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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短篇小说(第二十八辑)-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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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茅屋住下了。除了每月一、二次领工资、口粮和肥料、工具外,他与外部世界
的联系只是一部半导体收音机。时光象小河的水一样流逝,收音机里传出时代纷乱
的脚步声,却惊扰不了严凉心头的冷漠。
    终于,电波传来“四人帮”覆灭的消息。严凉开始把这看成是习以为常的政治
风云变幻,但收音机不断传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电讯。他总算相信祖国正在走向光明,
几年来缠绕着他的恶梦慢慢消逝了。
    兵团已经改建制为农场。他们的这个农场照例欢呼一阵又归于沉寂。严凉很快
就认定,魔鬼的灰飞烟灭只对大多数人是福音。被玷污了的他将永远留在阴影之中。
果然,农场里的知青都陆续招工回城,只留下孤零零的严凉。

    严凉明白,他那漫长的余生将在这苗圃地旁渡过了。他的飘萍身世有如这无名
的小河,它日夜水声淙淙,细语喃喃,却没有人听懂它在诉说什么衷曲;它九曲回
肠,日夜奔波,却没有人知道它流向何方。
    真的,小河,你流向何方?
    二、小河那边
    在农场这些年,严凉已忘了中秋月饼是什么滋味了。他开了个罐头,胡乱应付
了一顿中秋晚餐,就吸着烟靠在床上,欣赏着收音机播送的熟悉而又陌生的广东音
乐《彩云追月》、《月圆曲》,脑子飘浮在一片空虚之中。
    最后一曲《良宵》播完,严凉想起该下河洗澡了。他脱剩一条裤衩,拿着毛巾
走出茅屋,仰面赏月,月亮却躲在一片落云里。故乡的明月是多么明媚,中秋之夜
是澄澈纤埃的。而在海南,再寥廓的秋天也有云朵。是因为热带树木葱茏还是海洋
性气候?严凉忘了关于云的形成课本上是怎么说的了。他有许多事情都忘记了,有
些事情想忘也忘不了。
    严凉倚着槟榔树,固执地仰头等着。中秋圆月总算从云层里钻出来了,皎洁的
银辉洒满连绵山峦,夜色象梦一般恬静。仿佛灵魂里有个恶魔似的,严凉忽然想到
明月也有它永远黑暗的一面,就象最公正的社会里也有不公正的事一样。他的心情
蓦然恶劣起来了。
    这时,在一片虫鸣之中传来一缕若有若无的柔漫歌声。严凉回身进屋看看收音
机已关,就责备自己想得太多,脑袋耳朵都有毛病了。他向河边走走,歌声却越来
越清晰。严凉迟疑地止步细听,是悠扬悦耳的女声在唱一支他也曾会唱的歌——
    “皎洁的月亮高挂在天上,
    把大地照耀得明亮,
    四周一片银光,使我怀念故乡。
    ……”
    严凉放轻脚步走到很陡的河岸上。立即惊讶得呼吸都停止了。在小河那边,有
个姑娘在银波粼粼的河里洗衣服。她是什么人?为什么跑到这荒僻的地方?
    月光把严凉的身影投到河面上,那姑娘霍地直起身子,直视着对岸的严凉,月
色下可以看见她一闪一闪的眸子,她的衣服随着河水漂走了。严凉想起自己赤身露
体,急急抽身走了。很快听到小河哗啦哗啦的水响,准是吓呆了的姑娘没命地逃跑
了。
    可是,小河那边又响起姑娘的歌声,显然她刚才不过是去追那漂走了的衣服。
倒是严凉惊魂未定。他知道小河那边再走十多分钟有一块别的农场的苗圃地,那儿
也有间茅屋,没有固定管苗圃的人,来人从不在茅屋里睡,就是白天也不过一个月
来几趟。寂寞的小河边只偶而有扛着火枪,牵着猎狗的黎胞经过。这姑娘是哪儿来
的呢?
    ……中秋之夜,严凉在林涛虫鸣声中入睡了,耳里却回响着那温馨的歌声。
    天色发蓝,当第一抹朝霞泛起,严凉就踏着晨露下河洗脸。歌声又飘荡起来了,
这回唱的是《太阳出山》,随着欢快的歌声,野芭蕉丛中闪出了昨晚那姑娘的身影。
她挥着一条毛巾,沿着被蕨类植物覆盖的小径走下河来。
    姑娘一眼看见严凉,止住歌声,落落大方地打招呼:“你好”!
    “……你好。”严凉迷惘地望着姑娘,吐出这生疏的、城市人才用的字眼。
    姑娘很纤瘦,晒得黝黑,穿着打补丁的旧衣服,光着赤褐色的脚丫。她长得很
平常。也许是严凉对姑娘们的长相不会鉴赏,任何人在他冷漠的眼里都是一样的。
    姑娘爽快地笑道:“我们是邻居了,共饮一河水,嘻嘻,那茅屋就你一个人吗?
你叫什么名字?在这儿多久了?”
    “我叫严凉,一个人在这儿四年了。”严凉听出对方的口音,问,“你是海州
人?”
    “是呀,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什么地方人?”
    “也和你一样。”
    “唷,你的普通话说得真好。你是什么学校的?哪一届?”
    “我是……八一中学六八届的。”一阵屈辱感又咬噬着严凉的心。母校是间军
干子弟学校。
    姑娘打量着严凉,沉吟一阵才说:“高中吗?”
    “初中。”
    “唷,跟我一样!晦,真看不出来,我以为你有三十岁了。你干吗不理理发,
刮刮胡子?你这模样,回家时亲爹也不敢认你了。”
    严凉心头又一阵刺痛,要是把混蛋亲爹的名字说出来,这姑娘就会变脸了。
    姑娘正撩着毛巾洗脸,忽然叫起来:“哎呀,你瞧,你快瞧!”顺着她的目光
看去,有一群羽毛鲜红的小鸟啁啁地掠过展空,落在河边一棵花椒树上,枝头一下
象开满了红花。这是一种奇异的热带鸟儿,黎胞奉为神鸟,从不捕捉。即使如此,
这种鸟平常也不易看到。
    “哟,真美极了!这地方真好。”
    严凉这才想起姑娘说过的“邻居”一词。难道她住到小河那边的茅屋了吗?他
很想问问,又忍住了。他洗过脸要走,姑娘又开腔了:“干吗急着走啊,严——你
叫严什么来着?”
    “严凉。”
    “瞧你,还没问过我的名字呢。我叫穆兰,穆桂英的穆,花木兰的兰。咱们以
后隔河相望了,嘻嘻……我还以为这方圆几里就我一个人呢,昨天我看到小河那边
的槟榔树就放心了。”
    那棵槟榔树是严凉到这里后栽的。槟榔树很怪,没人烟的地方长不活。在五指
山区,看到槟榔树就知道有村寨了。
    “你到这儿干什么?”严凉终于好奇地问。
    “哈!咱们是同行,我们队那片苗圃快让茅草给封了,这活儿摊到我头上了。”
    严凉实在不明白干嘛要派个姑娘来管苗圃,但又不便多问。这时天色已大亮,
他觉得穆兰姑娘乌溜溜的眼睛在好奇地端详自己,心里有点不自在,就离开了河边。
    从此,小河那边常飘过来穆兰的歌声。严凉在河边又碰到她几次。严凉每次说
话都不多,穆兰却象只阳雀似的不停嘴。严凉从她口中知道对岸那个农场的城市来
的知青也走得差不多了。她的队里只剩下她一个。
    穆兰豪爽泼辣,说话常带小伙子才用的字眼。比如她说:“什么抓纲治场,扯
蛋!我们场那个头儿,双突干部,小杂种!‘四人帮’那阵臭来劲,批‘四人帮’
又喊得响。放他娘的狗屁!还是这王八坐庄,我们场都亏损光了,还提什么现代化!”
严凉想说,他那个场情况也差不多,但没敢说出口。
    国庆节前一天的黄昏,严凉在河边洗被单,穆兰又唱着歌来了。她看见河边有
棵木瓜村结了几个黄澄澄的大木瓜,就赤着脚拨开叶芒锋利的芒草走过去摇落木瓜,
顺手扔了两个过来。严凉只来得及接住一个,另一个半浮半沉地飘走了。穆兰笑得
喘不上气来,严凉也不禁笑了。穆兰象发现什么似的叫道:“哎呀!你的脸整天象
个苦瓜,我还以为你不会笑呢,嘻嘻……”
    严凉又笑了笑,却已是苦笑了。他没答话。
    穆兰又说:“严——凉,哎!你的名字真不顺口,不如叫阎罗呢,哈哈……你
别生气,阎罗有什么不好?我还恨不得当上阎罗王呢!我要差牛头马面去催那些混
帐王八蛋的命,让他们尝尝上刀山下油锅的滋味!唉,严凉,我刚才想问的是,你
干吗调不回海州?”
    严凉踌躇地含糊其词:“我在海州没亲人了。”
    观察力敏锐的穆兰收敛了笑容,说:“怕是有别的原因吧?哎,这有什么呢,
我也没亲人,妈妈给逼死了,还没平反,不过快了。我调不走就因为我是个现行反
革命!”
    “你?”严凉打了个哆嗦。
    “是呀,前两三年有人写了一张讲民主法制的大字报,你听说过吧?我写了封
信表示支持,就啪的一下定了我个现行反革命,绑着我到各个队游斗。那些畜生真
他妈的狠毒,揍得我半个月直不起腰!哼,我怕这个就不姓穆!”
    严凉震惊地盯着穆兰,实在想象不出她纤瘦的身子是怎样熬过那法西斯的拳脚。
这样年轻的姑娘怎么成了反革命,这是一辈子的事情啊!沉默了好一会,严凉说道:
“你的问题总会解决的。我跟你可不一样,父亲是个十恶不赦的林彪死党,累得我
永无出头之日。”
    穆兰同情地默视着严凉,停了一会才说:“我的帽子要摘也不容易,他们可以
在几分钟内把人打成反革命,却不知要花多少年来证明打错了。再说我这个问题不
是农场就能解决,还牵涉到某些大官。哼,天王老子我也不怕!”
    稍停一会,穆兰又问:“你回队里过国庆吗?”
    “不。”严凉不觉地反问:“你呢?”
    “这还用问吗?晚上我到你那边拜访,欢迎吗?”
    “……当然……”严凉有点不知所措。
    三、茅屋夜话
    严凉刚把茅屋里外收拾干净,远处五指山的峰顶已粘上几道血红的晚霞。他赶
忙升火做饭。饭刚煮熟,天色朦胧了。这时外面又响起了穆兰的歌声,这口唱的是
《山楂树》:
    “歌声轻轻飘荡在黄昏的水面上,……”
    穆兰在屋外叫道:“嗳,客人来了!”稍停一阵才随着笑声走进茅屋。
    “哎呀,你脸上怎么黑了一道?煮饭吗?算了吧,留着明天炒着吃得了。瞧,
我带来了包子,是海州风味,嘻嘻……”
    穆兰的手艺很不错,豆沙馅的包子松软可口。严凉坐在床沿上,把唯一的竹椅
让给穆兰。她却哼着曲子走来走去,打量着低矮的厨房,翻着严凉不多的书籍。
    “你唱歌唱得很不错。”严凉没话找话说。
    “我?哎!那是唱给你听的,怕你有什么不方便,我到河边就得使劲唱,警告
你有个女的来了,哈哈……”穆兰开怀大笑,清脆的笑声冲出了茅屋。严凉开始察
觉说话没遮没拦的穆兰其实是个细心人。
    穆兰坐下,毫无拘束地看着严凉说:“不知怎么的,我老觉得以前象在什么地
方见过你。”
    严凉有点不好意思地迎着她的目光,想了想说:“我过去红的发紫,到过你们
那儿‘讲用’。你大概见过我在台上献丑。哼,‘讲用’,现在听起来有多么可笑!”
    穆兰冷笑道:“这倒不会,那些骗人的话我半句也不听,更不会去瞧你的尊容。”
    “这么说,我是一个骗子手,小爬虫?”
    “不,我们都是受骗的人,不过有的觉醒得早,有的晚些罢了。噢,想起来了,
上回我到你们场部商店,那天正好卖毛选五卷,人挤得不得了。我看见一个头发老
长,又黑又瘦的人独个儿在买香烟,那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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