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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毕淑敏新作:鲜花手术-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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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石火之间,柳子函突然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前排就座的游蓝达长着白桦木栅栏一样浓密的眼睫毛,像极了一个人——黄莺儿!




鲜花手术 3(1)




  大约三十年前,有个专有名词:内部征兵——指的是军队干部的子女可以优先入伍。说是子女,其实并不包括儿子,主要是军队干部的女儿们。每年征招男兵的数额庞大,军队干部的儿子们想当兵,并非难事,首长们互通有无,你往我的队伍里送个战士,我给你的部队中添个列兵,举手之劳。倒是女孩子们大规模地参军入伍,此前没有先例。现实中已没有大学可上,与铺天盖地的上山下乡相比,当兵是条不错的出路。为了让军队干部们没有后顾之忧,每年都有招收女兵的名额分下来。

  可惜,僧多粥少,女儿们不是人人都可以当上兵的。一是有年龄限制,十六到二十岁,年龄太小或是超龄皆不行。具体执行政策的时候,一些十四五岁的女孩子也摇身一变成了军人,多半是父母怕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谎报年龄鱼目混珠。第二当然是要身体好,不能把一群林妹妹铸进钢铁长城。

  两条硬杠杠卡下不少人,但名额还是不够分。怎么办呢?好办。按父辈的官职大小来排队。比如师长和团长的女儿都想当兵,名额只有一个,给谁呢?当然是给师长的女儿了。

  柳子函的父亲是军分区司令员,今年哪怕只有一个内部女兵的名额,板上钉钉非她莫属,谁也无话可说。更不消讲柳子函年龄正好,腰杆笔直如同银杏树,双眼裸视力均为1。5,连蛀牙都没有一颗。通体碧透,无懈可击。

  柳子函到了新兵集结地点,各地区送来的男兵和内部女兵都在这里换装。负责发放衣服的老女兵肆无忌惮地打量了一番柳子函,口中念念有词:“罩衣二号,衬衣二号,解放鞋四号,裤头三号,帽子二号……”她身后的一个战士,在被服堆里按号挑拣着,手中渐渐堆起一摞军绿纺织品。

  柳子函赶忙申请道:“帽子要一号……”

  老女兵的目光像X光线,从柳子函的左耳横扫到右耳,再次估量了该女孩的头颅直径,不耐烦地说:“你怎么知道?”柳子函说:“我戴过我爸爸的帽子,一号的,正合适。”老女兵愣了一下,一号是最大的帽子,不是首长,谁能长那么大的头!不过,老女兵也是见过世面的,不会被新兵蛋子的大脑袋老子所吓倒,她说:“你那是留着长头发。等一会儿把辫子剪了,二号正好!”

  柳子函还要说什么,老女兵一指旁侧,说:“少罗嗦!拿上衣服,先到那边去洗澡,要快!原本一直是男的占着,见缝插针给女的腾出点时间,过一会儿还得改换成男的洗。记住,从里到外都换了,连袜子!干干净净地再穿上新军装,出来就有个兵模样了。”

  柳子函只得乖乖进了热气腾腾的澡堂。说是澡堂,其实不过是一家工厂的水泥池子,放了热水,让新兵们在此脱胎换骨。也不知有多少人在这池水中荡漾过,泛着绿泡的水十分不洁。柳子函草草洗完之后,把新发下来的军装穿上,正在照镜子,又进来了一个女孩。

  柳子函来得已经算晚了,澡堂内此时就剩下她一人。那女孩磨磨蹭蹭地不愿下水,假装自言自语:“俺从小到大没有当着人脱过衣服。”其实是说给柳子函听。

  柳子函扑哧一笑说:“怕什么,都是女的。”




鲜花手术 3(2)




  女孩昂起脖子说:“女的也不行。”

  柳子函说:“你是来当兵的吗?”女孩拍拍身上的碎花布袄说:“那当然了。不然能让我进来吗?”

  柳子函不屑:“你既然当兵,连当着女的脱衣服都不敢,今后怎么到战场上救人呢?”柳子函听爸爸说过,这次征的女兵,主要是分到医院当护士。她虽然一想起端屎端尿就恶心,但能有机会上战场,也让人充满英雄主义地神往。

  女孩说:“我可以当文工团员呀!”柳子函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女孩,果然是眉清目秀身材

  窈窕,便问:“你是哪个单位的?”女孩说:“我还没单位呢!”柳子函说:“我是问你爸爸是哪个单位的!”女孩报出一个单位,柳子函听了大惊,正是自家所在的军分区。大院内,根本就没见过这样一个女孩!柳子函说:“报出你爸爸的名字。”女孩把缀着补丁的花布袄小心翼翼叠起来,扭着头说:“凭什么呀?我偏不把他的名字告诉你!”柳子函想想也是,虽然爸爸是司令,但自己并不是,没什么资格盘问人家,于是转换方向:“那你叫什么名字?”女孩是一点儿亏也不吃的人,说:“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柳子函说:“我叫柳子函。柳树的柳。”女孩拍着手说:“我的名字和你是亲戚。”柳子函惊奇道:“你也姓柳?或者,姓杨?”女孩说:“我叫黄莺儿。”柳子函说:“原来是一只鸟。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黄莺儿说:“黄莺儿这种鸟最喜欢在柳枝条里钻来钻去。”柳子函摊出底牌:“咱们俩的爸爸是一个单位的,我却想不起分区哪位首长姓黄。”

  黄莺儿别过身去说:“慢慢想吧。告诉你,他啊,坐在所有首长的前面。咦,好像有人来了?别是哪个男的走错了门?”柳子函一听大惊失色,这还了得!急忙转身去看,门口并无人影。又听得背后“咕咚”一声,急回头,见那女子已趁机三把两把将衣服脱完,好像褪下五颜六色的壳,紧接着白光一闪,身体就没入了洗澡池,留下水雾弥漫。柳子函面对着一堆充满乡土味道的粗布衣服,确信自己从来没有在分区大院里看到过这个女孩。

  也许是哪位叔叔伯伯和前妻生的孩子?柳子函懂得这回事。有些干部在家乡结过亲生过子,进城之后,觉得不般配,就离了婚,另娶了城里的女学生。前面的老婆离婚不离家,侍奉老人,养育着孩子。多少年过去了,孩子长大了,老革命们良心发现,会把孩子从乡下领出来,谋一份出路。这样的孩子浑身土气,与部队大院的子弟格格不入。柳子函略一思索,基本上判定了这女孩的来历,可是,还有一点想不通——黄莺儿说她爸爸居然坐在所有首长的前面,怎么回事?军分区最大的头儿就是柳司令,还有谁的官儿比爸爸还大?柳子函倒不是有多少等级观念,只是充满了好奇。

  正想着,黄莺儿从水里钻出来,吹开白雾,看到柳子函,生气地说:“你怎么还没走?”

  柳子函翻着白眼说:“这儿也没有电吹风,我在等着头发慢慢干,要不然会得感冒。你让我走到哪里去?”

  黄莺儿说:“那你背过身,我好穿上衣服。”

  柳子函说:“偏不背过去!你凭什么命令我?”




鲜花手术 3(3)




  黄莺儿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说:“那你就把眼睛闭上。”

  柳子函说:“我就不闭眼!有本事你今天就沤在这臭水中不出来!”

  黄莺儿不理她,自己一个人抱着前胸,缩在水里,长长的脖子高耸着,像一只受惊的鹭鸶。

  门“嘭”地被撞开了,一个灰绿色的身影扑了进来,把两个人吓了一跳。好在柳子函衣着齐整,基本还能保持镇静,黄莺儿立马蹲下,绿水淹到下巴颏,只露一颗湿淋淋的头。

  柳子函以为进来的是个男人,听到声音才知道是老女兵:“为什么还不出来?淹死在洗澡水里了?马上就要开饭了!”说完又一阵旋风似的卷了出去,留下一股寒气。

  黄莺儿只好爬出水面,当着柳子函的面穿衣服。柳子函惊叹黄莺儿完美无瑕的身体,宛若一整块大理石雕琢而成。优美的瓜子脸,笔直的鼻梁,紧抿的如同菱角般边缘清晰的红嘴唇……待穿上军衣,更是非同小可。柳子函深深自卑,同样的军装,套在自己身上稀松平常,穿在黄莺儿身上风姿绰约。

  黄莺儿到底是谁的孩子?柳子函本以为这个疑团很快就可解开,只要晚上给爸爸打电话时顺便一问,就可水落石出,没想到,部队当夜就出发了。老女兵成了女兵们的排长。排长容颜惨淡不说,名字也寒气袭人,叫佟腊风。

  闷罐子军列火车上,佟腊风正思量着把谁安排在又冷又吵的车门口睡觉,黄莺儿一言不发地就把背包堵在那儿了。第二天早上,大家还没有醒来,黄莺儿已经早起,把女兵们夜里灌满的尿桶,沿着车门的缝隙小心地倒了出去,让后面起来的人好有个地儿方便。

  清晨到了兵站,闷罐子车暂停。几大笸箩馒头端过来,大伙儿一拥而上疯抢。柳子函东张西望,想找个地方刷刷牙,把手洗干净才好进早餐。一回头,笸箩已经见底,细密的竹篾上粘着几块馒头皮,好似投降的小白旗。柳子函不知所措,佟腊风走过来批评道:“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黄莺儿用肘子撞撞柳子函,把一根筷子递给她。这可不是普通的筷子,一摞馒头被它穿心而过,仿佛巨型的白色糖葫芦。柳子函一边吃一边含混不清地说:“都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我才没饭吃。”

  黄莺儿撇嘴说:“你以为我吃不完呢?告诉你,我三口两口就能把这些馍都吞了。现在是从牙缝里省出干粮给你。”柳子函噎得直翻白眼,不由得对黄莺儿刮目相看。老爹说过,能吃的人打仗不怕死。

  吃完了兵站的白馒头,火车重新开拔。新兵们盘腿坐在潮湿的铺草上,佟腊风拿出几天前的报纸,让大家像接龙游戏似的每人念上一段。柳子函的优势终于有所显示,她念得字正腔圆像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播音员。轮到黄莺儿,她磕磕绊绊地把“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作文章……不能那样文质彬彬……”,念成了“文质杉杉”。

  一个多么低档的错误!这说明黄莺儿不但没有学过这个成语,而且对毛主席的经典语录也很不熟悉,更不知道老人家在天安门上,曾经把一个叫做“宋彬彬”的女孩改名“宋要武”的故事。

  “柳子函!”佟腊风皱着眉头叫道。




鲜花手术 3(4)




  “到!”柳子函起立,屁股上沾的稻草随风摇荡。她奇怪黄莺儿丢了丑,把她喊起来干什么。然而老兵就是真理的化身,新兵蛋子只有像根旗杆似的尊听吆喝。

  “黄莺儿!”佟腊风又叫。

  “哎……”黄莺儿抻抻衣襟,款款站起来。

  “要说——到!旱地拔葱一样‘嗖’地挺身而立!听我的口令,坐下!起立!坐下!起立……”佟腊风毫不客气,在火车的颠簸中,让黄莺儿连续做了几十个坐下起立,木偶般循环不已,直到黄莺儿头顶像刚出锅的馒头,冒出垂直热气。

  “好了,从此你们两个结成一帮一一对红。柳子函教黄莺儿学文化,黄莺儿教柳子函……”教柳子函干什么呢?佟腊风打了个磕巴,顿了一下接着说,“教柳子函长点眼力劲儿……好,一对红握个手吧。”

  柳子函和黄莺儿只好握手。火车正好一个急刹车,两人一块儿扑在稻草上。跌倒了,手攥着手也没松开。倒不是感情有多亲密,而是人在立不稳的时候,格外需要支撑。柳子函和黄莺儿的脑壳几乎撞出青包,在这样近距离的凝视中,柳子函第一次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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