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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短篇小说(第二十八辑)-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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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平静。
    第二天清晨四点半钟,赵双环醒了。她习惯地捏捏床头开关,但是没有电。在
赵双环的记忆中,三年来,这还是第一次。好在盘书记不在家,否则肖志君就要受
批评了。“不过,肖志君是个踏实的人,五点之前总会来电的吧。”赵双环这样想,
点起油灯,做好播放前的准备工作。然而,等到五点、五点半,电还是没有来。赵
双环有点焦急了:发电机坏了吗?不会,昨天晚上电压很稳,很正常呀;那么肯定
是肖志君病倒了。于是在她的眼前,立即出现一个瘦小的、脸色苍白的青年。他一
年到头戴个大口罩,满头满脸满身都蒙着米糠和灰尘。赵双环以前常去电站,知道
肖志君的工作是多么辛苦:整个白天,碾米、磨粉的社员络绎不绝,要到下午五点
才能停电休息;七点又发电到深夜十二点;清晨四点刚过又得起床。电站只有他一
个人,而他又从不轻易离开电机和电表;他什么时候煮饭吃呢,什么时候洗洗衣服
呢?三天五天,一月两月,当然可以坚持。然而三年哪!一千个白天,一千个夜晚,
是容易办到的吗?赵双环深深感到:肖志君工作比自己好,贡献比自己大得多。就
单说广播吧,没有电,广播就成了哑巴!可是这个肖志君,却没有入团,入党,也
从来没有受到表扬。原因呢,据说他出身不好,社会关系又很复杂。不过这些说法,
赵双环听过也就忘了,给予她深刻印象的是一个瘦小的、病弱苍白的青年,一年到
头勤勤恳恳地工作……有一次,赵双环想和他说说话,但他避开了。那怯怯的、自
卑的神态,使赵双环心里很难过。她想:“难道我比别人高一头吗?”于是,她每
次外出回来,通知肖志君恢复清晨发电的时候,语气就特别亲切、凝重。她要在全
公社人民的面前,表明她对他的感激和尊敬……现在,肖志君可能病倒了。赵双环
想了想,拿起手电筒,打开公社的大门,踏着路上的浓霜,急急地、轻盈地向木兰
溪的上游走去。
    我们来讲讲肖志君。
    肖志君是下放知识青年,文化大革命开始那年来到木兰溪,已经八个年头了。
同来的本有十几个人,后来别人都陆续招工、升学、参军走了,或者通过别的渠道
回城里去了,独独留下他一个。肖志君的父亲在一九五七年被划为右派分子,虽说
早就摘了帽子,还是被人目为摘帽右派。在那时,本来是不够格到电站工作的,他
能来电站完全出于机缘。三年前,木兰溪电站的老机手,不幸得急病去世,发电机
停转了。恰巧两天后省里又要在木兰溪开广播现场会;把盘金贵急得直跺脚。这时
有人推荐肖志君。盘金贵没把握,就去请示区委书记。区委书记问肖志君本人表现
如何,盘金贵说也还老实肯干。区委书记说:“那就叫他到电站吧!”事情虽然就
这样决定了,但盘金贵并不放心:这是有关阶级路线问题呀,马虎不得。所以肖志
君初到电站时,盘金贵曾派民兵暗暗监视他。过了一段,看肖志君表现还好,盘金
贵才把监视撤了。肖志君记得,他来公社报到时,盘金贵曾十分严肃地和他谈话:
“这是党对你的信任……要知道,电站是个要害部门,木兰溪的广播响不响就靠它
……这个,关系到宣传毛泽东思想的大事……出身不好不要紧呵,好好干,加强改
造,还是有你的前途……”
    肖志君心头雪亮:盘金贵是拿大话压他。前途呢,他不敢有什么妄想,不过他
倒愿意好好干。他觉得木兰溪的乡亲们非常需要他的工作。加上他从小喜欢机械,
喜欢摆弄小马达,对于小水电站的操作管理,他在没有人指教的条件下,经过钻研,
也无师自通了。总而言之,他热爱这个工作。他不怕电站工作劳累。是的,唯其劳
累,才能证明自己没有白活在世上,才能减轻心头的重负,获得精神上的休息和安
慰。然而这不但需要坚强的意志,而且是需要以健康为代价的。两年坚持下来,肖
志君的身体拖垮了:午后低烧,夜间盗汗,咳嗽乏力,头晕目眩。谁都看得出他是
得了肺病。一些好心的社员劝他休息,他摇摇头;一些社员送给他鸡蛋、红枣,他
无限感激,工作更卖劲了。有一次赵双环对盘金贵说:“盘书记,电站的小肖怕是
病重了,要让他休息,早广播是不是暂时停一段?”盘金贵疑惑地盯着赵双环,反
驳道:“那怎么行,宣传毛泽东思想是头等大事!”他亲自到电站去看肖志君,对
肖志君的工作表示满意,拍拍他的肩膀,鼓励说:“能带病坚持工作,不错嘛,说
明是有决心改造自己的。好吧,再加把劲,以后我叫他们考虑考虑你的入团问题…
…”
    肖志君摇摇头,苦笑说:“盘书记,我已经二十七了。”
    一个月前,他吐血了,伏在电站临水的窗口,把大口鲜血吐到木兰溪蓝蓝的水
波里。但谁也没看见,他悄悄擦去下巴上的血迹。戴上口罩,又给社员们碾米去了。
他觉得一切痛苦都可以忍受,难以克服的是渴思睡眠。每天清晨,闹钟唤醒了他的
神经,可是他的肉体仍在沉睡中,拖也拖不动。这时候,他多么愿意用十年的生命,
换取一刻睡眠呵。然而想到赵双环,想到不能耽误她的广播,他还是爬起来了,按
时发电了……这样又坚持了十天。幸好上天垂怜他,赵双环到省里开会去了。于是
他每天睡到六点以后起床;他以为自己得到了补偿,身上添了力气。
    昨晚,在喇叭里听见赵双环喊他的名字,通知他明早恢复供电,他的心情是愉
快的。他很想回答:请她放心……调好闹钟,放在枕边上,他想早点睡,但一时却
睡不着。闭上眼,赵双环那美丽的脸影,明媚的眼睛,还有那纯净的微笑,就清晰
地在脑海中浮现了。以往也有过这种情形,但肖志君很能用理智约束自己。他很明
白自己的身份和处境,对自己说:“你呀,凭什么条件去爱慕她,向往她呢?”然
而,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理智驱去的东西,感情往往又固执地带回
来。在真实的生活中,谁没有过这种体会?今夜的情形有点特别,那美好的形象,
牢牢地粘在脑海里,任什么理智也赶不开了。直到现在,肖志君才明确地意识到:
自己能把工作坚持下来,能在极端疲惫的状态中起床发电,原来也是为了她、为了
她能顺利地进行广播。肖志君明白自己的感情陷得有多深,就象掉进无底的深渊,
再也不能自拔了。“徒然挣扎有什么用?”他激动而绝望地想,“就让你的形象藏
在我的心底吧,安慰我吧,鼓舞我更好地为人民服务吧!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保
证你的工作,我就为社员们碾米、磨粉,给木兰溪送出亮光。而到我死的那一天,
也决不吐露对你的爱,以免别人议论,教你感到委屈……”
    这样想过之后,他心里踏实些,沉沉入睡了。
    ……赵双环来到电站时,天已蒙蒙亮。她推推门,门是虚掩着的。她走进去,
闻到一股机油味和米糠的霉味。水声在机坑下汩汩作响。开敞的大木房没有任何间
隔,夜风从板缝中钻进来,比外面显得更尖冷。在她的印象中,电站好象没有床铺,
不知肖志君睡在哪个角落。捻亮手电筒来回照了几次,她才发现在碾米机和轧花机
之间,搭着两块厚木板,肖志君就睡在上面;身子蜷曲在被子里,象一只大虾米。
这景象,使赵双环产生了深深的怜惜和同情;同时也感到很惭愧,从前没有关心过
他,帮助过他。
    反正今天已经耽误了,所以她没立即喊醒他;搂些柴草,塞进灶膛,划根火柴
点燃起来。她想烧点热水,等他起来好洗脸,但没找到锅子。
    柴火的噼啪声,终于惊醒了肖志君。他睁开眼,看见灶口闪动着火光,灶旁静
静地坐着一个人,背对他,好象是个女子。肖志君惊呆了,以为自己在做梦;揉揉
眼睛,急忙捧起闹钟:六点一刻!“糟糕!”他叫了一声,从床上弹起,赤脚跳到
地上。他一边慌乱地穿棉衣,一边问道:
    “那是谁呀?”
    赵双环这时才转过身来,静静地望着他,慢慢地说:“肖志君,你醒了哇!”
    赵双环此时出现在电站,对肖志君来说,简直不可思议。他楞在那里,身子冷
得直哆嗦,紧张得讲不出半句话。
    “快过来烤烤火吧。”赵双环说。
    肖志君迟疑一下,挪身到灶边,避开双方的眼睛,怯怯地低下头,嗫嚅地说:
“双环同志.我……”
    “你病了吗?”赵双环问道。
    “没有,我没病……”
    “闹钟坏了吗?”
    “钟是好的……”肖志君老老实实地说,“是我近来贪睡,起得晚,养成坏习
惯了。”
    “不是,你是太累了。”赵双环瞧着他那凌乱的头发和苍白的双颊,替他解释
道:“好比一个人走呵走呵,走得精疲力尽,一旦坐下,再站起就难了。”
    姑娘讲的是实情。多少年了,肖志君没有听到过这种体贴的话。他感动了,抬
头迅速地瞥了赵双环一眼,喃喃地说:
    “今天我误了事,我检讨……不过我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明天
……”
    “明天你安心睡觉好了,”赵双环接口说,“到时我来叫醒你。”
    肖志君吓了一跳,连忙说:“不要,不要!”
    “万一又耽误了呢?”
    “不会,我有闹钟。”
    “闹钟今天就没起作用。”
    “我把弦上满些……请你相信……”
    “不,我不放心。”赵双环知道肖志君是不会同意的,于是就改用严肃、坚决
的口吻说:“明早广播再不响,你我部要挨批评。就这么办!”
    肖志君不敢坚持了:“那,随你的便吧。”
    赵双环走了,并且拿走了他的闹钟。肖志君送她出门,望着她远去的身影,不
禁叹口气,脸上露出惯有的苦笑。
    第二天清晨,赵双环果然来了,轻手轻脚地烧起火,热上水:四点四十分叫醒
了肖志君之后,自己就匆匆地走了。过了十几分钟。当肖志君启动涡轮机,合上电
闸时,广播立即就响了。肖志君知道,电站离公社有一里多路,中间还要过一道窄
窄的木桥,显然赵双环是飞跑回去的。想起外面正是黎明前的黑暗,路上有冰,桥
上有霜,尖冷的北风吹打姑娘的脸,肖志君心里很不安。他想向她要回闹钟,但又
不敢说。七个早晨过去了,赵双环每次都来得那么准时,就象山里的知更鸟。第八
天,是一九七四年元旦。傍晚时分,菇母山区降下第一场雪。雪很大,风卷着雪花
飞场。断黑之前,白雪覆盖了四野,山路没有了,小桥模糊了,只见木兰溪的流水,
变得格外幽蓝。肖志君心里很焦急,耽心天亮前赵双环冒雪来喊他。雪这么深,路
这么滑,桥这么高,掉下去可不得了呵!正在这时,盘金贵派人来电站,通知说:
今天是新年,通宵供电。肖志君高兴了:赵双环明早不用到电站来了。
    可是到了半夜十二点,当肖志君正困倦的时候,忽然有人拍门。肖志君把门一
开,赵双环涌身进来。她满身雪花,双颊冻得通红,溶化的雪水挂在长睫毛上,小
珍珠般闪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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