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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毕淑敏新作:鲜花手术-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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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花手术 6(4)




  分配迫在眉睫,写血书一事,到了最后的关头。柳子函说:“黄莺儿,要不咱弄点猪血写份血书吧?”

  黄莺儿说:“使不得。那叫血豆腐,凝成一坨,哪里还拉得开笔?如果叫人从纸上闻出了猪头肉味,咱俩丢人现眼不说,简直就是逃兵了!”

  柳子函吓得伸了伸舌头,想了半天,战战兢兢地说:“要是把手指头咬破了挤出血来,十指连心,不得疼死人!我是宁肯端屎端尿也不敢对自己下这个毒手。”

  黄莺儿恨铁不成钢,捂着肚子说:“连这点血都不肯出,计谋哪能得逞?这样吧,咱们俩的血书,由我一个人来写。”说完挑了挑眉毛,她有痛经的毛病。

  柳子函老大不落忍,说:“一定要写,各自包干吧。你的心意我领了,血还是自己流自己的。”

  黄莺儿突然就笑了,长长的睫毛抖得像花蝴蝶的须子,说:“我想到一个法子了。咱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的那份血书我包了。”

  柳子函终于点头应允,心想:什么叫鲜血凝成的友谊?这就是了。轮到写血书的时候,柳子函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说:“就用这把刀,是我爸爸从日本鬼子手里缴获的。”黄莺儿仔细看看刀子,说:“小日本的个子小,刀子也像片柳叶。这么小的刀,当年怎么杀了那么多中国人?”柳子函说:“别瞎说。这把刀可没杀过中国人。”黄莺儿奇怪,说:“你刚才不是说这是日本刀吗?”柳子函说:“日本人就不吃苹果不吃梨了?这是我爸缴获的战利品,水果刀。”黄莺儿皱眉:“反正我不用这刀。”

  柳子函说:“不把自己割了,哪里来的血?如何写血书?”

  黄莺儿说:“这你就不要多管了,反正到时候你会拿到一份血书。你到宿舍外面给我看着点,别让人进来。”

  正是星期日的下午,自由活动时间。女兵们有的在外洗衣,有的拿到了上街外出的名额,到军人服务社购物照相,还没归队,宿舍里煞是清静。黄莺儿说:“你给我把着门儿,我来写血书。”

  柳子函说:“这还需保密吗?就算被人看见了,也没什么呀!”

  黄莺儿说:“我的好妹妹,你傻不傻啊?要是人家看到咱们在写血书,也跟着依样画葫芦,到时候新兵连的血书堆得一人高,咱们的小九九就泡汤了。再有,我代你写血书,这要是让人知道了,岂不就是临阵脱逃?所以,万万要避人耳目的。”

  柳子函想想也是,赶紧听从调遣。别看自己老爸是司令,在这件事上,黄莺儿绝对是总指挥。黄莺儿说:“别忙,我还要问你,屎和尿两个字怎么写?”

  柳子函用左手在鼻前扇着说:“臭死了。”右手写给她。

  黄莺儿拿出一支刷子样的小毛笔,说:“走,走,我要开始干活儿了。”黄莺儿把做什么事都说成是干活儿。

  黄莺儿紧张地在室内操作着,几个外出回来的同班女孩汗水淋淋地要进屋拿盆洗脸,被柳子函伸出胳膊像交通警察似的拦住。“干吗不让我们进屋?”众战友大惑不解。

  柳子函解释不出为什么,支支吾吾地说:“黄莺儿在里面换衣服。”

  战友们说:“换衣服怕什么的?晚上咱们不是都睡在一屋吗?谁屁股上有颗痦子早就一清二楚。”




鲜花手术 6(5)




  柳子函说:“反正不让进就是不让进。”心想:黄莺儿你快点快点,我坚持不住了。

  有人心急,不听劝阻,趴在门缝上往里看,柳子函大惊,拦不住,先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预备着听到一声惨叫。该战友还不得捶胸顿足?毕竟屋里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鲜血淋淋。没想到战友迅即离开了门缝,说:“黄莺儿已经在穿裤子了。”

  大家就安心等,不想时间还是拖延了很久,黄莺儿才开了门。大家一窝蜂地拥进门去忙自己的事,只有柳子函心怀鬼胎,悄声问:“完事了?”黄莺儿低声回答:“出去说。”两人鬼鬼祟祟地来到僻静处,黄莺儿从随身挎包抽出两张纸,小心翼翼地打开,纸上有淡红色的字迹。一张是:“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另一张是:“为革命端屎端尿!”柳子函左右端详,大失所望,说:“这字怎么不红?”黄莺儿说:“纯粹的血是写不成字的,会凝住的。兑了

  水,颜色就不那么鲜了。”柳子函这才想起自己光注意战利品了,忘了慰问伤员,忙说:“黄莺儿,快让我看看你的伤口。还疼吗?”黄莺儿扭着身子说:“不用看了。刚刚止住血,一看,又会流出来。”柳子函说:“这两天你不要自己洗衣服了,我替你洗,要不伤口会发炎。”黄莺儿说:“穷人家的女儿,哪有那么娇气!没事。把你那张拿走吧。”

  柳子函不好意思地说:“你让我先挑,我就不客气了,就要艰苦这张。屎尿那张,你自己留着用吧。”

  黄莺儿说:“哎呀,你怎么不早说?我还觉得屎尿这张特感人呢,就先尽着你了。名字都写下了,不好改了。”

  柳子函这才注意到,在每张血书的最底下,都缀着小小的红色名字,还有年月日。柳子函只好把自己的名字和屎尿一并收下,敬了个军礼说:“谢谢!”

  “屎”、“尿”二字因为笔画多,糊在一起,像被拍死的两只吸足了血的大蚊子。

  她们把血书交了上去,决定女兵们命运的大分配,马上就要开始了。




鲜花手术 7(1)




  路边的橡树目不斜视地立着,像谦谦君子。松就是长命百岁的长者了,沧桑伟岸。莽莽苍苍的雪杉,仿佛绿发巨人,红褐色的树干开裂着,如同皲裂的象皮。柳子函不禁肃然起敬,问游蓝达:“我们要到某个重要机构了吗?”

  在国内,只有显赫的单位,才栽有这种气势磅礴让人敬而远之的植物。如果你在某个陌生的城市,突然看到如同圣诞树一样的杉和松,知道自己正在逼近领导身旁。

  “我们就要到一家老人院了。”游蓝达说。

  心绪走得太远了,还是回到眼前吧。柳子函无话找话道:“这叫什么树?”

  游蓝达对柳子函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很在意,因为这是她的工作。她抬头看了一眼树冠,又走过去用指甲抠了一下树皮,有红色木渣细碎落下。她说:“这叫红杉,又叫花旗松,在美国也叫加利福尼亚杉。针叶乔木,最高可长到一百多米。”

  柳子函又看到路旁一种绿叶灌木,大约有一米高,叶子像口琴,煞是奇特。叶子底部有三对尖锐的刺儿,表面是黏稠的浓绿色,叶的背面绿得不可思议,现出若隐若现的紫,好像老到了极点的青虫。花朵倒还吉祥,粉红色,像樱,然而肯定不是樱,樱是木本的树,这却是灌木丛。柳子函遍寻记忆不认识这种植物,便问:“这,叫做什么花呢?”

  “这个……”游蓝达一时语塞,眨巴着眼睫毛辩解道,“植物学不是我的专业,我也不了解。”

  柳子函也不是非要一个答案,两人出行,不愿冷场,不过随口问问,看游蓝达发窘,就说:“没事。不知道就算了。你眨眼的样子,实在是像我的一个熟人。”

  游蓝达也乐得把话题从灌木丛荡开,问:“什么熟人呢?”

  柳子函说:“你还记得我那天问过黄莺儿的事吗?”

  游蓝达说:“记得。一种鸟。”

  柳子函说:“不是一种鸟。是一个人。我的战友。”

  游蓝达说:“听一个优雅女士说‘战友’这个词,有点杀气。挺有趣的。”

  柳子函说:“不是只有男人才有战友,女人,也有。也许,更纯粹。你愿意听我讲战友的故事吗?”

  游蓝达说:“这是一个好主意。我们在一起要度过四十九天,虽然现在已经过去了几天,但和整个时间段相比,仅仅是开始。我们一定要创造出一些话题,不然,您如果总是把盯着看到的每一棵草或是每一种飞鸟来问我,我就是变成一本大英百科全书也招架不了。”

  柳子函说:“其实,你可以不回答我的问题,当然,事关工作的除外。你太像我的那个熟人了。尤其是你眨眼的时候,我会不断地想起她。现在,我们就开始说说她的故事。”

  游蓝达思忖说:“我倒是很愿意听远方的故事,尤其对我了解那个过去的时代有帮助,对我的专业有帮助。只是这样做,会不会涉及他人隐私?”

  柳子函沉吟道:“就是杀了人,有时也只判二十年的徒刑。这件事,太久远了,也许她已不在人间。我们说到她,只是纪念。”

  游蓝达说:“好的,柳医生,我愿意与您共同回忆一位友人,尤其是这样可以让我逃避一些我所不知道的问题。遗憾的是此刻咱们只有打住,因为,老人院到了。”




鲜花手术 7(2)




  老人和慈善,常常是比翼齐飞的双胞胎,老人院是慈善机构最主要的耕耘之地。柳子函在国内到过很多养老机构,迎接她的总是疮痍满目的笑脸。柳子函总是带着善款莅临,像此刻这样以一个看客的身份,一文不名赤手空拳地抵达老人院,还真让她有点歉然。

  满头金发身材庞大如粉红肉山的女院长,向柳子函介绍概况,游蓝达逐一翻译。柳子函接过厚厚的宣传材料,对游蓝达说:“请转达我的谢意。如果材料上已有介绍,就请从简。时间很宝贵,我更愿意实地看看。”

  游蓝达同声传译,肉山女院长耸了耸厚肩膀说:“好的,你们可以在老人院里随处转转。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随时用对讲机同我联系。”说着,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地动山摇。

  这是一座美丽的庭院式建筑,医疗、运动、娱乐设施完备,成群的老年人聚集在不同的房间里,自得其乐。柳子函慢慢走着,竭力掩饰着自己的羡慕之情,心想:哼!等我们将来更富裕了,会修更好的敬老机构。正想着,走廊尽头出现一个巨大金属标牌,游蓝达看了眉头微蹙。

  柳子函说:“这里是什么地方?”

  游蓝达说:“洗澡车间。”

  空无一人。看来此刻不是洗澡车间的工作时段。

  柳子函惊问:“老人宿舍里,没有洗澡间吗?中国比较好的养老院里,都已经普及洗澡设备了。把老人们集中到一起洗澡,很容易出事的。”

  游蓝达也摸不清原委,急呼肉山院长。

  院长带着胸有成竹的微笑出现,知道独自转悠的客人们一定会遇到无法解答的问题。她自豪地说:“当然,每位老人的房间里,都有淋浴和浴缸两种设备。在一个人还不太老的时候,可以任选其中一种方式清洁自己。但是,当他们更老的时候,这就会成为一个难以逾越的障碍。洗澡是人类在衰老的过程中,最先丧失的能力。怎么办呢?”她大而混浊的眼珠子,盯着来客。

  “在我们国家里,年轻人会帮助老人洗澡。”柳子函回答。

  “没有那么多年轻人愿意来做这项枯燥乏味的工作,这意味着繁重和昂贵的人工,而这正是我们所极端缺乏的。况且,洗澡是很难量化的,我的意思是——你不能测定人工在这个过程中的工作量,也无法检验产品的质量。很难有统一的验收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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