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峡谷-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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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妍，在想什么？叫那小姑娘换件衣服吧。”
　　“噢……已经换了。”黄妍突然想起什么，“要是这家主人突然回来……”
　　封曜弹弹手指，随随便便地说：“那，就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了。”
　　黄妍楞了楞，一时也没什么话反驳。
　　里间的屋里，张雯丽睁开眼睛，不远处的背影有些模糊。
　　“醒了？”她听到那个背影在问。
　　“嗯。”
　　“运气不错……居然从屋顶下来，就找到这样一间空房。大概是有钱人买下来，也空在这里不用。”汤小蛾远远站在窗边背对着她，“你还好吧？”
　　张雯丽默默点头，又摇了摇头。这一场折腾，她只觉得累极了，一会睡，一会醒的。
　　“我睡了很久？”
　　“还好。你该抓紧这段时间休息，伤还没完全好。”
　　张雯丽试着动了动，一觉醒来，现在还是觉得很虚弱，原来那件衣服上虽然全是血，但是身上的伤好像都愈合了，思维终于慢慢接起来了。
　　“别乱动，还有很严重的疤痕。”汤小蛾回头说，“你还是好好躺着吧！”
　　张雯丽抬眼看着他，她觉得他变了，但哪里变了也说不上来。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他，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后来是怎么从结界出来的？发生什么事了，多出来的两个人又是谁？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自己没有死？她直楞楞地看着汤小蛾。
　　汤小蛾眉头深锁，像是有什么心事，几缕浅黄的头发凌乱地落在抿直的唇边，终于，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你到底还好吧？从醒来过后，就不怎么说话。”
　　想想现在真是反过来了，是他的话比较多。
　　张雯丽深吸一口气，“你也受伤了？要不要紧？”
　　“……还好。”汤小蛾无所谓地说，仍然靠在窗口，并不过来。
　　他冷淡的语气，让张雯丽后面的话都吞了回去。
　　那时，他用自己挡了那片箭雨说：“人类，我还是不该对你心软的。”再后来，池月泠给自己那一击，他那样冷静地看着，完全无动于衷。撕裂的疼痛、死亡的恐惧，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一直没有感情，直到自己陷入无边的黑暗……
　　醒来就在那屋顶上了，中间还发生了什么全都记不起来。
　　总之没死，居然没死，他应该是花了相当大的力气救自己吧！这又是为什么呢？既然已经放弃了，为什么又要救？张雯丽甩甩头，不愿意深想了。或许妖魔在想什么，人类是不会明白的吧……是啊，妖魔和人，无法沟通吧……只是心里为什么那么难受呢？
　　她咬牙说：“我要回家了。”
　　“……你伤还没好。”
　　“不关你的事。”她终于还是有了一点赌气的成分。
　　“为什么？”汤小蛾皱着眉头对她说。
　　“不为什么。”她冷着脸。
　　汤小蛾忍不住走过来，左手撑在她的床头，“不要耍脾气。”
　　“你……你简直莫名其妙！”张雯丽心里一苦，努力翻身起来，用力一掌推开他就要穿鞋，手刚碰到鞋，突然看到掌上一抹鲜红。
　　她不由抬起头，看到少年右肩的衣服上一片干涸的血迹，而新的鲜红正浸润出来。张雯丽楞了一下，讷讷地说：“你……伤那么重？”
　　“……还好。”汤小蛾的脸色有些苍白，不过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张雯丽突然觉得心中一酸，“你这算什么？是看到我没死，才来补偿吗？”
　　“你在说什么啊……”他叹息。
　　“你不是要我死吗？为什么又救我？”
　　“我没要你死，”汤小蛾咬牙，“那时我……”
　　“那你回答我啊！你为什么要那样？我是你们所瞧不起的没用的人类！冒冒失失，扯后腿，又花痴！”
　　“你听到了？他……”
　　“是！他说的没错，你就该让我死掉！”
　　“张雯丽！”汤小蛾忍无可忍。
　　她停了一下，仰起头缓缓地问：“你为什么现在突然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费尽心血救我？自己还受那么重的伤……”
　　“……别问。”汤小蛾脸色阴沉。
　　“那么……那个时候，你为什么抛下我？”张雯丽喃喃说道，“真的好痛好痛，背后被刺穿的感觉……我记得你的眼神……你回答我啊，为什么要那么做？”她仰头问道，带了一丝希翼。
　　——我拿你性命去赌是因为我有把握救活你……
　　——我听不见……
　　——小蛾，你别忘了，你终要回魔界去……
　　他紧抿着嘴，吞下所有的话。
　　如果告诉她会有更多的牵扯吗？自己也不知道，唯一能做的，是不要让事情再纠缠下去了……就这样吧……
　　张雯丽看他半晌，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你连解释也不愿意吗？只要你解释，无论什么我都会相信的……”都会相信的……她抱着膝盖，呜咽哭了起来。　
　
　
　
　　
第十章蝼蚁人生
　
　　该是月圆了……
　　浑浊的大气，将天空抹成水泥的灰色。
　　人如蝼蚁般忙碌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昨日旁人的事，今日有谁会记得？无数个体的冷漠，造就的却是如蚂蚁般覆盖了世界的热度；这热度，是人类这样卑微又弱小的生物繁衍千万年的生之所在，只是熙熙攘攘地顾着脚下，谁记得天空本是什么颜色呢？
　　这就是人类吧！黄妍在闹市中缓缓走着，小心地不让手中的一大袋饭盒被别人撞到。她讨厌法术，却喜欢像人类一样的走路，也不管精致的衣裙和气度与这样喧闹和骯脏的小路有多么地不相称。路过的欧巴桑细小精明的眼睛总要瞄她那么一两眼，甚至两个讨饭的脏兮兮的娃儿也畏畏缩缩地跟着，而她只是淡淡地微笑着。
　　她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了太多年，她热爱承载了无数生命的世界，也热爱忙碌的人群，虽然他们自己未尝这样认为。她想，她是能够了解那种甘愿于平凡生活的心情，做个人类，忘记过去，忘记自己的能力，每一天的生活都是温热的、安静的，如同那被灰尘大气掩盖了的月圆所真正代表的涵义。
　　“小姐？你要买一个吗？”干瘦的老大爷搓着手，有点不知所措地问她。
　　黄妍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一辆卖玉米饼子的小车前发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啊，行！买五个，唉不对，四个就好。”突然想起封曜最讨厌吃玉米，她连忙改口。
　　“好，你稍等等。”老大爷高兴地忙着。
　　黄妍打量四周，发现自己已经快要走出了闹市，这老大爷的摊位在最外面，已经下午了，没什么生意，金黄的玉米饼零零星星地摆在小车里，也没了热气。
　　黄妍看着老人被风都能吹倒的干瘦身子，轻轻叹了口气。刚在人类中生活的时候，总是心软，以为自己可以帮助别人，可以改变一切，后来明白了，自己看他们是朝生夕死，他们看花鸟草虫又何尝不是？沧海桑田都可以在转瞬间，那这如风中之烛的老人、小车和玉米饼子，也是一种无需她插手的人生。
　　“来，你的。”老大爷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饼子递给她，“咳，天气冷，都不热乎了。”
　　“谢谢！”黄妍连忙伸手接过。
　　“唉唉，等等。”老大爷叫住已经走出几步远的黄妍。
　　她疑惑地回头，“怎么了？”
　　老大爷又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小姐，不是我老头子多嘴，你那路走出去是荒得很的老城区，出事多呢，你一个年轻女娃娃，还是绕回那边，从人多大路回去得好。”
　　黄妍眼中有一丝了然，她笑笑：“怪了，那这里还有个菜市呢！”
　　“唉，你不知道，城管厉害，才跑这旮旯角来卖的。”老大爷劝说道。
　　“谢谢你了，老人家，没关系，我赶时间，不能绕路呀！”黄妍对他笑笑，转身离去。
　　“唉！这姑娘……”老大爷连连摇头。
　　还真巧……黄妍脸上有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她正在想怎么捉住讨厌的跟屁虫呢……
　　拐个弯，是连路灯都没有的老城区。黑黑的巷子，高墙，矮洞门，两边纵深的黑院子里，只有极少极隐约的灯光，也没有人声。昏灯如豆，难怪是常常出事的地带。
　　黄妍优雅的背影隐入黑暗中，突然消失了踪影。
　　过了一会，暗影中两个细瘦的身影僵硬地探头探脑，又缩回黑暗中去。
　　她……她……怎么不见了？是不是发……发现我们了？
　　你这个笨蛋！肯定是你泄漏的！
　　我……我没有！都是你，我们发现那个姓池的人类后，早知道直接回去就好，都是你要跟踪人家……
　　你这个没用的家伙！她也是妖怪，突然来这么多妖怪，要给头儿说说清楚才行。
　　可……可是……
　　黄妍把手中的食物放在墙头，双手环胸，好笑地看着底下两个小鬼吵架。被讨饭的小孩跟着，本来不是什么稀奇事，可是被明明是死了的小孩跟着，就不太舒服了。
　　两个脏兮兮的小脸又探出来，脸上的污迹能遮盖住惨白，却掩盖不了动作的迟缓和僵硬，他们正想爬出来，突然看到眼前的人。
　　“哇啊！！”来不及惨叫完毕，就被黄妍一手一个提起来。
　　真是脏啊……抓在手上这么冷……黄妍直皱眉。
　　“死小鬼……干嘛跟着我？”
　　两个小鬼只是挣扎，不答话。
　　“不回答？”黄妍挑眉，温柔娇软的声言有着冰冷的威胁，“我就把你们送回死灵该去的地方。”
　　好像有些效果，看起来稍大的那个说话了，“呜……是……是有个人要我们找人……就是和你一起的那个人类……”
　　“哦？那个中年男人？”黄妍惊讶地问，“谁要你们找？”
　　“那个很凶的银杏树妖啦！现在是个小女孩样子，惹到她倒楣……”
　　银杏树妖？难道是池月泠？她在找她的父亲……
　　“她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啊……不过有消息了，我们头儿会通知她来那个废弃的文物市场……”
　　“谁是你们头儿？”
　　小鬼互相交换了眼色，“您……您放了我们吧……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想得倒美！黄妍哼了一声，“我要把你们拎回去。”
　　死都死了，还不学好……不知这城里还有多少不被人注意的叫化子，其实是死灵呢？这是鬼中最没用的一种，只是打听消息方便，常常被隐藏在某处的妖怪控制着。
　　“不要啊……放了我们吧……”
　　“不准叫！”黄妍拎着他们，还要腾出手来拿饭盒和玉米饼。
　　看来没法走路回去了，这里用法术也没有人能看到，黄妍叹口气，拎着一堆“东西”在黑暗中剎那失去了踪影。
　　“饿啊……饿啊……饿啊……”封曜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停地叫。
　　小妍去买晚饭，怎么去那么久啊……唉，附近也是有地方的，都怪自己闹着要吃排骨面，她就说要去另外的地方找找……
　　“呜……她不会要故意饿死我吧？”封曜自怨自艾地趴在窗子上，一副枯萎的样子。
　　后面的门轻响，汤小蛾开门走出来。
　　封曜回过头，收起委靡不振的样子，问道：“那个小女孩把你叫进去说什么？”
　　“没什么。”汤小蛾语气中有种疲惫，“池老师怎样了？”
　　“关在那间，准备以后当人质，哈哈。”封曜做出凶恶的样子，“不过小妍再不回来，我就要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