上,你听到了吗?听见了吗,罗伯特?”
  罗伯特点点头,将脸埋在他父亲的胸膛上。博比看着那个褐色的头一一那么小又那么脆弱,朝我笑笑。几年来我经常用手指摸罗伯特的头,看看头顶上囟门一一那块软地方一一的骨头有没有合拢。
  我用叉侧推着厚白盘子,那时怎么突然想起帕蒂?班克罗夫特在医院里说过的话?温妮在说一个案子,说的是送来几个孩子,分散到各个育儿室,他们的母亲半夜被她前男友打昏了。温妮说:“孩子们睡着了,没有听见。”帕蒂?班克罗夫特则咬着牙说:“孩子永远不会睡着。他们只是装着睡着。”
  “爸爸读中学时断过腿,在车里。”罗伯特边吃面包卷边说。大概是我先说起了博比,他觉得自己也可以说了,只是那个博比似乎很遥远,是故事里的博比,不是他认识的博比,不是那个在他睡着或假装睡着时会干出各种事来的博比。
  “你还是婴儿时他差点被人开枪打死。”我说,将他拉回
  现实。“有人在公园用枪对着他,是他的搭档让那家伙放下了枪。”
  “爸爸说枪里根本就没上子弹,”罗伯特说,“他告诉过我。”
  “是事后才知道的。他们追那个家伙,他在第五大街抢了别人的包。”
  “他告诉过我。”
  “你爸爸是个好警察。”我说。其实我并不肯定他是不是个好警察。住宅区里有个十多岁的孩子曾说,博比将他的脸往警车的后隔离板上撞。还有牧师说,博比对集会上的一个人用了“种族歧视语言”,因为这个人对警察驱赶一家小商铺前的几个十多岁的孩子的举动有微词。我就像许多警察的妻子,他跟我说的事简直跟故事一样,不像是真的,于是感觉跟他一样,了解的也跟他一样。让你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就说不清他是不是个好警察了。但至少他回家时口袋里从不装来路不明的钱,不像他的一些朋友那样突然闯进阿迪朗达克山的A字形房屋,或乘破旧的巡逻艇去加勒比海。“他总是加班加点地工作。”那些妻子常常这样说,好像只是为了消磨时光才这样说的。瞧她们说谎的轻松样子。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咖啡杯。“我当时真为你爸爸骄傲,宝贝儿。我无数次地为他骄傲。我真正爱过他。”
  “但是,他打了你。”罗伯特说。这是他第一次承认这件事,听起来有点像是祝福。
  “是的。”我说。
  “因为你做了他不喜欢的事。”
  我叹了口气。“不完全是。不是真的。你这么看这些事会让我气疯的,这就跟你没做家庭作业,或对人卑鄙、与
  人打架一样,懂吗?你爸爸的事,很难说你爸究竟不喜欢什么,说不清什么事会让他暴怒。这事真难说。即使你不喜欢某个人做的事,你也不能打人啊。假如你对某人生气,你该找他谈谈,而不是揍他一顿。打人不对,打人永远不对。
  “你没打过我。”他说。
  “是的。”
  “你决不会打我。”
  “我决不会打你。”我说。
  “爸爸也从没打过我。”
  “我知道,宝贝儿。我与爸爸的事跟你没关系。”我说。
  尽管婚姻破裂,孩子们扔来扔去,但我们都该这么说,对不对?尽管这是个赤裸裸的弥天大谎,而且任何有点脑子的孩子都能辨别,我却说不清为什么要这么说。罗伯特只是点点头,玩弄着南瓜馅饼的表面。“说这些很没意思。”我又说,“我的意思是,别看我跟你爸互相有恨,但是我们都不恨你。”
  “我敢肯定,爸爸很生我的气。”
  “为什么?”
  “因为我与你一起跑了。”
  我向前倾过身,握住他的手。它静静地放在那里,小小的,暖乎乎的,似睡着一般。“宝贝儿,他会明白这件事上你也没有办法。他会明白是我要你走的。”
  “我肯定,他恨死你了。”
  “我也这样想。”我说。
  过后我们就步行回家,沿公路走,这多少好受些。感觉舒服些。风将垃圾吹过我们走的路,都是些包装用的锡箔、塑料。在过路者看来,我们一定很显眼。但我们的孤单反而带有节日的气氛,好像我们在进行一次冒险。“我吃得很
  饱。”罗伯特拍拍肚子,抬头朝我笑着,脚沿着砂砾边踢着一只苏打水空罐。我感到肩头出现了博比的身影,那个好的博比,那个多年前的夜里静静地坐在罗伯特床边的博比,那时我们的小家伙会晚上醒来哭闹,我又在脑海中看到罗伯特跌倒在床上、医生的手、装有利多卡因麻醉剂的针头、手术室的灯光。“我让他睡着了,弗兰。”博比悄悄地对我说,于是我回到了床上。
  我们拿着给莱维特太太在炸鸡店里买的斯蒂勒泡沫盒食品去了望湖楼。莱维特太太开门时头发乱七八糟,电视里在播橄榄球赛。客厅里黑乎乎的,但是当她看到罗伯特时,便转身打开了电灯。“孩子真漂亮。”她说,“该给他来点苏打水。”罗伯特的眼睛四处乱转,看了一眼医用病床又赶紧收回,我知道他吓坏了。“没事。”莱维特太太说,“那是莱维特先生。他喜欢绿湾帕克队,是不是,欧文?”
  “那是个大学队。”罗伯特说,眼睛盯着电视机。
  “啊,”莱维特太太说,“我怎么知道?再说,你没意见。巴,欧文?”她的食物都在厨房台板上,我把它放在一只盘子里,然后把它拿到牌桌上。她边吃边用餐巾纸擦嘴,我们坐在她两侧。她用叉子叉着食物伸给罗伯特,他摇摇头。
  “护士太太,你节日也上门?”她说,我笑了笑。我们没有呆很长时间,只呆了一会儿,让她觉得节日有人来看过她。我们临走时,她递给罗伯特一本!日得不能再旧的《汤姆?索亚历险记》,墨绿色封面,书脊上有一个烫金的鸢尾花形纹章。扉页上有一个钢笔写的大大的圆花体签名:欧文?S?莱维特,字迹已褪了色。走回家时,罗伯特紧紧抱着这本书。
  公路上几乎没有车辆,微风略带寒意,仿佛在说赤道地区也必须对前辈移民寒冷的节日表示些敬意。每逢节日,
  美国的生活仿佛都停止了。也许到处都一样,全世界、凡是我没去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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