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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周作人论日本-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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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糖,其他殊雪紫苏,色色异味。其际橐驼师(案即花匠)罗列盆卉种类,皆陈之于架上,闹花闲草,斗奇竞异,枝为屈蟠者,为气条者,叶有间色者,有间道者。钱蒲细叶者栽之以石,石长生作穿眼者以索垂之。若作托叶衣花,若树芦干挟枝。霸王树(案即仙人掌)拥虞美人草,凤尾蕉杂麒麟角(原注云,汉名龙牙木)。百两金,万年青,珊瑚翠兰,种种殊趣。大夫之松,君子之竹,杂木骈植,萧森成林。林下一面,野花点缀。杜荣招客,如求自鬻,女郎花(原注云,汉名败酱)媚伴老少年。露滴泪断肠花,风飘芳燕尾香。鸡冠草皆拱立,凤仙花自不凡。领幽光牵牛花,状闹色洛阳花。卷丹偏其,黄芹萋兮。桔梗簇紫色,欲夺他家之红,米囊花碎,散落委泥,夜落金钱往往可拾。新罗菊接扶桑花边,见佛头菊于曼陀罗花天竺花间。向此红碧绵绮丛间,夹以虫商。宫商缴如,徵羽绎如,狗蝇黄(案和名草云雀,金铃子类)唱,纺绩娘和,金钟儿声应金琵琶,可恶为聒聒儿所夺。两担笼内,几种虫声,唧唧送韵,绣出武藏野当年荒凉之色,见之于热闹市中之今日,真奇观矣。    
    《江户繁昌记》共有六编,悉用汉文所写,而别有风趣,间亦有与中国用字造句绝异之处,略改一二,余仍其旧。初篇作于天保辛卯(一八三一),距今已一百十年,若月氏著上卷刊于明治辛亥(一九一一),亦在今三十年前,而二书相隔盖亦已有八十年之久矣。比较起来,似乎八十年的前后还没有什么大变化,本乡药师的花木大抵也是那些东西,只是多了些洋种,如鹤子花等罢了。近三十年的变化或者更大也未可料,虽然这并没有直接见闻,推想当是如此,总之西洋草花该大占了势力了吧。    
    北平庙会也多花店,只可惜不大有人注意,予以记录。《北平风俗类征》十三卷征引非不繁富,可是略一翻阅,查不到什么写花厂的文章,结果还只有敦礼臣所著的《燕京岁时记》,记《东西庙》一则下云:    
    西庙曰护国寺,在皇城西北定府大街正西,东庙曰隆福寺,在东四牌楼西马市正北,自正月起,每逢七八日开西庙,九十日开东庙。开会之日,百货云集,凡珠玉绫罗,衣服饮食,古玩字画花鸟虫鱼,以及寻常日用之物,星卜杂技之流,无所不有,乃都城内之一大市会也。两庙花厂尤为雅观,夏日以茉莉为胜,秋日以桂菊为胜,冬日以水仙为胜,至于春花中如牡丹海棠丁香碧桃之流,皆能于严冬开放,鲜艳异常,洵足以巧夺天工,预支月令。    
    这里虽然语焉不详,但是慰情胜无,可以珍重。这种事情在有些人看来觉得没有意思,或者还是玩物丧志,要为道学家所呵叱,这个我也知道,向来没有人肯下笔记录,岂不就是为此么,但是我仍是相信,这都值得用心,而且还很有用处。要了解一国民的文化,特别是外国的,我觉得如单从表面去看,那是无益的事,须得着眼于其情感生活,能够了解几分对于自然与人生态度,这才可以稍有所得。从前我常想从文学美术去窥见一国的文化大略,结局是徒劳而无功,后始省悟,自呼愚人不止,懊悔无及,如要卷土重来,非从民俗学入手不可。古今文学美术之菁华,总是一时的少数的表现,持与现实对照,往往不独不能疏通证明,或者反有抵牾亦未可知,如以礼仪风俗为中心,求得其自然与人生观,更进而了解其宗教情绪,那么这便有了六七分光,对于这国的事情可以有懂得的希望了。不佞不凑巧乃是少信的人,宗教方面无法入门,此外关于民俗却还想知道,虽是炳烛读书,不但是老学而且是困学,也不失为遣生之法,对于缘日的兴趣亦即由此发生,写此小文,目的与文艺不大有关系,恐难得人赐顾,亦正是当然也。    
    (廿九年六月,夏至节)    
    


第二部分撒豆

    秋风渐凉,王母暴已过,我年例常患枯草热,也就复发,不能做什么事,只好拿几种小话选本消遣。日本的小话译成中国语当云笑话,笑话当然是清闲的最好材料,实际也不尽然,特别是外国的,因为风俗人情的差异,想要领解往往须用相当的气力。可是笑话的好处就在这里,这点劳力我们岂能可惜。我想笑话的作用固然在于使人笑,但一笑之后还该有什么余留,那么这对于风俗人情之理解或反省大约就是吧。笑话,寓言与俗谚,是同样的好资料,不问本国或外国,其意味原无不同也。    
    小话集之一是宫崎三味编的《落语选》,庚戌年出版,于今正是三十年了。卷中引《座笑土产》有《过年》一则云:    
    “近地全是各家撒豆的声音。主人还未回来,便吩咐叫徒弟去撒也罢。这徒弟乃是吃吧,抓了豆老是说,鬼鬼鬼。门口的鬼打着呵欠说,喊,是出去呢,还是进来呢?”案,这里所说是立春前夜撒豆打鬼的事情。村濑栲亭著《艺苑日涉》卷七“民间岁节”下云:    
    “立春前一日谓之节分。至夕家家燃灯如除夜,炒黄豆供神佛祖先,向岁德方位撒豆以迎福,又背岁德方位撒豆以逐鬼,谓之傩豆。老幼男女啖豆如岁数,加以一,谓之年豆。街上有驱疫者,儿女以纸包裹年豆及钱一文与之,则唱祝寿驱邪之词去,谓之疫除。”黄公度著《日本国志》,第三十五《礼俗志》二中“岁时”一篇,即转录栲亭原书全文,此处亦同。查《日本杂事诗》各本,未曾说及,盖黄君于此似无甚兴味也。蜀山人《半日闲话》中云:    
    “节分之夜,将白豆炒成黑,以对角方升盛之,再安放簸箕内,唱福里边两声,鬼外边一声,撒豆,如是凡三度。”这里未免说得太仪式化,但他本来是仪式,所以也是无可如何。森鸥外'88'有一篇小说叫做《追傩'89'》,收在小说集《涓滴》中,可以说是我所见的唯一艺术的描写,从前屡次想翻译,终于未曾着手。这篇写得极奇,《追傩》的事至多只占了全文十分之一,其余全是发的别的议论,与普通小说体裁绝不相似,我却觉得很喜欢。现在只将与题目有关的部分抄译于左:    
    这时候,与我所坐之处正为对角的西北隅的纸屏轻轻地开了,有人走进到屋里来。这是小小的干瘪的老太太,白头发一根根的排着,梳了一个双钱髻。而且她还穿着红的长背心,左手挟着升,一直走到房间中央,也不跪坐,只将右手的指尖略略按一下席子,和我行个礼。我呆呆地只是看着。    
        福里边,鬼外边!    
    老婆子撒起豆来了。北边的纸屏拉开,两三个使女跑出来,捡拾撒在席上的豆子。    
    老婆子的态度非常有生气,看得很是愉快。我不问而知道这是新喜乐的女主人了。    
    隔了十几行便是结尾,又回过来讲到“追傩”,其文云:    
    追傩在昔时已有,但是撒豆大概是镰仓时代以后的事吧。很有意思的是,罗马也曾有相似的这种风俗。罗马人称鬼魂曰勒木耳,在五月间的半夜里举行赶散他们的祭礼。在这仪式里,有拿黑豆向背后抛去一节。据说我国的撒豆最初也是向背后抛去,到后来才撒向前面的。    
    鸥外是博识的文人,他所说当可信用,镰仓时代大约是西历十三世纪,那么这撒豆的风俗至少也可以算是有了六百年的历史了吧。    
    好些年前我译过一册《狂言十番》,其中有一篇也说及撒豆的事,原名《节分》,为通俗起见却改译为《立春》了。这里说有蓬莱岛的鬼于立春前夜来到日本,走进人家去,与女主人调戏,被女人乘隙用豆打了出来,只落得将隐身笠隐身蓑和招宝的小槌都留下在屋里了。有云:    
    女  咦,正好时候了,撒起豆来吧。    
        福里边,福里边!    
        鬼外边,鬼外边!(用豆打鬼)    
    鬼  这可不行。    
    女  鬼外边,鬼外边!    
    案狂言盛行于室町时代,则是十四世纪也。嵩山禅师居中(1277~1345)曾两度入唐求法,为当时五山名僧,著有《少林一曲》一卷,今不传,卜幽轩著《东见记》卷上载其所作诗一首,题曰《节分夜吃炒豆》:    
    粒粒冷灰爆一声,年年今夜发威灵。    
    暗中信手轻抛撒,打着诸方鬼眼睛。    
    江户时代初期儒者林罗山著《庖丁书录》中亦引此诗,解说稍不同,盖传闻异词也:    
    “古人诗中,咏除夜之豆云,暗中信手频抛掷,打着诸方鬼眼睛。盖撒大豆以打瞎鬼眼也。”《类聚名物考》卷五引《万物故事要决》,谓依古记所云,春夜撒豆起于宇多天皇时,正是九世纪之末,又云:    
    “炒三石三斗大豆,以打鬼目,则十六只眼睛悉被打瞎,可捉之归。”此虽是毗沙门天王所示教,恐未足为典据,故宁信嵩山诗为撒豆作证,至于福内鬼外的祝语已见于狂言,而年代亦难确说,据若月紫兰著《东京年中行事》卷上云,此语见于《卧云日件录》,案此录为五山僧瑞溪周凤所作,生于十五世纪上半,比嵩山要迟了一百年,但去今亦有五百年之久矣。    
    傩在中国古已有之,《论语》里的乡人傩是我们最记得的一例,时日不一定,大抵是季节的交关吧。《后汉书》礼仪志云,先腊一日大傩,谓之逐疫。《吕氏春秋》季冬纪高氏注云,今人腊岁前一日击鼓驱疫,谓之逐除。据《南部新书》及《东京梦华录》,唐宋大傩都在除夕。日本则在立春前夜,与中国殊异,唯其用意则并无不同。民间甚重节分,俗以立春为岁始,春夜的意义等于除夕,笑话题云《过年》,即是此意,二者均是年岁之交界,不过一依太阳,一依太阴历耳。中国推算八字亦以立春为准,如生于正月而在立春节前,则仍以旧年干支论,此通例也。    
    避凶趋吉,人情之常,平时忍受无可如何,到得岁时告一段落,想趁这机会用点法术,变换了新场面,这便是那些仪式的缘起。最初或者期待有什么效用,后来也渐渐地淡下去,成为一种行事罢了。谭复堂在日记上记七夕祀天孙事,结论曰,千古有此一种传闻旧说,亦复佳耳。对于追傩,如应用同样的看法,我想也很适当吧。    
    (廿九年九月七日)


第二部分日本之雏祭

    日本之雏祭    
    中国自昔有上巳修禊'90'之事,最有名的是兰亭之会'91',后来日期改为三月三日,不必一定是巳日,但是这种行事在民间渐渐不大流行,只有少数风雅的人,模仿永和前例,偶或一举诗酒之会而已。日本古时风俗亦有禊祓,用纸制为偶人,以抚摩自己身体,祝诵而送诸水中,当作替身,以祓除不祥,据说后世玩具中人形一语即从此出云。这仪式在日本现时亦已不复见,却另外盛行一种雏祭,时期正是三月三日,仿佛是修禊的变相,但意味则很不相同了。雏字和训“比奈”,原是小鸟的意思,引伸为细小可爱的事物,即是雏人形之意,《古孝子传》云老莱子弄雏于亲侧,可见中国古时也以雏鸟为玩具,只是不曾见有引伸的意义耳。儿童持偶人为戏,日本平安朝文学中已有纪录,时为西历十世纪,至江户时代初期雏祭渐已成立,初只行于贵家,迨普及民间,成为儿童节日,则在十七世纪之末矣。雏祭大抵起于儿童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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