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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太阳发芽-第12章

小说: 太阳发芽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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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子赶忙下课,这帮学生,心灵很深,进去就别想出来,就会跟你没完没了。鲁迅说阿Q有许多后人,子孙不绝于后。阿Q没老婆,吴妈不跟他睡觉,阿Q的精虫像地上的蚂蚁尽管很多,但没有存放的地方。这样的精虫生命力往往很强。没老婆的人子孙繁衍极盛,确实是个哲学问题,哲学是研究生命的。    
      儿子想到父亲。父亲是单位最能干的人,儿子从记事那天起就发现父亲是个勤快人。父亲虽然不撑船不舂米,但父亲上班很早,每年当先进,奖章铺天盖地。儿子懂事的那天,从母亲的眼神里看到父亲的悲哀。母亲做饭时喜欢自言自语,母亲每天都有一大段世界上最长最精彩的内心独白。儿子后来翻阅六大卷《追忆逝水年华》,觉得很乏味。母亲的内心独白像滔滔江水,把父亲的全部重重叠叠地折放在他眼前,母亲说:“那是一双无用的手,手上没绝活儿就不是男人。”    
      儿子说:“大家都说爸爸勤快。”    
      母亲说:“你要学你爸那种勤快,我打断你的腿。你爷爷、你外公才是真正能干的人,男子汉要亲眼看着自己使出的力气开花结果,你爸吃个鸡蛋放个屁,一辈子是空的。”    
      “我爸是空的?我爸是空对空导弹!”    
      母亲说:“使多少力气挣多少钱这是做人的规矩。有些钱是凭空弄来的,这样子弄钱很容易,很容易弄成的事情往往有鬼,跟鬼沾了边你就不是人了。你长大要是这样子弄钱娃娃你记住,记住妈的话,你长大要是日鬼掏蛋你就当妈把你塞在屎罐里头淹死了。”    
      母亲说恶毒话的时候面孔像石头。    
      父亲是个不会干活儿的劳动人民。儿子讲阿Q时很为难,讲着讲着就跟鲁迅另一篇文章混在了一起。儿子嗓门特大,这家人都是大嗓门,个个像帕瓦罗蒂,儿子的宏论隔壁教室大概都听见了:“九斤老太说过嘛,一代不如一代。阿Q以前很能干的,撑船便撑船,舂米便舂米。后来他不撑船了,撑船不来钱,当小偷来钱。当小偷那阵是阿Q一生最辉煌最受人尊敬的时候,秀才娘子都想讨好他,他撑船舂米的时候可没有这种殊荣。别人取笑他欺侮他,他在屈辱中自我安慰。他不撑船不舂米,太阳反而悬在他眼前大放异彩,生活他妈的就是千奇百怪。”    
      学生欢呼。    
      开例会时教务长说他把鲁迅的作品讲活了,学生听得津津有味,个别不文明语言也不大要紧,课文中本身就有“妈妈的”,鲁迅老头子一辈子就会骂人,夹两句脏话有利于学生消化。教务长是教语文出身,很理解年轻教师。    
      最令人头疼的《阿Q正传》给儿子带来意想不到的荣誉。儿子回家时落在地上的倒影很长,忽前忽后,儿子弄不清他到底有多么高。教学效果良好,校方提前给他填写鉴定,儿子成为下基层锻炼最早返校的毕业生。    
      母校让他担任中文系写作课教学。他的老师说:“教写作得有自己的作品,你抓紧时间练笔,若有成熟的作品我帮你找编辑。最好是写一部能引起轰动效应的作品。”儿子的心呼啦热起来了,老师循循善诱:“赵树理有个《小二黑结婚》,三十年后就有人写《老二黑离婚》,一下子抓住了读者的情绪。把名著搬个个儿照样是名著,你就能冲出去。”    
      儿子说声:“有了!”便大踏步走向宿舍。    
      老师说:“小伙子怀孕了。”    
      同事说:“什么?”    
      老师说:“作家来灵感就像女人怀娃娃,非生下来不可。”    
    


太阳发芽你家老二回来了(1)

    星期天的早晨,父亲起床很早。父亲喝一碗奶茶;心里惶惶不安,父亲有了经验并不马上出门。父亲坐在饭桌前沉思默想,父亲弄明白今天是星期天,星期天不能去车间,那些机床在没人的时候喜欢拿他开玩笑,让他造出废品,让他想大儿子的狼狈样儿。父亲平静下来后才走出家门。    
      父亲走到校门口,散步的同事说:“你家老二回来了。”    
      老二拎个大包,高高的个儿,懒洋洋地走过来。父亲心跳加快,父亲有一颗好心脏,不在乎心脏在胸口乱踢腾。但父亲还是有点儿惊慌。    
      “你在家呆多久?”    
      “领导准的假,什么时候呆够了什么时候回去。”    
      “你还是走了你哥的路,你兄弟俩咋这么没出息!”    
      “爸爸你别生气,我是带了任务回来的。”    
      “不合格,返工,让你娘把你再养一遍,就是这么回事。”    
      “非得像你一样才成?”    
      “老子大半辈子磨过来了,你小子屁眼里的屎痂还没掉干净呢,还得你爸一块块往下掰。”    
      老二小声嘀咕:“快把你写进书里了,你咋唬啥?”    
      “你嘀咕啥?像个娘儿们。”    
      “你是大人物,我要给你树碑立传。”    
      “你是我儿子,你不给我立传给谁立传?你爸身上的宝贝你娃娃八辈子都学不到,你娃娃能把你爸写出来,算你的造化。”    
      爷儿俩进门时碰上胃校长。胃校长神情古怪。父亲递烟胃校长不抽,父亲套近乎胃校长干咳嗽。老二夺过父亲手里的烟,点着狠抽一口,老二站在胃校长一米之外喷烟圈儿。烟圈儿一个连一个落在胃校长脸上,胃校长的脸蛋就成了青茄子。胃校长大声咳嗽。浓烟滚滚,薰烤胃校长的喉咙,胃校长这回是真咳嗽,胃校长捂着嘴巴走向校园,像挨了一个耳光。父亲紧跟上去,父亲的话像连珠炮,噼啪响着显露苍老的赤胆忠心。    
      老二斜靠着门框,看着他悲哀的父亲。阿Q是被别人揪住小辫子往墙上磕,父亲是自己磕,边磕边问人家:“响声大不大?”    
      老大看着弟弟的傻模样感到可笑:“你又要愤世嫉俗了,父亲的现在就是我们的未来。”    
      “你觉得我幼稚可笑?”    
      “你比我成熟,腰杆硬的时候不要弯着,腰杆没劲儿了,也不要硬撑着。你千万不要看不起父亲。”    
      “他创造了我们,我干吗妄自菲薄?我现在没事了。”    
      “胃校长是个新潮人物,很有雄心壮志。”    
      “他找你什么事?”    
      “谈学校的事。”    
      “哟嗬,大哥你成人物了,你的博士头衔挺吓人的!”    
      “他是八一农学院毕业的,读过我的论文,他搞农机,学校死气沉沉他很着急。”    
      “他想给这座学校做外科手术。”    
      “他当教员的时候就有这种想法,他去年才提拔上来,摸底搞调查。”    
      “他想拿爸爸开刀。”    
      “爸爸代表一种势力。这是一大批人,在生产第一线却很少干生产上的工作,干的都是装璜门面没有实际效果的工作。空对空。稍有头脑的人都看得见,胃校长胆子大一点罢了。干工作就像做买卖,付出与收获大多数情况下成反比。理论上是多劳多得,实际上往往是不劳多得。”    
      “大哥你聪明多了,你钻在实验室里,不知秦汉,你以为世界上只有陈景润,我们同学都不知道陈景润是谁,林彪是谁也没人知道?大哥你吃惊了吧?爸爸总想教训我,我懂得比他多,他一张嘴我心里就笑。”    
      “心里想的不要说出来。爸爸要是知道你那样看他,就会垮掉。”    
      “你没见妈妈咋看他吗?男人在老婆眼里站不起来是什么滋味,爸爸不会不知道?”    
      老二说:“大哥你快而立之年了,你该找媳妇了。你不找媳妇你就不知道人是怎么回事。”    
      老大压低嗓门儿说:“我看见你兜里的东西了,你玩了多少姑娘?”    
      “你不用为她们操心,她们跟我一样。你们总以为她们是受害者,她们看你们是残疾人。非得结婚才能探索生命吗?所以,我说你关键的问题是找个姑娘。”    
      老大抽了老二一巴掌,老二冲上去抱住老大,把老大平放在桌面上,老大躺着喘粗气,老二嘿嘿笑两声:“我练过拳击,我们兄弟之间自相残杀可不好。”老大揉搓手腕子。老二帮着大哥揉,老二说:“爸爸说要把你重新养一遍,你当真回到胎儿时代在娘肚子里蛰伏十个月?”    
      老大说:“你为什么这样恨爸爸?”    
      老二说:“我已经预感到我的结局了。你已经说了,爸爸的现在就是我们的未来。”    
      “我们是读书人,跟爸爸层次不同,你不要见风就是雨。”    
      “只有行与不行,生命没有档次。有那么一天,我成了教书匠,没有激情没有创造,什么也不会干什么也干不了,却要每天去哄学生,加工出大批的废品,比爸爸出更多的废品。爸爸这辈子没出过一件成品,没有激情没有创造的生命还不如一条蛔虫。”    
      “老二,你哪来的奇谈怪论?都是那些叔本华、尼采把你脑子弄乱了,还有什么福柯……”    
      “我对我没有办法,我以后比爸爸更糟,九斤老太说了,一代不如一代。”    
      大哥不吭声了,老二自言自语:“父亲一直喜欢你,因为你不像他,父亲对我熟视无睹,就因为他的全部都在我身上。”    
      “你才二十岁,咋这么多怪念头?我们都是父亲的儿子,我们身上当然有他生命的痕迹。”    
      “总该有点儿变化吧,他在我身上没一点儿变化,简直如出一辙。”    
      “你刚工作还没站稳脚跟,就这么消沉,你的同学都去中学,你留在大学你比他们强多了。”    
      “我不跟别人比,我比我自己,我给自己画一个圆,结果跟父亲的一样大。”    
      “你说清楚点儿,画什么圆?”    
      “学校给了创作假,我要写一部小说。”    
      “这是好事啊。”    
      “我只能干成这么一件事。小说肯定能写成功,成功之后我就凝固了,我不会再有创造性,我有这种预感。”    
      “你写完之后还会来第二次灵感。”    
      “你还会说有第三次第四次,你压根儿不知道我写什么书。我写父亲也是写自己,写完之后我就成熟了。”    
      “作家都是神经病,你没动笔就犯神经了。”    
          
    


太阳发芽你家老二回来了(2)

    老二动笔前去厨房看妈妈。妈妈的头发和脸都是灰的,妈妈又灰又瘦。老二想起冬天黑尘弥漫天空时的小麻雀,这么瘦弱灰白的母亲何以能养出两个大小伙子?生命简直不可思议。妈妈由美丽轻盈的少女变成丰腴秀丽的少妇再变成一只冬天里的小麻雀,这本身就是对丈夫的一种抗议。人们谈起年轻时的妈妈,总是情不自禁地哼起草原上的歌谣:    
      小蜻蜓苇湖里的小蜻蜓    
      那时你就是一只红蜻蜓    
      那是一只红蜻蜓    
      她刚生下来是青青的    
      像苇叶一样青青的    
      她飞上蓝天太阳把她晒红了。    
      就像晒红秋天的果子    
      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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