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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上午咖啡下午茶-第6章

小说: 上午咖啡下午茶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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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窗外望过去,还可以看到一点点山坡,那里的开阔地上种了荷兰的大郁金香。鲜花的后面是一尊蝴蝶夫人的雕像,那就是蝴蝶夫人当年等待她金发情人归来的地方,在那里能看到从海里缓缓进港的所有船只,还能看到整片太平洋蓝色的深水。在意大利歌剧里,她在这里唱了著名的《晴朗的一天》。可是他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他的金发妻子,他并没有想要和这个已经抛弃了自己的一切的东方女子永远在一起,蝴蝶夫人因此而自杀。
  在普契尼的歌剧里,提到了半山上的那个白色的小教堂,可是没提到咖啡。在我的想象里,蝴蝶夫人会努力去喝不加糖的咖啡,即使它是苦的,浓的,喝得胃会在一两个小时里发酸的。
  在这个咖啡馆里,我听到了这故事真实的那部分,蝴蝶夫人并没有死,而是最终等到了她的情人归来,他们住在日本,白头到老,还有自己的孩子。她的丈夫为日本的明治维新出过大力,明治维新使日本接受了西方现代文明,在学习和消化的同时强大起来。蝴蝶夫人住过的西式木头房子,现在是长崎有名的旅游点,每天都有人从日本各地来参观,他们对那些西洋人,抱着亲切的感情。参观的人们站在铺着木头地板的走廊上,看着客厅里的蜡像,他们穿着旧式的紧身西装,条纹的马甲,上面挂着怀表。他们团团坐在桌前,他们面前放着白色的细瓷杯子,里面是蜡做的咖啡,那颜色看上去没有放牛奶。
  静静的、静静的咖啡馆里,不停地回荡着和谐的室内乐,就像牛奶咖啡一样的柔和。我要了一杯加绿茶粉的咖啡,它的口味很复杂和沉稳,像是一个人想要无声地从什么缠绵的东西里面挣脱出来似的感觉。到了有人进来,或者有人出去的时候,柜台上的店员们会突然打断一切,恭敬地齐声高喊:“欢迎光临”,或者“欢迎再次光临”,感觉像在一家日本地道的拉面店里一样。 
陈丹燕:咖啡旅行(10)
  波尔图:中年人营地咖啡馆
  没有想象到,最闷的咖啡馆是在波尔图浅蓝色海边的野营营地里找到的。靠海的山崖上,一栋褐色的木头平房,就是营地的咖啡馆,没有名字,上面简单地写着“咖啡”。
  黄昏时候,里面的蒸汽机哧哧地响着,酒保无聊地翻着眼睛,站在一大排低度酒前面,没什么表情。店堂里亮着灯,因为天不太黑,所以灯就不那么亮,很懈怠的样子。有一个中年男子坐在灯下翻报纸,哗,翻过了一张,过十分钟左右,哗,又翻过了一张。他穿着家常轻松的衣服,无领汗衫,沙滩短裤和厚厚的拖鞋,整个人是松的,松懈和无趣。他无名指上的婚戒,在翻动报纸时会发出光来。看着他,猜想到平日这人在办公室里,大约也算是富有经验的中年骨干,精通专业,遇事雷厉风行的样子,打着小而结实硬挺的领带结,面无笑容。原来他度假是这种样子,好像是一个人拉稀,肚子痛得要命,好不容易拉完痛苦的大便,腹痛也算平息下来,一下子,整个人软软地坐在马桶上不想起来。原来期望度假时会偶尔遇到什么奇迹,并不是每个人的想法,即使是在海边的野营营地里。
  在波尔图附近的海岸线上,能看到许多青苔斑斑的石头桥。海边的山坡深处,高墙深院里面,是出产特色葡萄酒的修道院,晨晨昏昏,传出男人们唱赞美诗的歌声。公路边的小镇上,有静静流淌着清水的石头喷泉,潺潺声响彻整条镇上昏昏欲睡的街道。
  公路边上,常常能看到野营营地的小牌子一晃而过,上面画着一个撑开的帐篷,在蓝天碧海之间,看到这么一个带着孩子气的指示牌,心会突然一动,像偶尔的心脏早搏给人的感觉一样。野营营地,让人想起与日常生活不同的东西。离开了正常的天花板,许多的未知,一点点流浪漂泊的感觉,小时候想要从沉闷的家里飞出去的理想也会被想起来。
  在夏天的公路上忙来忙去的,总是驾车带薪休大假的人们。常常在车后拖着一节宿营车厢,看到风尘仆仆的车朝着那小小指示牌点明的方向飞奔而去,看到驾驶座上坐着一个面容严肃的中年人,副座上坐着开始发胖的中年妇女,葡萄牙女人的长相,常常在鼻子两侧长着深深的两道纹,在年轻女子的脸上,它们很妩媚地弯进面颊里去,使她们黑发环绕的脸明朗而温顺。而在中年女子的脸上,它们会像刀一样,笔直地插到下巴上,使一张明朗温顺的脸变得坚强而微微怨怼。那驾驶室里,是中年夫妇的气氛,看他们带着这样快要熟透的寂寥和疲惫,像箭一样射向不像酒店那么循规蹈距的野营地,我有些感动和幻想。我并不知道他们在营地的红皮塔松下放下宿营车安顿下来,会在这样的咖啡馆里,会这样茫然地消磨某一个假日的黄昏。
  咖啡馆柜台里的电视正在播电视连续剧,是一个关于家庭伦理的室内剧,女主人公长着善良而苦命的脸,羊一样的短下巴,小家碧玉的圆眼睛,动不动就泪流满面,永远纠缠在复杂的感情里面不肯自拔。那里面的坏人永远是一脸奸相,而风骚的女人则总是讲话像女高音一样高亢刺耳。室内什么都是齐全的,就是没有日常生活五色杂陈的气息,那是室内剧最致命的弱点,有摆脱不了的舞台感觉。原来全世界电视台下午时分的室内连续剧全是一样的虚假和无聊。
  几个女人各自坐在自己翻报纸杂志看的丈夫边上,远远地望着电视。做了多年家庭主妇的女人们,一般不会像男人那样喜欢坐到吧台的高脚凳子上去看电视,在那里更容易和人谈话,至少是与酒保搭讪。家庭妇女不容易做到这样,那是她们未婚的年轻时代曾尝试过的位置,可现在不习惯了。也许是不习惯与生人随便交谈,也许是自己觉得是远离社会的人,说不出什么有趣的话题而避到一边,也许会觉得自己不该离开自己的丈夫随便找别人聊天。所以她们大都远远地望着电视里正在上演的故事,默默拉长了鼻翼两侧的纹路,好像是沉浸到煽情的故事里去了,又好像借着看电视的由子走神一下,这是走神最方便的时候。或者仅仅是因为平时在家里,这时是在厨房里煮一家人的晚餐,厨房里的小电视此刻总是开着陪伴她,她早就熟悉了故事的源起,一集集地看下来,以至于少看一集,心里就不踏实。 
陈丹燕:咖啡旅行(11)
  营地里有人在液化煤气上烧烤,牛肉的焦香一股股地漫进咖啡馆敞开的窗子。咖啡馆的门有时也会被跟父母来度假的半大孩子推开。他们径自向柜台走过去,帮家里买晚上喝的酒。即使是半大的孩子,也带着某种死气沉沉的神情,野营带给他们的刺激都被笼罩在家规里面,加上父母同行,又减去了大半。一个男孩子在买酒的时候,正遇到电视里插播可乐的广告,他不停地跟着音乐倒着两条腿,带着有劲没处使的无聊。大胖子酒保递给他酒以后,随口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急着尿尿?”说完,他自己觉得幽默极了,率先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
  窗子旁边的架子上,放着一些报纸和杂志,还有一些旅游书。这大约是从前的客人用完留在这里的。在一本书的地图上,曾有人用黄色的马克笔勾过一些地点和公路线路,大概是这个人在做旅行线路时画的。这本葡萄牙旅游指南是欧洲有名的一套自助旅行指南丛书里的一本,里面的照片精美,风景明朗,带着旅游者通常会喜欢的气味:几分浪漫,几分精致,几分悠闲,阳光明媚,楼宇轩昂。仔细看黄色马克笔勾出的东西,是一些博物馆,几家价钱优惠可也有名的餐馆,购物街,还有山德曼雪利酒的门市部,到了波尔图,当然要去那里买些著名的红酒送人。这是黄色马克笔很卫生的假日计划。
  隔着防蚊子的卷帘纱窗望出去,营地里星星点点地亮起了灯。大西洋上的海风刮过来,灯光就摇摇晃晃,闪闪烁烁。要不是在野营的营地里,这家咖啡馆大概还不会让人觉得那么闷人。
  纽约:格林威治村咖啡馆
  人一进纽约城,就会忍不住想钱,这是到别的地方所没有的感觉。第五大道车水马龙,云集了全世界最好的商品。只要有钱,它们下一分钟就可以是你的。这里的大商店减价时,英国女皇也会专门开了飞机来买鞋。往上城走,渐渐就见到华宅,巨大的房子气势磅礴,前厅灯火如金,拉门的黑人穿着一丝不苟的制服,精致优雅。你看不见住在里面的人,只是非常扎实地想到,里面房子主人的身家值天文数字的钱。再往上走,进了黑人区,看到的房子是没有窗子的,看到的人是失了业的,在街上闲逛着,听到的故事是杀人越货,单亲妈妈,吸毒,每个故事都是同一个主题:“就是因为没有钱!?”
  往下城一路退去,到了从前艺术家群居的格林威治村,以艺术为生活目的的艺术家们无心挣钱,住不起中城的大房子,也不愿意和天天朝九晚五的中产阶级一起住在布朗克斯,就选被大多数人遗弃的老格林威治村落脚。那里的老房子有百年以上的历史,茁壮的常青藤爬满了一面面红色的砖墙,有着年轻美丽不多见的华丽的沧桑气息,符合艺术家没有功成名就以前的情调。他们出入在老旧的街道上,在敞开的木窗子前写作,在华盛顿广场干涸的喷泉边约会,在窄街角上黝暗的咖啡店里展出自己的新画。由于他们,慢慢地,这里开出许多小酒吧和咖啡馆,在里面挂着他们的画,唱着他们的歌,创造和适应着他们自由而放荡的生活。在纽约生活,真正的自由在于,连没钱都不怕。那里的红桌子红椅子上于是留下了遗世独立的灵魂的芬芳与骄傲。听说,那时随便到一个街拐角上的小咖啡馆里去坐坐,都会觉得那种个性的清新与自得,它们一点点地为你洗掉了美元留下来的油腻。
  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胆子不在乎钱,可在乎钱的人也不定就是俗物,人人的心里都有一个灵魂,它都想透透气。所以在曼哈顿岛上挣钱的人,为自己发现了最好的生活方式,下了班,到这里来买灵魂透气的地方。他们把领带解了,松开袖卡、大方地付小费。他们是那些消费得起艺术的人,也是懂得艺术的人。
  渐渐的,这地方就出了名。到纽约来玩的人,都喜欢到这里来看纽约风情,他们四处转悠,回忆着自己在青春懵懂的时候做过的那些浪漫的梦。他们花钱买看得上眼的画,在小咖啡馆里看完导游书,再写明信片。美国是很美的一个国家,可没有多少浪漫气质,现在有了一个这样的地方,乐坏了大家。政府顺应民心,把格林威治村里的路牌都换成了咖啡色,那表示这是旅游区。慢慢地,格林威治咖啡馆和小酒吧的价钱提高了,然后,房价也调上去了。原来的凋败随意,有一点艺术家喜欢的阴郁,现在成了一种格林威治风情,一种值钱的东西。那里有一个街角的小广场,里面只有一个古老的、不喷水的西班牙石头喷泉,现在还是不喷水,只是那看似依旧的街景,意义已经变了。 
陈丹燕:咖啡旅行(12)
  欧·亨利写《最后的藤叶》里的那栋房子,现在还在村里立着,爬满绿色的藤叶。只是穷画家不能继续在这里面住下去,他们付不起越来越贵的房租。于是,他们渐渐离开这里,搬到边上更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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