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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短篇小说(第六辑)-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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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时候突然介意起这些来。

    枫回道:“从来没有,只是有时晚了,我送她回家而已。”

    霖想着他们两个人说笑着走回去而自己枯守的那些夜晚,心又开始剧痛起来。

    枫看着霖的脸色,突然说:“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段时间,我重新考虑一下我
们之间的事。”

    霖的心跳了一下,所有她曾感觉到的欺骗、屈辱都不及这一句话重要,只要一
想到寂寞漫长的不眠之夜,一个人形单影孤的凄凉,她就觉得其实一切都是可以原
谅和遗忘的,只要能和枫再在一起。这时她才真正打量了枫一眼,的确,这一个月
来枫也有些憔悴,她甚至都觉得刚才在房间里听到的他的笑声也是带着些勉强的。

    有了这样的转机,霖突然觉得夜晚的风柔和了许多,她的表情与声音也柔了起
来。“好呀,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下去的。”

    枫毅然地道:“只要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就够了。”

    霖温柔地看向他,道:“快点回去吧,让她等太久了不好。”

    枫仔细地看了她一眼,没找到他以为会有的讽刺,才道:“你一个人回去安全
吗?”霖笑笑,只有在相恋最初的那段时间,枫才这样问过她。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霖的心情好了很多,在突然下雨的时候她甚至会发短信
息给枫,告诉他别忘了带雨伞,虽然枫一直都没有再联系过她,但霖对他们的将来
有足够的信心。在那个月的最后一天,枫打来了电话,只说了一句:“搬回来住吧。”

    霖甚至觉得这是天意,因为刚好有个同事要租房子,霖把房子转租给同事后,
就收拾行李搬回到原来的住处。房间非常凌乱,厨房里甚至还有两个没洗的碗和一
大堆碟子。但这一切都没有让霖感觉到不快,她只想着要珍惜重新得来的一切。除
了枫不再夜归之外,其他一切都像从前一样,两个人未见得特别亲密也没有因为分
手而显得生疏。霖甚至觉得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只是她做的一场恶梦而已,虽然有
时候她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个红色的背影、牵着的两只手,但这只影响到她一
小会儿的心情而已。她嘴里常哼着一首歌:“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人值得等
待,当懂得珍惜以后回来……”

    霖觉得自己真的领悟到爱的真意了,她开始学着每天帮枫熨衣服、擦皮鞋,一
早起来做好早餐。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每天把“我爱你”挂在嘴边,她只用行动来表
达这个意思。当枫笑着望向她的时候,霖觉得自己离幸福很近很近了。

    如果不是因为那些电话。霖一直是个很粗心也很大度的女人,所以过了很长一
段时间她才发现枫的有些电话是躲在阳台或卧室里打的。有时候手机响的时候,枫
会异常敏感地扫她一眼,然后并不在她面前而是走到其他地方接听,而且枫的手机
经常会响起收到短信息的声音。枫解释说是电信局催收话费,但次数如此频密,每
次连枫都有些不自然了。

    终于有天晚上短信息响起来而枫刚好出去倒垃圾,霖手有些颤抖地拿起了枫的
手机,并不是电信局发的信息,因为上面写着:“奶奶生病了,我不得不在医院陪
着她。想着你现在一定是在学习呢,不打扰你。为我多珍重。爱你。”

    霖清清楚楚听到她心里的某些东西碎了,在枫说分手的时候、在看到那一对背
影的时候、在霖清洗家里的每个角落想抹去一些痕迹的时候,它都没有碎,却在这
个时候它清脆地折断了。

    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准备大吵一场吗?她不信自己还有勇气承受分离的痛
苦,就这样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吗?那么终有一天她会疯掉的。她唯一想的就是:为
什么自己要生存在这个世上?为什么她不赶快死掉?

    枫进来的时候,霖一脸木然地把手机递给他:“有人给你发了短信息。”枫停
顿了一下,说道:“分手是需要时间的,我并没有再和她联系,只是她一厢情愿地
发信息给我而已。”

    霖只说道:“不要被我看到第二次。”她没有说如果看到第二次会怎么样,因
为她也不知道她会怎么样。

    她没有机会看到第二次,因为自此枫手机都不离身,并且加了开机密码。在某
些东西碎的同时,霖知道有些事情她已经不那么在乎了,如果枫还顾及她的感受而
隐瞒什么的话,她愿意配合。她只想就这样赶快过掉这一生吧。

    但事情并不如她所愿,一个早上枫在洗手间而他的手机响个不停,霖接了过来,
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请问枫在吗?”霖强抑住心跳问道:“你是谁?”

    “我是他的女朋友。”

    “如果你是他的女朋友,那么我是谁?”

    那个女孩子挂了电话,霖颤抖着手记下了那个号码。

    到了公司,霖打过去,过了很久才有人接听,仍然是那个女孩子,霖问她知不
知道她和枫的关系,女孩子说知道一些。在电话里两个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霖问
她愿不愿意出来坐坐,犹豫了很久,女孩子答应了,两个人约在市中心的麦当劳。

    霖很早就过去了,买了两份冰淇淋,等到冰淇淋已经化得差不多时,那个女孩
子才到,依然是红色上衣,黑短裙。霖推了其中一份到她面前,女孩相当腼腆,还
带着些学生的稚气。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有故事,霖绝对相信是由于枫的主动才会引
起的。

    坐了半天,女孩才问道:“你不需要上班的吗?”

    霖笑笑:“你呢?”

    “我还在上大二,今天下午没课。”

    霖只觉得心痛得不可抑制,枫重新选择的是她永远也给不起的。

    “你知道我和枫的事吗?”

    “枫跟我说了一些,但我不知道你们又重新在一起了。”

    “他怎么说?”

    “他只说你们曾住在一起,现在分手了。”

    “你喜欢他吗?”

    “喜欢,不喜欢就不会在一起了。”

    “他曾与别人同居过你都不在乎?”

    “那是他过去的事情,我没办法控制。我只知道现在我喜欢他,而他也喜欢我。”

    霖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在这方面与人谈判的经验,而和一个小她近十岁的在校学
生、只要喜欢就在一起的新一代,她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她只好说:“我打电
话叫枫过来,你不反对吧?”

    女孩笑了一下,未置可否。霖拨了枫的手机,告诉他:“我和她在一起,你快
点过来吧。”

    枫在十分钟内赶了过来,霖远远地看着他,想着自己怎么会对这样一个男人割
舍不下。

    枫面色不善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坐到了女孩的身边,这一刻霖只觉得自己下贱
无比。

    静默了一会儿,枫问道:“要不要吃点什么?”

    他先望向女孩,女孩摇了摇头,隐约眼中有泪。

    枫又望向她,霖拿出一副原配的语气对女孩道:“难得他请客,我们多要点东
西吧。”女孩依然摇了摇头,霖对枫道:“给我们要一包薯条和苹果派吧。”

    枫去买东西,回来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坐到霖的身边。

    霖笑笑地说:“没什么可说的吗?”

    枫无限怜惜地望了女孩一眼,然后问霖:“你还想说什么呢?”

    霖一时无语,是呀,她还想说什么呢,她想证实的已被证实,而她没有能力也
没有决心因此离开枫,今天下午这个会面除了更深地刺痛她自己之外,还会有什么
结果吗?但她不能当着情敌的面被打败,哪怕她明知道自己已经一败涂地。

    霖笑着对女孩说:“过段时间我们就会搬家,希望你常过来玩。我希望无论如
何我们都是朋友。”

    枫一直不出声地望着女孩,眼中的怜惜让霖知道自己将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两人搬了家后,渐渐回复到原来那种平静的生活,霖知道枫的确和那个女孩断
了往来,因为她曾无意中看到他写给她的一封邮件:

    “原谅我的选择。

    我曾经想过与命运抗争,但基于道德和责任,我不得不屈服。

    有时候选择分离,并不是因为不爱。希望你永远记住这一点。

    你还如此年轻,有很多机会认识比我更好的人,你会慢慢忘了我,我多希望又
多害怕这一天。

    最后我只能说,此生能遇到你,我再无遗憾。“

    霖已经不会再因此而同枫吵架了,既然他已屈从命运选择了她,她就只想这么
平静地过完这一生。哪怕心里有怨,哪怕心里有不甘。

    有时候霖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阳台上,为自己沏一壶茶,想着过往的一切。

    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收集各式各样的花瓣装在信封里寄给枫;和枫一起在大雨
中打球;久别重逢后枫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闹脾气时枫含泪的眼神。

    她终于明白心里曾折断过什么了,所有能集合成幸福的美好事物——信任,依
赖,忠诚,思念某个人时内心满溢的喜悦,都在她将要得到时折断了。

    曾经,她与幸福如此接近。但现在她知道,这一生她再也找不到幸福了。


              茨茅村的男女关系

    农村的生活粗糙,连男女关系也粗糙。

    海边的这个茨茅村,就数陈存志的女人会生,她从前沟的鸟粪村嫁过来后,就
停不住了,陈存志管不住她,陈存志的妈保金婆也不想管她。保金婆只管自己养的
猪,和每个月拜两次“乖”(烧香)。

    春豆生下来后,秋禾也生下来了,然后冬草呱呱坠地。

    生春豆的时阵,陈存志的女人,秀花,还是一个小模小样的乡下姑娘,头也梳
不清楚,遇到人也不会打招呼,整天就会下海挑海蛎,回来挑壳。没有海蛎的季节
挑紫菜,要不就挑海参,她的肩臂没挑挑子的时候都一边高一边低的。脸好像永远
也洗不干净,脸上各有两块红腮帮,害羞也看不出来,除非看耳朵。秀花不是村子
里常见的“能人”。女“能人”多半会吵架,吵架的时候跑头阵,嗓门比谁都高,
弄得自己男人又是讪讪,又是骄傲的。如果她不告诉你,你不会知道她姓什么,是
“房”呢还是“冯”,还是“陈”,反正她随陈存志的意思。她不会写字,也不会
挑三拣四。贴春联的时候,陈存志不让她动手,她过门第二年把正门的联子一正一
倒地贴,大年初一,左邻右舍的牙都笑酸了。

    秀花是个没见识的女人,她除了当个生孩子的肉口袋就没有什么大优点了。生
完孩子坐在床上给虾子去皮。收拾完皮的虾干一斤能卖七八块。在那年头,简直是
一笔横财。床上满是虾腥味。虾头和虾皮,她另外放在一个布口袋里,当作调味品。
秀花干这些事的时候看了一两眼小孩子,心里很满意,是个儿子,陈存志想要儿子,
一起干粗重活儿。海边人就缺儿子,儿子像一架有用的机器。那个儿子是老二,叫
秋禾,秋禾生在虾晒成干、可以拿去卖的时候,卖给外贸部门。这些事,陈存志都
会去干,秀花只管干活。

    陈存志是村里有名的“断掌人”,指的是他的手纹一贯而过掌心,这种人做事
又毒横又绝情。他黑瘦,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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