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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大地之灯-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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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天,又一月,又一年。
  人是没有孤不孤独之分的,只有对孤独害怕不害怕之分。对孤独害怕,不过是因为对这世界的庞大森然有所畏惧,毕竟在与世界的比照之下,人太微薄渺小,一生又太短暂。这样的人喜欢用拼命付出感情或者拼命索要感情的方式来映照自己的存在,给自己以希望和慰藉。结果却往往只是更加深刻地证明了生命的本质孤独。有时候甚至尴尬到有话想要说的时候无人可说,有人可以说话的时候无话可说。
  我知道你并不是这样的人。淮。我们之间的付出和获得,都是一种顺其自然。我时常觉得,人的命途就是用一生的时间去绕着一面湖泊散步。从一个起点的港口离开,走过一圈被风景点缀的路,最终回到那个港口。在这漫步的途中,你若看见朝岸边飘来了一叶漏水的扁舟,便会好心停下来将它拉上岸,舀掉水,修补好,或者与它同行一路。风乍起,扁舟离去,你又自己安然上路。
  你是那个旅人,我是被你修补的船。我所能航行的范围,圈定在被你的命途所环抱的那面湖泊之内。清澈的碧水是我对你全部的挂念。我的漂游,只是为到下一个港口去与你重逢。彼时若你已经走不动,我将承载你,泅渡到那个最终的港口。
  这是我身为一只漂游的范围已被这泊感情的湖水所圈定的船,所能企望到的最好的宿命。毕竟,这一池碧波,成就了一方山水,使得你在岸上的一路景致盎然。
  这个喻自己为一只船的男子,线条锐利分明的面孔上,至今仍然清晰直白地写着成长时代的印记。和过去少年一般没有什么改变。
  这是多么特别,多么不完整的男子。一个普通而完整的人到了这样的年纪,从骨子里已经练就了遗忘和私我的禀赋。该拾起的拾起,该放下的放下。岁月的年轮碾过他们日渐钝重而坚实的内心,身体亦逐渐庸堕陈旧。已经因为生活的既定而变得无所期望,或者因为怀才不遇境遇潦倒而继续怨天尤人。而简生固守的不是这些。
  他追寻的是自己内心的记忆与光线。
  3
  寒假快要来临之前,简笙为了生计,利用曾经的名望和交情,去给在私人画室开办的少年美术培训班教课。
  他是才华和苦练成就的画家,圈内很有些名气,画展不久前才在几个城市巡回举办。但他身为国内最顶尖的美术高校的教授,现在却辞了职南下,委身到少年培训班去教课。许多人对此不解。但是他心中没有丝毫不平之感,只觉得这样的方式,能够获得最令人满足的生活。
  淮平日里的白天给附中的学生上课,非常的劳累。晚上回到家,她偶尔痉挛,随之而来的疼痛已经扩展到了四肢。简生曾经劝她不要再去上班,但是她微笑拒绝。
  也许过不了多久,自然不能够再去上班,但不是现在,她说,我需要去工作,不愿意在家里,终日与病情厮守,那样会因为单调和枯燥而觉得生活无望。她说。
  简生教课都是在周末。平日里的时间,他的空闲很多。在家中做些家务,收拾房间。又买来了很多盆植物,养在阳台上,还摆满了每个房间的窗台。都是些朴素而平凡的花草。茉莉,栀子,紫罗兰,矢车菊,香水玫瑰。他总是喜欢它们的暗香。那种丝丝明灭与不定的气息在空气中游移,类似记忆。
  他自己动手在阳台上固定好了几根网状横竖交错的竹竿,种下四株牵牛花,让藤蔓盘绕着它们旺盛成长。
  阳台的顶部两端固定着牵引晾衣绳的铁架,他便又找了两只米黄色藤条做成的篮子,种上花葶悠然垂落的清秀吊兰,左右各挂一盆。他相信等到这个冬天过去,春夏来临,阳台上将会是盎然的绿荫。
  爱种花草的男子,若不是因为以此谋生的职业所迫,便是有着不凡耐心并且心境安和的人。简生在家中不仅照顾花草,并且还热衷于用自己的创意装饰房间。在淮的家中,他自己动手,拆掉了陈旧的灯罩,将废旧的,染上了斑驳墨迹的宣纸用考究的方式折叠起来,内面用捡来的竹篾做成简单的支架,支撑成方锥,圆锥,不规则的长筒形等,一只只新的抽象灯罩就做成了。罩在灯泡上,光线柔美,映照起来,仿佛水墨画一般,看起来简直是令人惊奇。
  比照着家里剩余的那些小块木头画框的碎料,画了很多小幅小幅的花草写生。大多数是清亮透明的水彩,也有水粉,还有油画。然后和画框拼装好,挂在墙上。巧妙而艺术地遮掩了墙上的污迹和暇眦。画框并不都是完整的,有的只剩下一根宽边的料子,他就只做了画框的一道边,在那根边框上面打两个洞,用粗绳穿洞而过,然后再和画纸相连,斜斜地照样挂在墙上。粗糙而简约,却一看就知道匠心独运。
  家里的桌子和柜子上,随时都用简单的平玻花瓶养着一束束鲜花。瓶中清水折射着绿色茎杆的影子,看着安宁。
  淮每次回家的路上都揣测今天家里会有怎样的新花样,揣测得内心甜蜜喜悦,心情激动。仿佛一种最优美的挂念,引人渴望回家。匆匆回来,一进家门,就习惯性地环视家里一番。家里总有出其不意的新变化,犹如一件美丽的礼物,藏在角落里等待自己发现。她亦总是能发现它们。并且为这些细节之处的新变化而满心欢喜。溢于言表。
  他站在她身后,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喜欢吗,他问。
  简生,你真是一个令人欢喜的人,她说着,笑容蔓延在脸上。
  在厨房吃饭。核桃木的小饭桌上,靠墙的一边放着一瓶养在清水里的洁白马蹄莲,静默高洁。厚厚的格子桌布掀开,几碗家常饭菜已经做好,用碗扣着放在桌上。连筷子都摆好。他还不怎么会做饭,炒菜煲汤都做得简单,倒还味道可口。
  简生一直都相信,通过精心条理生活的细节来进行理疗,效果胜于药物。好的心情,规律合理的作息习惯,干净营养的食物,清新的空气,花草的绿色和辛香,还有美好的音乐。这一切对于淮,应该会是百利而无一害。他为此尽心尽力。
  南方一年四季都蔬果繁多,每顿餐桌上总是少不了体贴地切成三角块的西瓜,或者已经剥好了皮的葡萄。削掉了皮的桃子切成块片,放成一大盘,鲜翠欲滴。或者就是一杯用榨汁机鲜榨的果汁,只加少许的白糖,端到面前来。色泽酽酽,鲜美诱人,连看一眼都胃口大开。客厅里的唱片机里放着隐约的音乐,通常是悠缓的大提琴,有时候也放男低音歌唱的俄罗斯民歌。声音如水一般流淌,却又带着华丽的怅然。两人相对而坐,吃饭,笑谈。简生不改一口温和清晰的北方话,言语节奏疏朗,连听起来都令人舒心。
  这个自少年起就对自己一往情深的男子,此刻在身边关照她。布置她的家居,照顾她的生活。
  她时常会幸福得反而忍不住怅惘起来,竟担心自己身置的这片安宁祥和,会有终止的一天。
  傍晚他们保持着饭后外出散步的习惯。
  走出屋子,外面冬天的空气微凉。傍晚的天色,日和风清。一路上,简生对淮说起自己在圣彼得堡留学时的记忆。他说,我时常在涅瓦河边,见到那些身穿素衣悄声言语的情侣。一次我坐在那里写生。正是雪过初霁,天光一片淡定清澈,有迟来的夕阳照耀雪面,空气冰寒,让人神清气爽。东正教堂的尖顶在远处,覆盖着童话般的白雪。
  我画画的时候,一对中年男女站在我旁边不远的地方,身穿黑色大衣,头发浅白,略略有些发胖。十分安静,一直无言,长久地眺望河水流向默寒的远方。我画了很久之后,他们准备离开。我听见那个男子温和地用英语说,亲爱的,你冷吗。女子回答,我不冷,亲爱的。但我们还是该回去了。
  说完两人挽着手,像他们一贯的那样,默默无言地离去。他们站在那里的时候,像两只守望教堂的鸽子。没有拥抱,没有亲吻,连言语都没有。只有干干净净的缄默,与存在。
  必定是一对平凡而幸福的欧洲夫妇,来这里度假。我回味刚才他们的那一幕对话,平和安恬,惺惺相惜。正如他们留给我的背影。那种婉转如泉的宁静,美得无以言表。
  可是多年之后回想起来,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和贪婪。那个时候,辛和就在我的身边,我们也一直是像那对夫妇那样,平静生活,长久相伴。但是因为我面对这种平静生活时的心情与她的有所不同,所以我即使身处同样的幸福之中,都竟然感觉不到它的难能可贵。还在艳羡别人的幸福。
  我给她带来的不幸,或许只能来生再偿还。
  淮默不作声,她看得见他的挣扎和犹疑。一切只能顺其自然,若他什么时候调转马头回到原来的幸福当中,那么也就都是注定的事情了。她亦束手无策。只希望此时此刻的幻象,能够得以延续。
  4
  简生与淮生活将近一年。从去年的冬天,直到又一年的秋。这生活的极度的静,只让人感觉仿佛是缓缓地沉入深不可测的海底。先是渐渐听不到岸上的声,然后继续下沉,变得看不到光。
  光还逗留在窗户外面。包括我们的时间,记忆,我们的所见所闻,幻象,梦境。在德彪西的钢琴小品中,她还坐在房间里,背对着他的注视,面向窗户。光线越过了窗台上繁盛的盆栽植物的绿叶,照在她的整个身体上。整个轮廓被镀上了一圈完整而光滑的氤氲。每一丝头发都在灼灼闪亮。她的背部身体裹在被阳光照耀得接近透明的白色睡衣里,因为瘦弱,衣服显得庞大,像是一具要蜕下的蝉壳。他始终是在她后面,从来不得以看见她的痛。
  天气很好,简生。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天气。
  这是已经没有再工作的淮。她不能够再工作,因为不定什么时候,她的手就痉挛得抓不住笔,腿发麻,刺痛,站立不稳。只能留在家里,长时间的休息,按照医生给的标准,做伸展性的肢体活动。他看着她背影说,淮,明天该带你去医院做检查了。
  淮说,我不想再去,简生。那是枉然。我这样会很好。
  人一旦生病,诸多事情便不能自行选择。需要躺在双上接受外界的摆弄。各种各样的病,各种各样的手段。打针,输液,抽血,牵引,引流,穿刺,血透,移植,化疗……身体在病床上,虚弱并且不再有羞耻,再也由不得自己自由掌控。而所能掌控的,唯有坐在你身边的人对你的怜悯和关注——如果有的话。于是开始呻吟,开始要求迁就,一遍遍向来访的人唠叨自己的疼痛和不幸,每说一句话需要旁人一次次俯下身来倾听……借此弥补自己的虚弱和无能。他们恐慌地问,医生,我得这个病会不会死?
  人自然会死,只不过这个迟早的问题。而人面对这个时限,常常会贪婪并且不甘。
  她不愿如此看到自己过早躺在病床上,因为虚弱而受人摆布,或凭借虚弱去摆布别人。选择仍然在自己家里,慢慢微笑,慢慢生活。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而这世上一切事情,若你真要当它没有发生,它就可以在你意识中毫无意义地隐去,真切地如同没有发生。这是另一种积极意义上的掩耳盗铃,若用另一种优美的说法来讲,便是境由心生。
  她在用着形而上的心境坚持生活,因此一些形而下的事情便需要他亲力而为。要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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