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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红楼心解 作者:俞平伯-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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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如第十一回凤姐问秦氏的病说,“你公公、婆婆听见治得你好,别说一日二钱人参,就是二斤也能够吃得起”,改成“二两”,未免寒酸;在第十四回凤姐协理宁府,吩咐道,“这四个人在内茶房收管杯碟茶器,若少一件,便叫他四个人赔”,又作“四十个人”阔绰得没有情理。又第三回写黛玉的形容,有名的句子如“似蹙非蹙的笼烟眉,似喜非喜的含情目”,却改为“眉弯似蹙而非蹙,目彩欲动而仍留”,也并不见好。
  此外有因脱误而闹笑话的。如第十四回追荐秦氏,以缺了:
  正伏章申表,朝三清,叩玉帝。禅僧们行香。
  十六个字,变为“那道士们放焰口”了。
  第十九回宝玉到花自芳家,原作:
  花自芳忙出去看时,见是他主仆两个,唬的惊疑不止,连忙抱下宝玉来,在院内嚷道,宝二爷来了!
  抄者把“抱”字误写作“跪”,于是变为:
  花自芳忙出去,看见他主仆两个,唬的惊疑不止,连忙跪下。宝玉来在院内,嚷道,宝二爷来了!
  这情形够古怪的了。
  所改诗句亦往往错误,如第二十三回宝玉初进大观园,赋春夏秋冬即事四首,其《春夜》云,“隔巷蟆更听未真”。乱点虾蟆,本形容更鼓,是虚说,各本已多误。此本作“蛩蟆更深听未真”,变成虾蟆跟蛐蛐在春天一块儿叫了。其《秋夜》云,“沉香重拨索烹茶”,改作“沉吟趺坐索烹茶”,宝玉一进大观园就打起坐来了。
  以上所举虽东鳞西爪,很不完全,而妄改的情形已可见大凡。所以这些“异文”不过是“异闻”而已,对我们校订《红楼梦》文字的工作,用处不很多。
  一九五四,三,二十二病中。
  
  记嘉庆甲子本评语
  我近来得到一部嘉庆年刻本《红楼梦》,凡百二十回,上写着“藤花榭原版耘香阁重梓”,并题明“近有程氏搜辑”云云,可见离程刻不远,下署“甲子夏日”,当是嘉庆九年(一八○四)的本子。这本上有许多评语,不知何人手笔,最末有“光绪十四年三月既望古越朱湛录于襄国南窗下”,这是抄录批语的姓名。这些评语都跟后来《金玉缘》本的太平闲人、护花主人、大某山民的评不同,想是嘉道年间人写的。
  这些评语也不太好,每把后四十回与前八十回混合了讲,但他看本书却很细,是忠实于《红楼梦》的。现在从这本上摘录一些较好的来一谈。
  (一)第一回:“当此日,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裤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母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训之德,以致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集以告天下,知我之负罪固多,然闺阁中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灭也。”批曰:(以下所引都是眉批,夹行批另注出)
  九十五字作一句读,惟《左传》、《史记》有此长句。
  按《红楼》开首一段实为全书总批,仿佛自序性质,其中多长句。依我看,几乎一二百字可作一长句读。此批颇好。
  又同回石头说话,批曰:
  石言载在《春秋》,并非故作奇笔。
  这合上例又说明了《红楼梦》与古史有一种关连。
  (二)《红楼梦》上还有一个老问题经过多人提出,即第二回说生元春后次年生宝玉,与下文元妃省亲时说,虽为姊弟有如母子,明显地冲突;所以有的抄本,刻本如程乙本都往往改了。改得也不见得妥当。这原是很难的,且不去说他。这书批道:
  次年二字误,妙在冷子兴口中演说。彼不过陪房之婿,未得其详耳。
  嘉庆本偏重于程甲本。这儿用冷子兴传讹的说法,替作者圆谎,似乎也不见别人说过。虽未必是,亦可姑备一说。
  (三)第七回焦大醉骂,本书特笔,极力暴露封建大家的丑恶。焦大在这里代表了作者的意思。也有两条批语:
  作者所欲言,借醉汉口中畅言之。
  “有天没日”四字屈曲之甚,此诗人忠厚之遗也。
  (四)《红楼梦》写衣服,每避免真正的满洲服装,当时有所违碍,不得已耳。如记北静王的一身打扮是梨园装束,明朝阮胡子的打扮,已见另文。但书上亦有用真的地方,不过写得很隐约。如第十一回凤姐在宁府天香楼看戏,批道:
  上楼提衣是(旗)装
  虽只寥寥七字却很搔着痒处。“款步提衣上了楼”,这描写穿旗袍贵妇人的行动是非常形象化的。
  (五)第十四回“享强寿贾门秦氏宜人之灵柩”,批曰:
  计贾蓉年二十岁(见第十三回)秦氏不过二十上下耳。享强寿三字虚诞假借已极。此正是作者妙处。
  他懂得《红楼梦》多用虚笔,也是很好的。按“四十曰强,而仕”,见于《礼记》。
  (六)第十五回本书有这么一段:
  老尼道:“……张家连倾家孝敬也都情愿。”凤姐听了笑道:“这事到不大,只是太太再不管这样的事。”老尼道:“太太不管,奶奶可以主张了。”凤姐笑道:“我也不等银子使,也不做这样的事。”净虚听了打去妄想,半晌叹道:“虽如此说,只是张家也知我来求府里,如今不管这事,张家不知道没工夫管这事,不希罕他的谢礼,到像府里连这点子手段也没有的一般。”凤姐听了这话,便发了兴头,说道:“你是素日知道我的,从来不信什么阴司地狱报应的……”
  这里好像看不出有什么可批的。他却批得很好。在“张家连倾家孝敬也都情愿”句上批曰:
  吃紧语,投其所好。
  在下文总括地眉批曰:
  其实发兴头在倾家孝敬句,老尼巨猾知凤姐不肯便发兴头,故将不希罕谢礼句替他撇清,再将没有手段句一激,使凤姐发兴头原不为谢礼起见也者,而凤姐喜矣,故曰便发了兴头也。
  凤姐“发兴头”虽是事实,写得却很空灵。批者说得分明,她原在听了张家肯倾家孝敬便发兴头了,书上偏不这样,把它按着,留到下文老尼激发后再点出,似乎凤姐好胜负气,并非一味的贪财,给她留了一些地步,用笔实中有虚,于老辣中见微婉。评得极是。像这按语,未免蛇足矣。
  (七)《红楼梦》脱胎《西厢记》,而加以灵活的运用,评者亦有一处指出。第十六回记黛玉奔丧后回来,宝玉看见她。
  宝玉心中忖度黛玉越发出落的超逸了。
  夹行批云:
  《会真记》,穿一套缟素衣裳,合评精细固也,然尚说出缟素来。此但从宝玉心中忖度,用“超逸”字、“越发”字不觉黛玉全身缟素活现纸上。《红楼》用笔之灵往往如此。
  脱胎非抄袭之谓,这也是很好的举例说明。作者写到这里,恐怕的确会联想到双文的一身缟素衣裳,不过正惟其想到了,更得回避它。下“超逸”二字得淡妆之神而遗其貌,正是作者的置身高处,非世俗的笨伯文抄公可比。这是谈《红楼梦》的传统性时不该忽略的一点。
  (八)谈到大观园也有很好的批,不过他没有发挥,他的意思亦未必跟我的完全一样。近来颇有人注意大观园所在的问题,或来问到我,我每每交了白卷。大观园虽也有真的园林做模型,大体上只是理想。所谓“天上人间诸景备”,其为理想境界甚明。这儿自不能详说,且看批语。在第十七回上:
  只见正面现出一座玉石牌坊……宝玉见了这个所在,心中忽有所动,寻思起来,倒像在那里见过的一般,却一时想不起那年月日的事了。
  批曰:“可见太虚幻境牌坊,即大观园省亲别墅。”其实倒过来说更有意义,大观园即太虚幻境。果真如此,我们要去考证大观园的地点,在北京的某某街巷,岂非太痴了么。
  (九)我常常谈到《红楼梦》多用虚笔。上文第五节批语已说秦氏“享强寿”是虚诞的。第二十八回上宝玉、薛蟠等喝酒行令,蒋玉菡酒令用了“花气袭人知昼暖”,妓女云儿告诉他这是宝玉丫鬟的名字。批曰:
  云儿偏知道,奇极。非云儿真知道也。文法必如此方见生动。
  这也是明通的话,当然也可以呆说:安见得云儿不知道呢?不过宝玉的丫鬟的名字,云儿实无知道的必要,文章到此必须叫醒;若用薛蟠、宝玉等人说出,便觉呆板耳。
  
  (十)本书有许多对话是很尖锐,甚至于有些尖刻的。如第三十回宝钗说怕热,宝玉就拿她比杨妃。宝钗冷笑了两声,便说:
  我倒像杨贵妃,只是没一个好哥哥好兄弟可以做得杨国忠的。
  批曰:
  语妙天下。元春现是贵妃,宝钗即以杨国忠比宝玉也。
  这好像没说什么新鲜的,我们也可以懂得,只“元春现是贵妃”一句便坐实了《红楼梦》的现实性和批判性。宝钗当真以杨国忠比宝玉,也就是作者之意如此。无论以杨妃比宝钗,以飞燕比黛玉是贬(第二十七回),即以杨国忠比宝玉也是贬,以《一捧雪》的严家来比贾氏也完全是贬(第十八回)。《红楼梦》对贾府,对贾宝玉,对十二钗之首座钗、黛,十二钗之殿军可卿,这样的否定,我觉得现在这通行的自传说,实在有重新考虑的必要。
  (十一)主张自传说的每以曹做员外郎,贾政也做员外郎,又引脂批“嫡真实事”,证明贾政即曹,贾宝玉即曹雪芹。这是比较有力的。但就《红楼梦》本书来看,对贾政、王夫人并无真正赞美之词。如第三十七回贾政“端方清肃”等语也是后人加的。《红楼》作者似并不怎么喜欢贾政、王夫人公母俩。还是雪芹对他的爸爸、妈妈感情不好呢,还是压根儿不这么一回事?这个问题暂时不易解决。
  批书人对贾、王也都没有好感,得作者之意否自当别论。对于贾政的,我引两条:
  王夫人护持宝玉,每将太君挡头阵,此时用此数语恰合,岂知政老提起老太太索性要绳来勒死宝玉。世之不孝不慈,而自附于道学先生者,可以鉴矣。(第三十三回)
  本文是这样的:
  王夫人哭道,宝玉虽然该打,老爷也要保重。且炎暑天气老太太身上又不大好,打死宝玉事小,倘或老太太一时不自在了,岂不事大。贾政冷笑道:“倒休题这话。我养了这不肖的孽障,我已不孝,平昔教训一番,又有众人护持他(夹批,“明明是说老太太”),不如趁今日结果了他的狗命,以绝将来之患。”说着便要绳来勒死。
  后来王夫人说到“夫妻分上”,贾政方长叹一声向椅子坐了,泪如雨下。批曰:
  然则非看老太太分上饶宝玉,仍看夫妻分上饶宝玉,贾政果何等人耶。
  说明贾政(假正)是封建社会的假道学,很明白的。其他不满贾政的话也很多,兹不详引。
  关于王夫人的,我也引两条。在第三十回上称王夫人“是个宽仁慈厚的人”,眉批曰:“四字赋之。”又本回总批曰:
  王夫人不能教子但迁怒于使婢。当时金钏跪求有“见人不见人”之语,明明示以必死;况其时金钏所云并无大过,也卒忍心撵逐。作者特下宽仁慈厚四字,赞之乎抑讥之耳(疑乎字之误)。
  他解释“宽仁慈厚”是反语,虽稍迂曲,但其治王夫人、金钏之狱,我想是公平的。我们决不能说作者不站在金钏、晴雯这一面,却站在王夫人一边去。这不仅在感情上,且有思想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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