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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短篇小说(第二十二辑)-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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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他希望他能以出色的解剖学理论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像沈先生一样,他喜爱有
真才实学的人。

    他开始翻阅资料,首先,他想知道同胞池田是哪省哪个地方的人。资料上有
“籍贯”一栏,里面工工整整地字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籍贯的地点是“老家”。
是的,是的,像他那样的年轻人常把籍贯称为老家的。经历呢,资料上提供,他在
去日本之前,在老家的一所医学专科学校里任基础课的教师,职称曾为讲师。

    他知道,医学专科学校的教师没有医学院那么专职,那里的教师常兼任各门基
础课。说明他有多种学科的理论基础。当然,。资料里夹带着一份关键的东西,池
田的学历证书。从证书上看,他就读于日本——校名的前个字他认得;后一个字他
不认得。查了一下字典没查出这字的读法,就暂时读作“取”吧。尔后,他从资料
上知道,池田博士的婚姻状况是离异。

    他通盘考虑,对他的到来,要做哪些准备?按规定,他需要试讲,听课的自然
是教研室的全部教师。在解剖学教研室里,对绝对私人领域的事情,大家保持距离,
尊重个人的隐私;但在专业范畴内,他们侧重知己知彼,以便在配合上互补。

    作为解剖学教研室的主任,迟业宗的想法深一层,池田博士能否在教学上挺得
住,能否得到同行的认可,试讲是他的第一站。

    除此之外,要不要开一个欢迎会?他对这类事的例行公式了解甚少,得找人商
量一下,想到周珏良的时候,他才发觉,他已有几天不在办公室。通常,这个点,
他除了呆在技术员的工作室,就是呆在这间办公室。这些日子,他行色匆匆,在忙
什么?

    他拿起话筒,通过院里的总机把号码拨到技术员办公室。“他不在。”接电话
的另一位技术员说:“他可能在动物饲养中心。”他撂了话筒,琢磨了他的去向,
思路一下子跳到了不久前,他和周珏良之间的一次对话。那天,他问他,“我交给
你的那篇论文,你修改得怎么样了?”他说,“迟主任,我已经把论文寄到解剖学
杂志,不过……”他欲言又止,仿佛对自己的事情有把握的表情凝望了迟业宗,尔
后继续说,“从自身价值之中,我懂得事业有成的重要。这得靠我自己。当然,我
成就的目标会紧跟在你的后面,不会出界的。”回味了他的说法,迟业宗百感交集,
心想,他很可能带着某种复杂而微妙的心理着手于某个课题。照那次对话的内容,
他不会出界,以此类推,他的课题方向亦会定在神经系统的范畴之内。“我能帮他
做点什么呢?”他想,“总得帮他做些什么。””

    整个下午,周珏良呆在医学院东北角的动物饲养中心,就像笼子里的动物似的,
情绪摇摆亢奋。是的,他的思想活跃,突然被有所成就的渴望控制;并且不让其他
的想法取代。整个暑假,他在替别人制作标本的过程亦不在考虑。自己究竟能做点
什么?除去制作标本,他想像方殿那样,在课题上站住脚,受到同行们的认可和尊
重。可条件呢,有言道:“条件是自己创造的。”也许有道理。那么,他为自己创
造了哪些条件?经过分析累积,认为自己对课题的研究具备了与自信有关的基础。
直接或间接的,他从迟业宗的研究领域里得到启示,他接受人体有一个大脑中枢,
一个神经系统中枢,若干个脏器和远古时期就有的206块人骨和难以计数的肌肉群。
人体具备的所有,在世界的范围内只有一个版本;而这个版本得供所有的医学者研
究。他承认,人体的结构已被无数的学者探寻过。他执拗地认为,唯一没有被彻底
探寻过的地方就是大脑;是大脑的机能,不是简单的结构,就像方殿在讲课中说的
那样,大脑在成活的时候,机能方面是个谜。思来想去,他勇敢地把课题方向定在
揭穿谜底。这个决定立刻把自个吓了一跳。在有所成就的路上走得那么久,就像在
旷野的一片漆黑里摸索了那么久,天空裂了缝,阳光从缝隙里透出一丝灿烂,尽管
自己的胆量大了一点,想有所成就的步子快了一点,尽管如此,他还是为自己的决
定大声喝采。

    情绪变化得多快啊,万一不成呢?他想,同行同事们会不会觉得他不知深浅,
一个普通的解剖学技术员竟然……几经磋跎,他安慰自己,即使没有结果,过程也
挺重要。至少,过程能让他的心理稍许平衡。有了此等的宽慰,有关课题的想法在
他的大脑深处总算是播下了种子。具体的研究对象也和种子的性质差不多,是细胞;
是大脑神经系统中的重要细胞,取材于伟大或者渺小的思想们的发源地——大脑的
上丘部分,通俗一点说,是大脑的指挥部位。

    独自想到这些,他觉得自己一下子成了一位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啊。激情和干劲
随之产生。他号召自己要立刻着手投入。

    落实到实处时,他对自己的课题环境当然一清二楚。他没有经费,没有院科研
处的指示,动物饲养中心的动物与他无缘。这无所谓,他就是要彻底地靠自己。好
在他的研究对象消费很低,选择的动物是存活特质明显的金黄地鼠。

    立刻,他急匆匆地朝北山市场奔去。他用私藏下来的200元垫底,在北山市场嘈
杂的叫卖声中,他毫不犹豫地用这笔钱换回了20对地鼠。他要让他它们交配、受孕、
产仔产生的第二代才是他的课题目标。谁也不能说他残忍,他需要它们有大脑。从
出生的第一天到第15天的活脑。他想知道它们的大脑是如何从零开始的变化。

    原本想把这些动物带回家,养在阳台,以便观察它们的受孕和生产时间。这个
想法实际上自生自灭。若寒是不会容忍这种东西进屋的。于是,他决定委托动物饲
养中心的师傅照看。

    等这一切处理妥善,这个充实的下午接近尾声。在地面铺得平平整整的城市里,
此时正是一年当中金黄的秋天。林荫大道上的杨树的叶子仍然绽着绿,一缕阳光像
是凝结在绿叶的上面,像是凝结在周珏良的周围,他希望它延续。

    进得家来,在走廊暗淡下来的光线里,他发现妻子若寒的微笑。

    但是周珏良求她稍等片刻,凭借经验,他猜测——别人的东西总比自己的好—
—有可能已经有办法把别人的东西通过货币交换的渠道归于自己。这种猜测非同一
般,他拿不准,她会派他做什么?她有时把钱称之为货币,这种称呼在她看来显得
文明一些。她文明的微笑暗喻着她的想法。用不了多久,她会说,“珏良,我们得
谈谈,就你和我。”

    周珏良换了拖鞋,进得厅屋,落座,一副现在不想谈的姿态从口袋里掏出一份
表格,铺在厅屋的餐桌上,试图转移若寒的注意力。果然,它吸引了若寒的目光,
“这么说,迟业宗实质性地培养你了?派技术员做课题,新鲜。”仔细地望了一遍
表格,她疑惑地间周珏良,“你的研究项目是什么?院里的科研处能派给你多少科
研经费?”用不着他回答了,她突然变了声调说。“珏良,谁给你的表格,照我的
眼力,表格是复印的。”他拿她怎么办?她聪明极了,一下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搅乱了他的心绪。他沮丧地说:“是方殿的申请表,他复印备用的时候,我跟他要
了一张。”听到这话,她像自己人一样地可怜起他的尊严。“周珏良同志,”她说,
“我真是搞不懂你,非要挤进人家的队伍里当尾巴,找没趣是吧。”她随后高傲地
告诉他,“你有你的强项。”听上去总有些想知底的渴望,他用咨询的口吻问若寒,
“我的强项是什么?说真的,我不明白。”

    “解剖。整个解剖学教研室,论技术,谁能比过你。”若寒的肯定,有些遗憾
地跟她的希望的结果相反。周珏良听后叹了一口气,就那么轻描淡写的口吻说道:
“那不过是一门手艺。”

    “珏良,这可是你说的,你既然承认解剖技术不过是门手艺。我问你,手艺可
不可以转变为生产力……”弯来绕去;弄得他像个弱智似的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一回,她没在意他的态度,她说,“你整个暑假都在替教研室打工。教学用的标
本、人家做课题用的标本,五成以上,是你的手艺换回来的。你的事呢?谁关心你
的事情?”周珏良很想从这种围剿当中突围出来,他有时想,他的妻子把他当成什
么,她尊重过他的想法吗?他不想继续这类的话题,有些不耐烦地想离开厅屋到外
面走走。若寒没有丝毫的松懈,她拦住周珏良,揭底似的口吻说,“你要去哪?没
沾货币的边呐,你就想逃。”他暗自思忖,“我逃得掉吗?”很久了,他觉得他和
她的来往之间,总有些物质的东西在里面当主持。想更多地得到它,应是双方的动
因。它是一个很大的工程。也许,他应当像偿还债务一样,偿还她当初的一往情深
和她为自己安排的一切。可是,自己有这个能力,有精力吗?索性,打开天窗说亮
话,不得已,他面对着有婚姻关系的若寒说:“当年,我遵循你的旨意调到医学院,
满院子里任职就读的全是人才。你也是硕士生,理解不到我这个大专生的苦涩:理
解不到我的自尊心。我是一个男人,我不可能长时间地处在人才金字塔的最底层,
假如我不能够翻身,我会在这个竞争的环境中崩溃的。”他带着信赖的口吻倾诉了
压在心底的话,当他好不容易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着实地把若寒震惊了一下,“崩
溃?我没料到,你会这般脆弱。你想翻身上台阶,你想靠什么?”她不理解地问。
他把自己的想法,打算研究金黄地鼠的想法告诉了她。听后,她脸上的表情竟现出
近似嘲笑的味道。“你还是实际些吧。”她说。看上去,她压根就不屑于他所谓的
研究项目。她让他仔细地听着,显然有振奋人心的消息传达。她看得出,他在略显
烦燥不安之余也并非就不肯洗耳恭听她要传达的消息。是的,他觉出和她沟通有难
度,还是知趣一些。听过,耳根子也许会暂时清静。看到他的面孔振作了一些,她
说,“据说,迟业宗收到过来自德国一家医学院的信函,信的内容可能与你有关。
珏良,你知道这件事吗?”沉默无言,她从他的目光看来,他不是在沉思而像是在
理智地思考什么问题,却又尚未做出决定似的。她不着急,她说,“我们换个地方
说这事,卧室怎么样?”她说完这些话,开始用妩媚的目光对他发出久违了的邀请。

    池田到解剖学教研室的消息像长着翅膀的鸟儿一样,在基础部的各教研室里飞
翔着,引发了种种的猜测和推测。在看重这件事的队伍里,方殿敏感地把他的到来
作为重点问题加以思考。这几天,他一直想就这事找找迟业宗,询问一下他的来由。
好几次,他放弃了,跟迟业宗工作了这么久,他的脾气,方殿是清楚的。他想细谈
的事情,即使方殿等人不想听,他亦会耐着性子将自己的想法叙述得充分。假如他
不想谈的话,寻根问底,到头来亦是零的结果。可这并未妨碍他独自思考。当他得
知池田来教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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