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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近30年中国短篇小说精粹-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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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要给我汇报一天的活动,地点就在你这小木屋里;你有事要向我请假;你没
有事,不要随便到我那木屋里去!还有!你要是再用你那鬼匣子来招引我屋里的
人,小心我的拳头。我用根指头就扯起你那根杉条铁线扔到山那边去f,,
    安内攘外,双管齐下。王木通为了增强自己禁令的效力,还采取了一项具体
办法。本来,从他家木屋走出,不论是去东边通往林场场部的那条小土路,还是
过小溪去西边山上坐嘹棚、巡山场,都要路经“一把手”的小木屋门口。王木通
挥锨舞锄,另挖出一条小土路,供一家人出入行走。当然,无论是上山还是去场
部,就都要绕个大弯子,多走百十步了。
    局面就这样明摆着,“一把手”不能不接受。王木通在绿毛坑的身份和地位,
就像一个勇武的古代森林国王那样强悍稳固,不容置疑,他原先很少进“一把
手”的小木屋,如今老婆、娃儿不敢来了,他倒是每晚必来坐一会子,听“一把
手”汇报一天的活动。他仿佛也品尝到了做一个拥有权力的领导者的滋味,把

“一把手”管得像个“五类分子”似的服服帖帖。
    这一来,小木屋和它的主人就像蜗牛一样在壳壳里缩着,连那黑匣子的歌声
都低微了。“一把手”在严峻的现实面前,又一次碰得鼻青额肿,低头认输了。
绿毛坑的生活,又回到往时那种睡眠一般的寂静里。
    这一年冬天,气候有些反常:没有落雪,尽打霜。老辈人讲这是干冬和干春
的预兆。绿毛坑数万亩老树林子天天早晨结着狗牙霜,常绿阔叶树就像披上了银
缕玉衣,成了个白花花的世界,不过晌午不得消散。绿毛坑峡谷底的那一高一矮
两栋木屋,每天早晨、上午都戴着洁白的玉冠。木屋后头那溪山水,也结上了一
层硬壳,僵直地躺在那里,失去了往时叮咚流淌的声息。
    于冷干冻的打霜天,盘青青除了一天喂两次猪、煮两顿饭,没有外边的活路
做,就翻出一篮子旧衣烂衫来替娃JL;1占几双鞋底。小通、小青被男人带到了山上
去玩了,青青常常手里拿着布片,一动不动地坐在火塘边,有时一坐就是半上
午,神思恍惚。王木通每天都从山上捕回野兔、獾狗,皮剥下来张钉在屋壁上,
肥嘟嘟的肉块炖在沙锅里,能香几里路。可是真出鬼,盘青青身子又坐了喜似
的,一闻肉香就腻。她觉得心里压着块石头,石头底下还压着个有生命的东西。
近来她常常挨男人的打,身上青~坨、紫一块。一天到晚看着男人的脸色、眼
色,大气都不敢出。就是在他抡拳打来时,也只能巴望着那拳头落到背上腿上,
不当紧的地方。她眼里的泪水湿了干,干了湿,哭自己命苦,恨男人蛮横。她觉
得只有“一把手”还尊重她,把她当个人;霸道的男人却像管制坏人一样的对待
自己。那后生家和自己一样的可怜……但有时她也恨“一把手”,你什么地方不
好去,偏偏来到绿毛坑,搅乱了她一家人的生活……
    如今盘青青最怕傍黑上床,去闻男人身上的汗酸味。她常常在漆黑的夜里暗
自饮泣,渐次滋生出一种反抗。每到傍黑一上床,她就执拗地脸朝墙壁,像被木
钉钉在那里,任男人拉和推,也不肯转过身子来。王木通恨得直咬牙:“老子要
你死!”“死就死!”“娘卖的,你只想着野汉子!”“你又打人?人家听着笑话哪!”
“骚货!”“哎哟阿妈!你再打,我就喊!我就喊!”盘青青如今敢和自己的男人硬
碰死顶了。她不晓得为什么,男人十分害怕“一把手”听去自己家里的隐私。其
实盘青青也生怕“一把手”晓得了自己在家里受糟践,晚晚都挨打……
    生活是畸形的,感情也就畸形。盘青青觉得自己在变。是在变好,还是变
坏,她不晓得。今年这个干冷干冻的冬天,她和过去不同的是有点爱打扮,爱戴
那块平日压在木箱底舍不得戴的银灰色直贡呢头.巾白,爱穿那件玫瑰红灯草绒罩
衣。一天到晚都是千干净净的,就像随时准备出山去做客一样。她还喜欢用阿妈
传给她的那个铜脸盆打满清悠悠的山溪水,照自己投在水里的面影。几年前她就
曾经要男人在场部替自己买块那种可以挂在屋角的梳头镜子,男人却每趟回来都

讲不记得。现在想起来,男人是在耍心计,怕她照见自己的这样一副好容颜:脸
盘像月亮,眼睛水汪汪,嘴巴么,像刚收了露水的红木莲花瓣,还有两个浅酒
窝,一笑就甜,不笑也甜,谁个不喜欢……“一把手”喜不喜欢?呸!丑死了。
她心里乱跳,神思有点摇荡,双手捧着火烫的双颊,不敢抬头,就像做了什么见
不得人的事情一样。的确,近来她常常不由自主地要朝“一把手”那小木屋打
望。好怪哩,男人越是不准自己进那小木屋去,她就越觉得那木屋好。“一把手”
用的收音机、香胰子、雪花油,还有天上地下、海内海外的各种奇闻,就像一个
崭新的世界在诱惑着她……李幸福,呀,名字都叫“幸福”!可是那个身子瘦长、
脸色发白的人幸福么?每天用一只手劈柴、洗衣、煮吃,连看都不敢看自己一
眼,见到王木通就像遇到老虎一样,真可怜。她对“一把手”十分怜悯、温柔,
常带着瑶家少女般的妩媚的羞涩。有一回“一把手”从场部回来,偷偷地塞给小
通和小青两把金纸银纸包的糖块块,还是小青懂事,小手剥了一块糖塞到阿妈的
嘴里来。盘青青立即把小青紧紧搂在怀里,嘴对着嘴的亲了又亲。还神思痴迷地
问:“小青,阿妈的嘴巴有没有不好闻的气味?”“没得没得!”“甜不甜?”“甜!
阿妈的嘴巴真甜!”哎呀,该死,你看自己都和妹儿乱讲了些什么呀?她不觉飞
红了脸。糖在她嘴里慢慢地化着,那甜丝丝的汁液像流进了一i5里去似的。她又在
妹儿那粉红娇嫩的脸蛋上印满了自己带着甜味的唇印。这些,都是她那威严的男
人看不见、管不着的,要不真会立时打死了她。
    有天王木通上山放树吊去了,盘青青提了个潲桶到溪边提水,见“一把手”
正在刺骨的冰水里用一只手摆洗衣服,手杆冻得通红。她放下潲桶,就走拢去,
接过“一把手”的衣服摆洗了起来。“一把手”慌忙站起身,离开两步,劝阻说:
“青青阿姐,这不好,叫王大哥看见了,又……”
    盘青青没有抬头,只顾洗着:“有哪样不好?我又不是做坏事。”
    “我晓得……王大哥又该打你了。”
    她愣了一下,住了手。
    “看看,你的手巴子都是紫的。”
    “你闭口!蠢子,我这手巴子是在猪栏里叫猪撞的……”
    她含着泪水,死命忍着,才没有哭出来。真该跑到什么地方去放声大哭一顿
才好啊!她三下两下,搓搓抖抖,提起衣服拧成一把大麻花似的,丢进“一把
手”的白铁桶里,头也不回地提起潲桶走了,水都忘了提。回到木屋,她身子靠
在门背后,手脚发软,浑身没有了一丝丝力气。她的心却在厉害地怦怦跳着,就
像要从胸口里蹦出来似的。她没有哭,反而有点想笑。背着男人替另一个后生子
做了件事,这算生平头一回。每个人都有这种使人浑身战栗的头一回。盘青青倒
是在心跳过后,高兴了好久。男人傍黑从山里回来也没有察觉。她成了胜利
者……

    到了这一年的年底,冬旱仍在延续,霜冻依然不断。绿毛坑四周的许多常绿
阔叶树都光秃了枝桠,像一个个饥渴的老人向苍天伸出了瘦骨嶙峋的双手。山坡
上铺着厚厚一层焦枯的落叶,一当霜风吹过,各种形状、各种色泽的落叶就如同
金箔玉片一般,满山里沙沙喇喇,纷纷扬扬,倒也色彩富丽,景象壮观。
    长时间的干旱,使得“一把手”无法龟缩在自己的蜗居里。他每天天不亮起
床,腰上别着砍山刀,腋下夹着那本《林区防火常识》,上山去游转巡看。他几
次大着胆子向王木通提出,应当立即把几条防火道砍修一次,把道上的枯枝落叶
清扫掉。王木通因对他反感,从不把他放在眼里,大凡他的建议都不予理睬。只
说绿毛坑的事有他王木通做主,旁人不消多嘴,不消充什么积极。“一把手”这
时却表现出了一股倔劲,就像预感到了什么似的,采取了一些防范措施。他说服
青青阿姐,带着小通、小青,把两栋木屋四周的茅草杂柴、枯枝落叶,来了次大
清除。还利用一切时机,读那本《林区防火常识》给小通、小青听,也是读给盘
青青和他王木通听。有天早晨,王木通听“一把手”和小通在一问一答:
    “李阿叔,什么叫逆风跑?”
    “就是山火来了,要朝着它烧来的方向冲过去,才跑得脱。”
    “阿叔,要是我们这木屋也烧起来了呢?”
    “你们就蹲到溪水里去,蹲到近边没有大树的溪水里去……”
    “放屁!不吉利的东西!”王木通听不下去了,恶狠狠地骂了一声,先吓走了
小通,才问“一把手”:“李幸福,你是打算在绿毛坑里放一次山火还是怎么的?”
    “一把手”被问得瞠目结舌。
    “要不你怎么天天琢磨着火时哪样逃命?”
    “王大哥,水火无情啊!”
    “这样讲来,你认定今年冬下山里一定会起火了I罗?”王木通鄙夷地从“一把
手”手里抽过那本《护林防火常识》,目不识丁却又不屑一顾地翻了两下,就又
抛给“一把手”,“这书里写的大约是算命先生的口诀,会测凶吉哆?”
    “王大哥,天早了这么久,满山的落叶,电台晚晚都广播……”不晓得为什
么,“~把手”在王木通面前,总是显得秽神愧色,苍白无力。
    王木通却一听什么电台广播就冷笑了起来,打断他的话问:“你那黑匣子近
些Et子还唱没唱‘阿哥阿姐’那些酸溜溜的歌?”
    “~把手”哭笑不得。但还是赖着脸皮说:“王大哥,我有个建议……是不是
向场领导报告一下,请求立即派人修复电话线路?免得万一我们绿毛坑出了险
情,没法和外边联系。”
    “你要报告就向场里去报告吧,我准你两天假!看看场里肯不肯派支打火队
住进绿毛坑来。”王木通嘲弄地斜了“一把手”一眼,又满不在乎地打了个呵欠,

“不是我吹牛,我在绿毛坑二三十年了,还不知道什么叫山火!”
    当天晚饭后,王木通又照例到“一把手”的小木屋里来了。使“一把手”觉
得奇怪的是,往常王木通总是摆出一副训教的架势,像对“五类分子”似的,这
晚上王木通却一反常态,竟和和气气地说:“小李,你不是想回场部去一次?顺
便替我做件事……”他拿出一张带来的白纸,叫“一把手”代他写一份入党申请
书。“一把手”心里正在暗自惊奇,王木通已经把一个指头放进嘴里,“咯嘣”一
下就咬出了血来!而且把这冒着血滴的指头举到了“一把手”面前,像举着一杆
小小的旗帜:“快给我蘸着写!敬爱的林场领导,我写血书,要求入党……我没
有文化,是个大老粗,可是我有一颗红心,最听党的话……”“一把手”吓坏了,
连忙找到一支破毛笔,蘸着王木通手指上的鲜血,以最快的速度,代写下一份血
的申请书。妈呀,他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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