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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近30年中国短篇小说精粹-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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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小亮只要买饭撞上孟蓓,不是豆腐脑里多搁了卤,咸得没法儿下嘴,就是要吃
白菜,她给盛了西红柿,进了饭碗,不端走还不行。有时候,辛小亮是哑巴吃黄
连,有苦难言;有时候呢,站在窗口,七窍生烟地嚷嚷一通。可气的是,孟蓓还
是第一次那个劲儿,不跟你发火,反倒挺得意,笑模笑样儿,细声细气的。辛小
亮还是只好一走了事。
    辛小亮哪受过这个呀!三次两次,他坐到饭桌前嘀咕开啦:“我怎么她了?
她干吗净跟我过不去!……”
    “你净喊人家‘白吃饱儿’,又叫人家‘吊眼儿’,不治你才怪!”赵涛一一就
是孟蓓在火车上也见过的那个“活宝”,眨巴眨巴眼搭话了。
    “可前几天还挺顺的哪,怎么……”辛小亮还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行啦行啦,包在我身上。q隋报局长’给你调查调查去。”别看赵涛人不大,
猴精猴精的,几十里矿区,几乎没有他不认识的人,没有他没去过的地方。自封
“情报局长”,是当之无愧的。
    果不其然,两天以后,赴涛的“情报”回来啦。
    “你得罪人家了。”他绷着脸,神色严肃地说。
    “狗屁!我看都没多看她一眼!”
    “嘿嘿,就为这个!……是俱乐部老杨头儿告诉我的,你把人家晾啦!……”
    天哪!辛小亮一下子明白了。俱乐部老杨头儿就是乔奶奶的老伴儿。敢情乔
奶奶那次要给他说合的“食堂最漂亮的姑娘”,就是孟蓓!哈哈,自己当初连个
名字都没问,现在才知道!他拍拍脑门儿,嘿嘿笑起来,捶了赵涛一拳,把坐椅
晃得“吱吱”响。可慢慢的,他不笑啦,心里总有点疙疙瘩瘩的,一肚子心事。
说实在的,这也是个聪明小伙儿。他寻思着,我那就得罪她了?至于吗?我当时
说啥来的?说啥了?哦.一一我说她“是给小科长、写材料的小白脸儿、头头脑
NJL的儿子预备的”。是为了这句话?不,乔奶奶不会把这话传给她呀!哦,是
因为说了“人家看不起咱,咱也不高攀人家”?……总之,辛小亮心乱啦。“敢情
是为了这,得罪她了?那怎么才算不得罪她?”他想这些的时候,眼前闪出一个
卖饭窗口,里面有孟蓓那含嗔带怪的眼梢嘴角,又有孟蓓“治”了他以后那得意
的笑……这里面,好像都包含着一种难以言传的深意啊!
    小伙子们哪,你们谁也别夸口自己有“坐怀不乱”之勇,看看你们的血性男
子汉辛小亮吧,当他从疑惑中恍然大悟,又渐渐品出一点儿味来的时候.竟也忘
了自己所固守的对女同志的偏见,从吃“粥泡炸糕”开始,回味起每一次被“整
治”的细节来了。虽说只有那么三两次,却被他反复咀嚼。他骂了自己多少遍

“没出息”也没用……
    这天,他又去四号窗Vl买馄饨。看见孟蓓在窗口里面,隔着五六个人,他的
心就开始怦怦跳了。他要了二两馄饨。虽然还是装出平常那种不经意的样子,眼
睛却偷偷瞟着窗口里那颀长的身影。雪白的工作服很合体,衬出那圆圆的肩头。
松润的鬓发被身边电扇的风吹得飘飘忽忽,有一绺搭在她上翘的眼角上,她抬起
右臂弯,灵巧地向上一抹,然后把手里的铁勺一挥,“当”,馄饨盛在左手的搪瓷
碗里。
    “两毛五,二两。”她和以往一样,重重地把碗放在窗口台上,眼睛毫不躲藏
地盯着辛小亮,紧抿着小嘴,下唇轻轻地一努一努。
    辛小亮慌慌张张地找出三毛钱饭票。她接过来,找回五张“一分”,往窗台
上一扔。“呼”,电扇吹来一股风,把三张饭票吹进了辛小亮的馄饨碗里。“哎
呀!”她肩膀一耸,眼睛一闪,作了个怪样,又噗嗤一声笑了。脸红红的,伸手
把饭票拈出来。“不脏,不脏!……”她的眼睛还是大胆地朝小亮望着,“你骂我
吧!”那眼睛好像在祈求。“你才不会骂呢!”那眼睛又有几分得意。
    要是以往,辛小亮不又得暴跳如雷才怪!可现在……
    “唉,也就是赶上你了!”辛小亮瞪着她,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苦笑着
接过换给他的干净饭票,端起了饭盆。
    身后,传来那姑娘的笑声,这是从心里冲出来的笑。吃馄饨的时候.他几次
把勺子送到鼻尖上,心里又暗骂起自己“没出息”来啦!
    这往后,辛小亮真的“没出息”啦。排队买饭,不喊了,不闹了,老实得像
根木桩子。赶上孟蓓卖饭,一站进队,脸就红。这些,瞒谁也瞒不过赵涛一他
老跟在他后面呀。得,这小家伙故意用话撩拨他啦:“小亮,怎么如今老实了?
不喊‘白吃饱儿’了?”“你没喝酒啊,脸红什么?”……到了饭桌上,赵涛更少
不了拿他开心了。小亮端起了粥盆,赵涛问“香不香”;小亮摘下帽子,赵涛问
“热了吧”;小亮吃完了,赵涛指着盆底儿说:“还不刮干净点儿,多香甜的棒子
面儿呀!”……辛小亮把他推一边去了:“滚滚滚。”赵涛还有“杀手锏”哪:“怎
么,过河拆桥啦?你还有用得着我“隋报局长’的时候!……”
    可不是!这天上早班,汽笛快响的时候,赵涛来了,兴冲冲地跳进小亮坐的
人行车里,得意洋洋地说有“最新情报”,然后,忍不住举起手里的镐把儿,往
小亮的玻璃钢帽盔上敲:“太开心啦!太开心啦!……‘吊眼儿’……哈哈,真
妙……”往常,赵涛有了那么一点点关于盂蓓的“情报”,且卖关子呢,非憋得
辛小亮心痒难熬才说出来。可今天,他根本没心思卖关子啦:“这是第一号“隋
报’,第一号!”
    “得得得,今晚夜宵店不开门啊。”——赵涛平常净拿孟蓓的一颦一笑当“情
报”,拉小亮去夜宵店敲竹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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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请客!”赵涛举手打了个响榧,“孟蓓给胡连国来了个大窝脖儿!……你
当只是你的胜利?这是咱窑哥们儿的胜利!”
    胡连国是劳资科长胡玉通的儿子,本来和小亮他们一样,是燕南矿的井下工
人。可他爸爸让他“支援”了燕北矿。一换了单位,就成了科室干部,不再下井
啦。兄弟矿嘛,劳资科也互相协作得不赖。
    胡连国追孟蓓了?辛小亮还是第一次听说。
    “他托膳食料的一位副科长去说合。还说矿长办公室的打字员考上大学走了,
正要补一个。透出那口风不说你也明白啦!……你猜孟蓓怎么回答?你猜不着!”
    “还不美得屁颠屁颠儿的。”辛小亮说。
    “去去去!”赵涛一挥手,“人家孟蓓问了一句:‘他爸爸今儿晚上要是咽气了
呢?我靠谁去?!’哈哈……”
    “呜——”汽笛响了,人行车“咣当咣当”起动了。赵涛凑到小亮耳边,在
轰隆隆的巨响里高声喊道:“她还说啦,科长的儿子,又是科室干部,咱可攀不
起,要是个井下工人嘛,差不多……这可是重要信号,重要信号啊!”说完,他
又向后一躺,双腿掀起老高,开心地笑着。
    “真是笨蛋!放着打字员不干,还挺爱卖豆腐脑……放着白脸儿不爱,爱黑
脸儿!”辛小亮摆出一副漠不相干的神情,冷冷地笑着。
    其实,赵涛早把他琢磨透了:“别猪鼻子插葱,装象了啊!”他捶了小亮一
拳,放开喉咙,反复唱着《解放军进行曲》的第一句“向前向前向前”,在奔驰
行进的人行车里晃着。
    平常下班以后,辛小亮的眼窝里、鼻翼边,总带着黑印儿,这是他在浴室里
用十几分钟“结束战斗”的标志。可今天,他足足在喷头下面耗了半个小时,下
午回到了家,按惯例,晚饭应该在家吃的。可今天呢,他没魂儿了似的,终于跑
到邻居家,给妈妈留下话,说矿上有事,走了。什么事啊?就是到矿上食堂吃晚
饭——孟蓓在四号窗口卖饭哪。吃完了晚饭,心神不定地在山谷里转悠了好久,
十点多钟,又进食堂吃了一顿夜宵~一也就是说,这一天,他吃了四顿饭。食堂
要是不关门,恐怕他还得去吃第五顿!害得他妈白白往商店转悠了一下午,买回
来那么多好菜,预备着给他过生日!
    用赵涛的话来说,自从辛小亮接到了“重要信号”,就有了十大变化。第一,
绝口不提“吊眼儿”这个外号了;第二,晚饭也在食堂吃了;第三,专爱买四号
窗口的饭;第四,吃饭愣神儿;第五,也不提什么“打一辈子光棍儿”了;第
六……赵涛真不愧是“情报局长”,算是把小亮的心思摸透了。“伙计,咱平常挺
冲的啊,这会儿还等什么呢!没;NJL就说一声,老弟撕破脸皮,帮你上门问她愿
意不愿意!”这话不假。辛小亮平常对女同志耍横犯嘎,真到了这节骨眼儿上,
什么招儿也没啦。赵涛看着费劲儿,倒比小亮还急三分:  “咱矿工搞对象,是
    .  7』  o

‘集体’搞哪!找着一个有眼力的姑娘,不易!”他捋胳膊挽袖子,‘‘反正我是完
啦。倒八字的眉毛,绿豆眼儿,又摊上千的这行当,一辈子没人跟!可我小亮哥
该有个好爱人啊,多精神的小伙儿,谁看不上他谁瞎了眼!……”这小伙子在井
下干了几年,讲起话来总是充大,学老窑工的IZl气,未免粗俗。可他确有一种为
了他小亮哥两肋插刀的侠气。
    几天以后,辛小亮休假。这天赵涛也歇了。午饭时,他来得很晚,卖饭窗口
前,已经没什么人了。赵涛到四号窗口买了饭,靠在一边,歪着脑袋,对里面的
孟蓓说:“给你们食堂提个意见,行不?”
    孟蓓一看是他,心想:“你也是提意见的人?憋什么坏哪!”她说:“有意见
找科长提去。”
    赵涛说:“我专给你提的!听说你还得头等奖金呢,我们班的辛小亮病了好
几天,想吃点可口的东西都没有!你没见他一天往食堂跑好几趟!”
    孟蓓的脸红了:“去去去!谁病了都管,就他病了活该!”
    “当真?”
    “当真当真当真!”孟蓓的声音又甜又脆,“告诉他去吧,活该!”
    赵涛端起饭碗,“咳”了一声,装一副丧气样儿,心里却偷偷发笑。三口两
口扒完了饭,他又到了辛小亮家。
    “辛小亮,今儿下午别出门啊,在家等着,有重要的事。”
    “什么事啊?”
    “党委书记找你谈话。”
    “我?我怎么了?……”
    “你好哇!……一会儿就知道啦!,,
    他穿着白背心,手里摇着脱下的衬衫,风车一样地转着,跑了。他跑进家属
区的小酒铺,买了一升啤酒,一碟香肠:“哼,今儿要不是他得在那儿等着,非
逼他请客不可!”……
    且说孟蓓轰出了赵涛,站在卖饭窗口里愣神儿。你可不知道,姑娘们都有一
种特殊的敏感,从小伙子的一缕眼神里,也能看出此中的深意。更何况盂蓓这样
的,从纺织厂的姑娘堆儿里出来,又精明得不饶人的姑娘!辛小亮心里哪怕打起
一个浪花,也逃不过她的眼睛。开始,她多开心哪,降伏了这个狂气的小伙子,
出了一口气,真是太棒了!到现在,她忽然明白:天哪,到底谁降伏了谁啊!你
为什么老希望他站到你四号窗口的前面?你为什么在“治”了他以后,总后悔自
己太泼辣,总在想:“人家不讨厌你?”……爱情这东西,真是太神秘了。我敢
说,不管是诗人还是心理学家,他们给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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