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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短篇小说(第二十九辑)-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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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瘦弱的女人在深沟挥镐扬锹,把一片白花花的东西装进布袋,扛上肩,然
后吃力地上山去……那是“刘姐”在抽空下山沟为哨卡战士挖盐吃。
    孤灯下,一个瘦弱的女人的脸在微笑着,轻声慢语地对着一张充满青春的脸倾
吐着什么……那是“刘姐”在和年轻的姑娘们谈心。
    “刘姐”什么都放心不下,什么都得操心,最让她操心的是山下的两个孩子。
她一有空就打听孩子的情况,给山下的孩子写信,她在信上说:“女儿上学了,能
给妈妈写信吗? ”女儿真的给她写了一封信,信的后面还有5岁的儿子歪歪扭扭的
几句话:“我大了,听爸爸姐姐的话,请妈妈放心……”
    对着这封凝聚儿女深情的仅仅只有一页纸的短信,“刘姐”整整看了两个小时。
她看到了女儿的笑脸,看到了儿子因长得快而短了的棉衣袖……
    女兵们围着她,说那一定是老大哥写的一封热烈的情书,一定是,要不你“刘
姐”怎么看那么久?
    “刘姐”坦然地让女兵们看了信,女兵们一脸的笑意立刻消失,换上一脸沉默。
    春节过后下山,她看到儿子长高了,棉衣袖子真的短了这么多;儿子的手都冻
裂口了,还往外渗着血……
    看着,看着,她抱住儿子哭起来。
    “刘姐”问我:“你在兰州,认识一个叫李虎林的人吗?”
    我说:“不认识,但我知道这个人,他是省委常委,兰州市委书记。怎么?”
    “没什么,他是我的一个老同学,很熟。”
    我以为她是为日后安排工作着想,她却苦笑一声摇摇头,说是随便问问,并没
有别的想法,这辈子怕就交给昆仑山了。
    “这辈子就交给昆仑山了”,多么轻松的一句话,却包容着多么深沉的爱恋和
牺牲啊!看着这位老军人,我突然理解了什么叫爱恋,什么叫衷情,什么叫事业。

    第二章 女儿心男儿胆

    电话晚会
    女人都爱美。昆仑山的女兵也爱美,但恶劣的高山气候偏偏不让她们美。
    刚上山时,女兵们为保持自己柔嫩的皮肤,她们出门总要戴上口罩,还要放下
皮帽子的帽耳朵,以保护皮肤,但这全是白搭。多柔嫩的皮肤,到了昆仑山上,很
快会变黑、裂口,以致出现令人难堪的疱斑。女兵们让上山的司机带上了什么永芳、
霞飞奥利丝、中国一号,狠劲地往脸上搽,可全是白费劲。慢慢地,女兵们想开了,
脱皮就脱皮吧,裂口就裂口吧,既是出疱斑也让它出去吧,干脆不再计较皮肤容颜
的变化了。
    女兵的肤色虽然黑了,但在昆仑男儿的眼中,她们却依旧很美。

    台湾有个阿里山
    昆仑有个医疗站
    站上有群好姑娘
    她是战士的思念

    蔡丽向我背诵这首诗时说:“这是写在我们医疗站墙上的诗,我看了几遍就记
下了。”
    昆仑女兵美在心灵。
    1984年,护士焦新燕上山时只有21岁,这是她第一次远离医院上山执行任务。
春节了,大雪早已把山封死,医疗站的四周被冰雪覆盖成一片白色世界。这时,医
疗站上的病号基本上都出院了,她们三个女兵坐在屋内闲得慌,又没有电视看,只
有跑到山坡上看雪山。
    放眼望去,高耸入云的是雪,起伏如丘的是雪,低凹成谷的是雪,满世界的洁
白让人心生纯净。但是,这满世界的洁白无暇,也让女兵感到大自然创造的单调和
乏味的环境让人生发一种窒息感。她们就对着雪山像男人一样地喊了一阵,没有回
应。雪无言,昆仑山无言。她们用脚狠劲踏雪山“嘿嘿……”直踏得脚跟痛,临了,
都泪汪汪地走回了小屋。
    突然,她们眼睛一亮,发现桌上有一盒烟,这是昨天几个男兵留下的。
    “抽烟可以解闷,咱们抽烟吧。”不知是谁提了一句。
    女兵抽烟总是心里不踏实,有人提意给山下的院长打电话,请示一下。
    “院长吧,我们是山上的女兵,我们想抽烟。”
    院长是位老昆仑,那年春节,他一人在山上过节,面对雪山他想起了山下的爱
人,想起了他们逝去的青春岁月,于是,他高声朗诵起普希金的爱情诗:
    ……
    无论是在清晨还是黄昏,
    我都不能够遇见你。
    ……
    直诵得热泪满面。此时,听到千里之外的女兵们的请求,竟一时语塞,良久,
他才轻轻地说:“想抽就抽吧。”
    她们撕开那包红雪莲,烟味呛得她们咳嗽、流眼泪,但谁也舍不得放下烟,死
命地吸、吸!
    她们力图刺激一下,使寂寞的雪山除夕之夜,能泛起一朵新鲜的浪花。
    然而,新鲜的浪花并不是烟带来的。就在那个风雪飘飞的除夕之夜,护士长付
清荣突然接到天文点哨卡的电话:“我们这里有急病号。”
    “几个人?”
    “全病了。”
    “好,我们马上出发。”
    “不用出发,就在你们那里治。”
    “那怎么行?”
    “是心病,太寂寞了。”
    “那怎么办?”女兵们难了。
    “唱几支歌吧,说几句话吧,马上就会好。”
    这是昆仑山的一种特产——寂寞病。内地的人也会有寂寞,但比起昆仑山上战
士们的寂寞,那不能算病,只能算是一种情绪。
    女兵们深知这一点,听了男兵们的诉说,女兵们哭了。她们忘记了刚才的可笑
举动, 轮流对着话筒向守山男儿问好。 后来,开始唱歌,唱《十五的月亮》也唱
《小草》,焦新燕还唱了一支《草原之夜》。在雪山唱草原,别有情趣,真的把人
心唱绿了。几个姑娘把熟悉的歌曲全唱个遍。话筒对面欢呼了。
    那是一台今她们终生难忘的电话晚会。
    其实,医疗站的女兵们,不管有没有文艺细胞,都要学会唱几首歌,跳几段舞,
表演几个节目,不为别的,为的是上哨卡巡诊时,能为战士们治病的同时又带去欢
乐。
    喀喇昆仑的边防战士,都知道有个“昆仑歌手”,她叫蔡丽。其实,蔡丽原本
并不会唱歌。第一次上哨卡巡诊,战士们欢呼:“请蔡护士唱个歌吧!”大家一呼
百应,手拍得震天价响,蔡丽只得红着脸上场,唱了一曲《大海啊,故乡》。就这
歌,又一次把战士们的手拍麻了。蔡丽明白了,战士们并不是非要享受什么美妙动
听的音乐,他们需要的是女兵歌舞所造成的那种快乐的气氛。从那时起,小蔡一有
空就跟着录音机学, 那以后,她又先后5次去一线哨卡巡诊,每次去,她都要带去
几首新歌。高山上缺氧,唱一首歌,就会累得气吁吁。有一次,她到海拔5000多米
的神仙湾哨卡巡诊,战士们要她唱歌,她唱了。那里缺氧50%,话筒里传出的一半
是歌声,一半是因为缺氧而发出的喘气声,连唱几首歌后,她晕倒了,是氧气救了
她的命。
    昆仑山上的一切都是难以想象的,就连为战士们唱几首歌,也要付出很多的。
和小蔡一起上神仙湾哨卡唱歌、跳舞的还有几位女兵,她们都拿出了自己的绝活,
战士们被感动了,他们拍麻了手,他们拍出了泪。
    临走,神仙湾哨卡战士们把哨卡所有的汽车全发动起来,一齐鸣笛为她们送行。
    笛声,响亮的笛声久久地回荡在山谷,索绕在雪峰。
    这是哨卡战士献给心中女神的最高礼节。女兵们说,得到了这份真诚,献身昆
仑山也心甘了。
    白衣天使的爱心
    昆仑男儿女儿自有他们独特的沟通方式,可有时候,昆仑男儿也会使昆仑女十
分的难堪。
    焦新燕就遇到了一次十分脸红的事。那时,医疗站收治了一个叫董光明的战士,
他患的是高山昏迷症。董光明是个老兵,女兵们十分敬重他,他清醒的时候,也会
很认真地说些“死人沟”的故事,听得女兵们直吐舌头。暗地里说“这家伙是个故
事篓子”,很是服他。可董光明这病不争气,一犯病就不让扎针,谁给他扎针他就
打谁,弄得女兵们哭笑不得。
    一天夜里,焦新燕接完班去董光明的病房查房,只见董光明赤身裸体站在床下,
双手从床上抓自己的大便,“哇哇”叫着往墙上抹。
    这情景把小焦吓哭了,她想跑,可她知道这是病态所致,并不是董光明故意难
为她;她想跑去叫医生,可同志们刚刚入睡,她又不忍打搅。小焦静下来,认真地
考虑着如何和董光明接触。她抹去眼角的泪,带着笑对董光明说:“你画得真好。”
    “好?嘿嘿,看懂了?”
    “看懂了,真好!”
    “真好?”
    董光明憨笑着看小焦,像一个被哄乖了的傻孩子样慢慢地坐在床沿上。
    小焦端来了热水,给董光明擦洗身上的污物。
    那时,小焦还是个只有21岁的姑娘,一个21岁的姑娘在深夜里为一个男人擦身
子,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爱心呵!小焦流着泪带着微笑认真地擦洗。
    洗着洗着,董光明清醒了,他看看自己,又看看小焦,“哇”地一声,抓起被
子盖住了身子,捂住头,在被窝里“呜呜”地哭起来。
    很静的夜晚听到这个男子汉的哭声,小焦一下子生发出一种伟大的母性的崇高
感。她轻轻拍拍他的肩,说:“你病了,得这种病的人都这样,没有关系的,好好
睡吧,啊!”
    焦新燕轻轻走回护士值班室。
    那轮上弦月渐渐消失在雪山顶峰。这一夜,焦新燕一点睡意也没有。她的心一
直记挂着董光明老兵。董老兵一直在海拔5000多米的哨卡执勤,这一身病全是在哨
卡得的。
    “明年我就要复员了, 当了6年兵,连个志愿兵也没有转上,不过一辈子能在
昆仑山呆几年,也行了,知足了……”昨天,董老兵清醒时还给她们这样说呢。
    董光明并不是不知道他患了这种病,可他说:“在山上呆久了你就知道了,当
你真正认识了昆仑山时你就清楚了,人生并下是在追求荣誉和金钱,而是追求真实,
只要你每天认认真真也活了,就很有意义。”
    董老兵的话在她们女兵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
    战士们在神仙湾哨卡附近的野马山施工时焦新燕也去了,那里海拔5300米,她
们4个女兵在山上搭帐篷住了15天,那15天刻骨铭心。
    山上施工的战士们大都棉衣破旧。风大,风一吹,战士们棉衣的棉絮如绵羊身
上的毛样飘摆。他们的脸一色的黑红,如同藏民。
    山上不时还唱歌,声音不大,大了消耗体力大,呼吸困难。
    她们在山上,战士们说他们心里特有劲,因为有她们在一起,高原的天才成为
真正的天,云飘动时才有美丽的波……
    从山上下来, 4个女兵平均体重减少了10公斤,胖胖的维族姑娘地力努尔下山
时瘦了一圈,一称体重减少了15公斤。为此,姐妹们给地力努尔编了一首歌:
    地力努尔什么样,
    山上山下两个样;
    山下脸蛋白又胖,
    山上脸蛋黑瘦长。
    嘿,地力努尔就是这个样……
    下山后的第三天,地力努尔复员走了。临走时,她一直脸朝后反坐着,说是要
看着昆仑山,一直到昆仑山消失在大漠中。
    地力努尔走了,张春香却又来了,她们来自同一座美丽的城市——喀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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