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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陈冲腥风血雨-第75章

小说: 陈冲腥风血雨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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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能给人什么印象呢?项光觉得一时很难说。小伙子眉清目秀,面容沉稳,为拍照而做出的微笑,显得自然而含蓄。然而……怪了!这张陌生面孔里有某种项光不完全陌生的东西!他像一个项光认识的人。像谁?…个一个地想,比较,不,他谁都不像。猛然间跳出来一个人…一对!这小伙子有点儿像牛威!不是相貌、五官像,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地方像。
  〃他叫什么名字?〃项光仍然盯着照片问。
  〃马畅。〃
  〃马畅?〃项光突然转过身来,〃小妹,这是个假名。〃
  〃怎么呢?〃项真显得惊讶。
  〃你知道我想写小说,所以我研究过给人起名字的道理。小说里人物的名字,都是作者起的,常常带有定的含意不是一般的求吉利、表理想或纪念什么事物的含意,而是作者寄托在这个人物身上的某些想法。还有…种情况,就是作者给人物起名字时,带有调侃甚至嘲弄的味道。所以,这些名字往往跟生活里的真人的名字味道不一样。〃
  〃那又怎么呢?〃
  〃人给自己或别人起假名的时候,跟作者给小说人物起名有相似之处,所以会有种种稀奇古怪的名字,或是带有调侃、自嘲的味道。就像马畅,畅、唱同音,附会一下就是马唱歌的意思。人起真名字的时候,是不会带上这么重的戏谑味道的。〃
  〃你说的有点道理,不过充其量只是一种猜测。再说就算是假名,他用个假名的原因也可以有很多种。哥,你猜我怎么想?当然是瞎想了,有时候我真怀疑他是那个部门的。〃
  〃为什么?〃
  〃说出来都是些根据不充分的推理。首先,我认为爸爸肯定不是外国间谍,如果说弄错了,也不该这么久连个说法都没有实际上也没有正式说爸爸是外国间谍。还有…个可疑之处,就是长期不让亲属会见,也不许通信,不许送东西,还不告诉关押地点。妈妈听可靠的人说,爸爸的原单位党委和上级党委,确实都被排除在案子之外,从未介入过。你猜怎么着?这意味着:两年多以来,没有一个人看见过爸爸!〃
  〃是这样。〃
  〃所以我觉得爸爸很可能在执行一个最秘密的特殊任务,为了迷惑敌人,故意做出这个局面。这样一来,咱们家就只好暂时背黑锅,但是在紧要关头,那个部门又有责任悄悄帮助咱们,保护咱们。〃
  〃所以就派马畅来保护你了?〃
  〃至少我觉得这是…种更可信的解释。不然他为什么要这样热心地帮助我?学雷锋吗?老实说,这些事雷锋也办不成。局势这么乱,要租一间合适的房子,白借一架违禁的钢琴,搞一封别管是真是假的外交部的信,别说是个人出面,就是…般没多大权威的单位出面,我看跑上半年都不见得能成!〃
  〃这些你跟妈说过吗?〃
  〃没有。我觉得……〃
  〃对,还是先别说为好。〃
  项光一面思索着,一面走到一扇窗前,望着外面满山的红叶。枫叶红得像火;山风摇曳着树枝,就像火舌在跳跃涌卷。一片哗哗的树叶声,就像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发出的呼喊……爸啊!你在哪里?究竟出了什么事?你现在怎么样了?光往好处想是不现实的,或许还是危险的。可是,难道你真地已经遭了暗害不在人世了吗?难道真地已经到了革命者掉脑袋,而且〃脑袋掉了还不知怎么掉的〃的时候了吗?那么我又该怎样思想、怎样行动呢?
  〃哥!〃项真问,〃你在想什么?〃
  〃想你刚才谈的事。〃停了一下,〃不过我想今天不谈这个了。你能让我见见马畅吗?〃
  〃当然。〃
  〃那么,就这样。弹一段给我听听吧!〃
  项真把窗子关上,在钢琴前坐好,想了一下,从琴台上找出一本乐谱架好,试着弹了几个琶音,像在试探一条进入乐曲意境的小路……
  项光倚在窗台一侧看着,听着。十只细长的手指在琴键上灵巧地跳跃,回旋;一个个、一组组音阶,汇成了一串神奇、有力的旋律,从琴箱里倾泻出来。大约五分钟.乐曲经过一串短促激烈的跳荡之后,突然在一个雄浑的大和弦上戛然而止。
  〃这是一首练习曲,〃项真显得对自己的演奏很满意,俏丽的眼睛里闪动着洋洋自得的光辉,〃弹得不好,请哥哥多批评指教。〃
  〃要我提意见?〃项光笑着摇摇头,〃实在抱歉,提不出来。看得出你技巧挺熟练,表现力怎么样,就说不上来了。我只能感觉出曲子里有一股力量,一边听着,心里好像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怎么?你这样理解我弹的曲子?〃
  〃我说的只是我的感觉。它可能跟曲子的本来意义相去很远。〃
  〃你是个不好伺候的听众!〃
  〃很可能。有些人你给他什么他接受什么,有的人只接受他愿意接受的。〃
  〃如果我弹一支摇篮曲,你也会感到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不要走极端嘛!我这种感觉,一半来自你的琴声,一半来自窗外的大自然。〃
  〃大自然?大自然怎么着?〃
  〃你没看见那满山的红叶吗?我甚至感到惊讶,在这样充满诱惑力的大自然的怀抱里,你怎么能坐得住,关起门窗弹琴?〃
  项光原以为这话会激起好胜的妹妹发出一番争辩,不料项真竟一言不发,反而重又在琴前坐正。有一阵,她似乎在平稳自己的呼吸,而神情贯注的脸上,渐渐露出一种豁然明朗的遐思。
  她的手指开始在琴键上轻柔地扶摸着,琴箱里潺潺流出一组幽深而遥远的旋律。基调是一支熟悉的河北民歌,表达的却是纯净而又细腻的意境:那正是风和日丽繁花似锦的春天,冰消了,雪融了,小溪在淙淙地轻唱,柔软的树枝,竞相抽出娇嫩的新芽,在春风里摇曳嬉戏……项真的细长的手指活动逐渐加快,节奏渐趋急促,较为简单明亮的旋律里,开始加进了凝重深厚的和弦,随后变成一串一泻而下的夹有半音阶的三联音,而在这之间和之后,紧紧迫赶着间隔错落的大和弦的轰鸣。那是夏天到了,满山枫树长得茂密繁盛,浓荫覆盖,树影婆娑;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枫树欣然接受这大自然的洗礼,它丢掉了一些残枝败叶,而根愈深,干愈强,变得更加挺拔坚韧了。
  细密的汗珠不知不觉间在项真的额头、鼻尖、唇端、下颏上渗出,而后渐渐汇成大颗的汗珠,从鬓角和眉梢流向面颊,从耳后和下颌流向脖颈。当项光也感到屋里的闷热时,项真那已经沤干了的衬衣后背,重又湿漉漉地贴在了脊梁上。一个普通的钢琴师大概很难在这种状态下正常演奏,但项真的情绪却毫未受到干扰似的,整个身心都溶合在音乐里了。她习惯了。不过,除了对事业的执著追求,她是不是也从大自然的魔力中汲取了力量?她的这支钢琴曲不就是一个说明,一种展示吗?恐怕正是在一次次紧张、兴奋的弹奏之后,她推开紧闭的窗子站在窗前,理一理汗湿的短发,揉一揉酸痛的手指,迎着令人惬意的山风,眺望那起伏的山峦上郁郁葱葱的枫林。大自然以它的仁慈和厚爱,抚慰着她的辛劳,也拨动了她的心弦,给她以创造的灵感和冲动……
  琴箱里跳跃出的旋律由激烈渐趋徐缓,这时每一个音阶都显得厚实、雄健。那该是秋天来到了吧?秋天的脚步声是扎实的,秋天的风舒展而又凝重。开过花的该结果了,播过种的该收获了,于是漫山的枫叶转红了,红透了。枫叶红了,山也就红了,连天和地都被濡染出一片红色。乐曲的节奏在一种宏大的展开中渐次加快,像活泼而又热烈的山风阵阵吹来,先是巡视,继而便扰动了那红透了的山,红透了的枫林。枫林燃烧起来了,像一团烈火,像一片野火,而它本身也像一个精灵在火焰中升华、神化。一个高扬激荡的旋律,一个雄浑舒展的主题,时而是并行地前进,时而是参差错落地出现,却又总是浑然一体地交织在一起。哪是风?哪是火?哪是枫林?哪是红叶?渐渐地分不清了,渐渐地溶合在一起了,然后,它们都在一个炽烈而虔诚的旋律的引导之下,汇成了对大自然的膜拜和讴歌……
  这时,从乐曲高潮的顶巅,突然有一道瀑布飞泻而下,又轰然溅落在涧底,仿佛在把这膜拜和讴歌,从一个被膜拜和讴歌的神明,转换为一个现实的理想,具体的象征。枫林的神奇的魔力不是来自虚幻的天国,而是来自它所根植的大地。
  当节奏重又变得足够酣畅和舒展之后,琴声里出现了断续和间歇,在由这种间歇所提供的空白里,余音在被振荡起来了的空气里变远了,已经确立起来的意境变淡了,这时,从几个歌唱般的高音区的单音开始,那河北民歌风韵的主题稍加变化地再现了。肃穆的枫林坚韧地迎接严冬的考验。白皑皑的山峦之间,冰雪覆盖了万物,而傲然矗立的枫林,依然在以它伟岸的身躯赋予大自然以别一样的千姿百态。在迎空横陈的枝桠间,凝结着寒霜,倒悬着冰凌,而在寒霜与冰凌之下,依然蕴含着待时而发的不灭的生机。在五度和弦的烘托之下,主题再一次以轻快的节奏和更轻的力度重现那分明是春回大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
  项光替妹妹这支钢琴曲起了个名字《枫林礼赞》。不过他又觉得它更是一首生命的礼赞。一个人可以生活得很暗淡,但生命本身却无比辉煌生命既然来自太阳,它就应该和太阳一样辉煌。
  在回学习班的路上,他满脑子都是这支钢琴曲。他没有足够的音乐素养,不可能听一遍就记住它的主要旋律;但他有敏锐的艺术感受力,并且能把捕捉到的感受,化作一种精神或形成一种心境而固定下来,不必再借助原来的具体形式。他也为妹妹的努力和成绩感到欣慰,同时又觉得那正是对自己的一记热辣辣的鞭策。妹妹的脚印实实在在,而自己却停留在一连串冥思苦想和等待观望之中。一天中的种种感受和印象叠加起来,无一不使他那种〃跃跃欲试的冲动〃更加强烈,而这种冲动越强烈,他就越痛感自己缺乏行动。这感受已远不仅仅只是一种痛苦,而且已形成一种自惭无颜的困窘。早在〃红旗〃总部当〃座上囚〃时,他就觉得已从先哲先贤们的著作中得到了一种顿悟,准备着开始一种全新的行动,可是一年多过去了,其间他确实又感到几次更新的、更深的顿悟,而行动却依然没有,或者说依然在原来的轨迹上爬行,而且背上了更加沉重的包袱,使改弦更张变得更其艰难。我这是怎么搞的?他痛苦而又困窘地责问自己却茫然找不到答案。
  回到学习班,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他听到了一片嘈杂的谈话声乃至喊叫声。走廊两侧的房门大都没关上或没关严。他不想听,但那些声音还是一个接一个地敲击他的耳鼓。一个区联络站的头头,正在发挥着一通百货大楼为什么要建在原东安市场对面的高谈阔论,引发出阶级斗争无所不在的深刻见解。另一个房间里正在颂扬首都的大好形势,市场繁荣,物价稳定,购销两旺。北京市民每人每月可以吃到一斤猪肉,一斤带鱼或黄花鱼,这在康平想都不要想!更多的人则在串房间到处打听谁能借到北京居民的副食购货本。这是今天人们在瞻仰首都大好形势活动中得到的最重要的情报或最主要的收获:在康平根本买不到的洗衣粉、肥皂,在北京居然凭本供应,而且是〃看本不记本〃,凭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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