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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广陵潮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李涵秋-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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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不动。只是一排的树木,比当初繁茂得许多。左边竹篱里面,知就是红珠家里了,自己低头看了看衣服,大着胆跨进去。第一个先瞧见红珠的妈,不由的打了一个寒噤,又倒退转来,隐在一株樱桃花底下,隐隐的看见堂屋上面,设着两张裁缝案子,七八个成衣,花一团,锦一簇的裁衣服,一个女郎松松梳了一个抛家髻,站在旁边,指手画脚的说话,她那两个胭脂粉颊儿,是云麟认得,再也不会错的,正是红珠。一眨眼她的妈已转入一间小房子里去了,自己这才从花底下踱出来,咳了一声,红珠将头一掉,正同云麟打个照面,不觉堆下满脸笑容,兀的重又忍住,云麟赶上几步笑道:“阿呀,我们好久不见了。”

  红珠未及答言,他妈早从房里跳出来,见是云麟,放下一副铁板面孔,说:“原来是云大少,耳报神怎的这般快,云少爷到知道我们到了。”云麟欠了欠身说:“妈妈好,我原不知道,是一路上碰着你们小珍子说的。”红珠的妈冷笑道:“原来是这贱货告诉少爷的,可惜我们此番回来,是洗手了,没有房间给少爷坐。少爷是读书君子,谅该体贴我们,不用见气。”

  云麟此时被他这几句不冷不热的话,到噤住了,只是呆呆的望着红珠。红珠只当云麟听她妈如此说法,自然赌气走了。谁知云麟仍是不走,不禁叹了一口气说:“妈呀,横竖云少爷也不是生客,将就在我的房间里坐一坐罢。”说着摆摆手,将云麟引入后面一进。小珍子正在廊檐底下坐着,见云麟到来,不觉站起来笑道:“我告诉我们姑娘,她还说我是说谎。如今看可是谎不谎。”

  红珠也不理会,走入房里,斜签着身子向妆台旁边一坐。云麟忙跟进来,提起在南京蒙她救拔的情义,并且说:“那时候,只因为接到家中电报,连到你那里别一别,都来不及。以后又去湖北一趟,乘的轮船,一般也靠在南京码头,都自同着长辈亲戚一路走,又耽搁的时辰少,发了几次很,想上去望望你,主意还不曾拿定,那劳什子轮船,早崩东崩东开了。你赠我的那一张小照,没有一天不放在我那一张书桌上,焚香供着。睡觉时辰,拿来搁在枕旁,都要想着你小名儿,叫几遍,这一夜才睡得宁贴。我若是有一句虚言,叫我将来不得好死。”

  红珠此时听他说了这一大篇话,不由将个头掉转来,很很的向云麟望了一眼说:“以前的事都不消提了,只是你今番又跑到这里来做甚?你还不曾死心塌地,将这个嫖字丢掉了,你这人不是白埋没了我这颗心。”说着,不由眼眶一红,拿手假装去理鬓,忍了忍,又笑道:“我问你,自从离了我那里,不知又结识了几个姑娘。汉口这码头是很热闹的,我听见人说,就是歆生路那一带地方,也不知有多少班子。像你这种人总该是花天酒地的去闹着玩了。”

  云麟急道:“我这人难道就是个猪狗,好歹也不懂得。我便是同你相好,我难道是专讲究这嫖字。我们起先是怎么认识的,你也该记得,我何尝不明白你的苦心。我要不是因为是你,我又何苦白白的赶着来看你,还吃你妈的老大奚落,到饶得你责备我不把这嫖字丢掉了。我告诉你罢,嫖字是早经丢掉了。我这一趟看望你,断不忍心再轻薄你说是嫖。况且你妈说得好,你们此番是洗手了,只算你是我的亲妹妹,听见你们到了扬州,也该来走一趟。”

  红珠笑道:“阿呀,言重,不敢当,我不配有你这哥哥。”说完掩口一笑,又笑道:“既然如此,就在这里多歇一会儿再走,聚一次,是一次。……”红珠说到此,声气已有些哽咽,勉强高声喊道:“珍子你去叫奶奶预备一桌便饭,我留着云少爷在这里谈心呢。”小珍子答应了一声,她自去了。云麟此时向床上一睡,扯过红珠睡的那一个雪白洋枕头,放在鼻上嗅个不住,红珠回眸一笑,说:“这成个甚么样儿,防被人瞧见。”云麟一咕噜坐起身子,说:“正是呢,如何不曾看见你姐姐妙珠?”红珠道:“她去年就在南京嫁人了,是个山西客人办皮货的,我老子就跟着我姐姐过日子。”云麟双手拍着大腿恨道:“该死该死,她又嫁了。”红珠冷笑道:“你这人好奇怪,难不成我们该当姑娘当一世,尽着人欺负,一总不想跳出这火坑。就你这句话,便看出你这人的心,原来比生姜还辣。”云麟怔了一怔,说道:“难不成你也想去嫁人?”红珠益发生气说:“我甚么不嫁?我是该一世吃这把势饭的?”

  云麟呆了半晌又点头说道:“好妹妹,你的话,怕不有理。就是我这颗心,难道不想你跳出火坑,到人家去享福。只是我活在世界上一天,就像你总不该去嫁人,要说是我安着坏心呢,我可以对天发誓,然而叫你不嫁人这句话,又实实在在的有些不在情理,奇怪我自己的心,也有不能相信的日子,叫我怎么说法呢?”云麟说到此,也就泪痕满面。红珠此时早把个头掉过去,望着窗子外面,拿手敲桌子,一言不发。好一会又转身笑道:“不谈罢,你看天色已晚下来,我们究竟又隔了一年多不见了,你想还得意?”

  云麟笑道:“正是要告诉你呢,你在南京那一番待我的情义,我一到了家,便长篇阔论的告诉我们姊妹,又告诉我那个仪妹妹,她们都佩服你得了不得,都想同你见一见,这一来我定然接你到我家里去走走,想你也该答应。”红珠笑道:“这话放着再说。但是你的亲事,同你那个仪妹妹可放了聘不曾?”云麟道:“我已娶了,却不是仪妹妹。”红珠笑道:“大喜大喜,我来补个贺儿。”说着提起袖子拜了一拜,又笑道:“新人想是不丑。”云麟微微一笑。这时候房里的灯已点得透明,小珍子同一个打杂的将酒菜送上来。红珠让云麟上坐,自己侧首相陪。小珍子一旁斟酒,忽然向红珠说道:“适才裁缝师傅说姑娘那一件芙蓉罗的夹袄子,领口上意思要想替姑娘编一对双喜,取个吉利儿。这衣服毕竟是。……”

  红珠忙丢了一个眼色给小珍子说:“你明天告诉他,横竖是家常衣服,随他们编双喜也好,字也好,这又甚么要紧,巴巴的要你来说。”云麟此时一心一意将一对眼珠儿放在红珠脸上转来转去,端着酒杯子,也不知道吃酒。他们说话,一总更不曾听见,只见酒酣时候,云麟早挪过身子坐到红珠椅子上来。红珠笑道:“这寡酒没味儿,我唱一套曲子给你听。”

  云麟摇头道:“这尽可以不必,我们清谈到好。”说着将个脸已靠着红珠腮颊上来。小珍子知趣,早躲出房外。红珠扭头笑道:“你不用唣,怕关了城门,不好回去,赶快些吃饭,我也不留你。”这时候早听见她母亲在外面吆喝,叫打杂的点好灯笼送云少爷进城。云麟很很的向红珠望了望说:“这你人真是很心。”

  红珠笑得抬不起头来说:“你想甚么呢?就是你要歇在这里,也没有别的想头,你不相信。……”红珠说到此,便马跨着坐到云麟身上来。云麟知她这话里有意思,也就晓得她是月信适至,依然将红珠搂入怀里,笑道:“好人,我们坐谈一夜也使得。”红珠斜瞅了云麟一眼说:“你这人真是难缠,我便到我妈床上去睡,让我这干净床给你,想还使得。”

  云麟摇摇头。……这一夜云麟便同红珠絮絮的睡在一张床上,将这两年阔别情事,谈个不休。谈到亲密的地方,云麟嬉皮癞脸,只管同红珠挨磨。又笑说道:“你可记得那一年,你留我在你这里住,那时候我还是个童男子,你笑着叫我脱小衣服,我只吃吃的笑。你在我背上击了一下,骂我是蠢牛。可怜我这蠢牛真是蠢不过,足足忙了大半夜,依旧是。……”红珠此时已是笑得拢不起嘴,一翻身拍了云麟两下说:“你敢再嚼舌头。”云麟笑道:“不说不说。”红珠又笑道:“你替我好好睡。”云麟笑道:“我睡就是。”说到此已经将红珠拖入被里。红珠道:“你敢是要我的命。”云麟笑道:“常听见人说这东西在身上,另有一种风味,好妹妹,何妨给我尝尝。”

  红珠重重的戳了他一下子,再不答话。次日天明,云麟怕家里盼望,盥洗盥洗,早又跳入城来。刚才走至他岳家那一条巷口,猛然从耳边递过一片枪声,……拍咚……拍咚,拍咚,拍咚……不由吃了一吓。停了脚步,递神再听。那连珠的枪声络绎不绝,此时路上还没有甚么行人,三脚两步忙望他岳家门口飞奔。一眼看见大门开着,有一个老家人抱着头躲在门背后,只索索的抖。里面那一派呼喝之声,更不消说得。云麟不禁寒了半截,说:“敢是被了强盗。”此时待要进去,又不敢进去。那一个老家人早瞧见云麟,招招手指着里面给他看。云麟急道:“这这这是甚么缘故?”连问了两声,谁知那老家人更被云麟吓得呆了,一言也回答不出,只有指手画脚的分儿。好容易从里面跑出一个女仆,低着头咕着嘴说:“就是天王爷爷,也不中用,去请老爹就拦得下来吗?照这样看起来,一百世不得儿子也罢,像我就不干净相…”一抬头看见云麟,说:“姑爷原来回来了,快进去瞧瞧热闹。我们大相公在那里拿着洋枪杀他的娘呢。”

  云麟听见这话,才知道里面没有甚么强盗,就是柳春,点头笑了笑说:“你去请老爹也好。等我进去看看光景,为甚么闹成这个样儿?”于是跑着走入后一进,果然看见柳春横眉竖目,手里持着一柄十三响小洋枪,连珠的开放。才瞥着云麟,说了一声:“姓云的,你也回来了。……”说时迟,那时候扳过枪口,对准云麟心口一枪,只听见拍咚一声,却不是云麟倒地,原来他那手枪是吓人顽的,并不曾安着枪子,早见龚氏一把将柳春扯在怀里,说:“畜生,你有话尽说,你口口声声要寻你的妹丈,你妹丈那一件事得罪了你,也不说个明白,拿着这牢瘟东西,把人耳朵都震聋了。姑娘也不用生气,他是我的儿子,你是我的女儿,我没有甚么两般心眼儿。”云麟见这光景,已明白九分。见他新妇柳氏,正站在房门口,赶紧一步便跨入房里。柳氏薄问道:“你昨夜在那里的?。……”

  柳春更不待他这话说完,又跳起来喝道:“在那里的呢,你不消问他,只须问我。”又指着云麟道:“好姓云的,明似珠被人欺负够了,你也不问问她是谁的妻子,她留你住宿,你便在她那里住宿,我有本事砍了你再去砍她。”愈说愈怒。龚氏也抱持不住,只见柳春跳得比桌子还高。此时手枪已被龚氏夺过去了,他只摩拳擦掌,想来同云麟厮打。龚氏同柳氏听见柳春如此说法,也觉得云麟太不正经,怎么闹到未过门的舅姆子那里去了。大家便来追问着云麟,问昨夜果然在这明姑娘家里是不是?云麟此时有口难分,却又不敢说是在红珠那里住宿的,只管支支吾吾,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柳春越发觉得他贼人胆虚,闹得真个几乎将房屋打翻过来。一霎时先前那个去请柳春堂的仆妇回来说:“老爷说,大相公是他的老子,老爷是大相公的儿子,任凭大相公怎么样闹法,老爷是不敢回来查问的。”说着又哈哈一笑说:“老爷说得太蠢,老爷把个手一直伸到下面,不知抓着甚么还打了两下子,说总怪这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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