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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曳影尘梦-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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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到仅凭自己的意志,快要支持不住了,今天的爆发就是一次预示,预示着自己的意志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快要难以收拾了。

爱之深,恨之切。

他不想伤害绎儿,却在冥冥之中加倍的伤害了自己。

他的心在矛盾痛苦的煎熬中,已然是血肉模糊的没了样子,眼见着,便要骤停了。

这个月夜对于谢弘而言,同样是辗转难眠的。

他隐约能够感觉得到,绎儿与赵祺之间极为微妙的不和谐。

绎儿越是在他的面前表现出对赵祺的格外亲热,就越是证明了她与赵祺之间不可溢于言表的隔阂。虽然,那是不着痕迹的,但对于他而言,恰是可以意会的举动。

这些日子,他忌惮着绎儿已然成为现实的身份,抱以谨慎,也是自重的态度,不敢去探望一次。只是在每一夜的清冷月光中,默默地念着她的名字,为她愁肠俱断。

案子没有一点进展,依旧这样僵持着拖时间。

时间如流水,他的心绪如同乱麻。

好容易等到赵祺回来处理了,却万没料到,一向脾气好的出奇的他,居然为了一时的负气而撒手不理妻子的死活,大吵了一架,便把自己关在房里生起了闷气。

他实在是难以琢磨透赵祺的心理,更猜不透他们之间的矛盾究竟因何而起?难道是自己么?

他努力摇了摇头,回答自己的只有苦笑。

绕了一大圈,最后竟又回到了原地,造化弄人啊!

无眠还不止他们两个人,绎儿倚在干草垛上,阖着眸子,看似平静的睡容下,却隐藏着最激烈的痛苦挣扎。浑浑噩噩间,她的脑海中反复着赵祺从未有过的愤怒神情,耳边尽是那一句“既然你认为我不配做你丈夫,你就等着他救你吧!”颠来倒去的折磨着她的神经。

在自己的心目中,一向温和平静的祺哥哥如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仅仅是因为自己提“谢弘”太过频繁了么?他从来就不是这么小器的人,他的宽容就像大海一样不可估量,哪怕是对仇人,也是一径的真挚友善,难道冥冥之间,在这世上,他的宽容所无法容忍的唯一一个人,竟是谢弘么?

她在梦里,含着泪呢喃着呓语,反复念叨的也只是一句话:“……你的眼里……把我当过丈夫么?早知如此,何……何不去嫁他……”

她倔犟地想把懦弱的眼泪收回去,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陡然间惊醒了过来,她的心头仍旧禁不住一窒的痛,紧蹙了眉头把脸埋到了膝间,呜咽着只有自己才懂的话:“他说这样的话,莫不是怨我怠慢了他?我早该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何况……”

眼前一幕幕,更让她确信自己的判断:洞房花烛夜,他佯装醉酒;锦州之行,他熬夜看书;他克制着自己,不碰她,不理她,不和她多说半句话——她不敢往下想,不愿往下想,原来这一切只因他知道了自己与谢弘的“私情”,于是乎,便厌弃自己,轻贱自己,甚至是在怀疑自己的清白。

此时此刻,只觉得头痛得都要炸了,嗡嗡得作响,倘若真的如此,她宁可一死,也不愿这般被人耻笑,糟践了好端端的一个名节。

她抬头向小窗外蒙蒙亮的白雾望去,投去绝然的一笑,泪水在冷艳的脸颊上干涸了。

天,毕竟是亮了。

第十三回

 晨曦的橘红中,雁奴提着食盒方才出厨房门,迎面便遇上了一脸倦容的谢弘:“谢公子,早!”

“哦!早!”谢弘与她擦肩而过,忽又站住了,扭头叫她,“哎——”

“嗯?”雁奴应声回头,“你叫我?”

“嗯……”谢弘沉吟了一下,犹犹豫豫,然又故作轻松地从碗橱的纱壁里取了碟点心,“你家小姐……还好么?”

“勉勉强强吧!”雁奴的小嘴不经意的扁了一下,抿了一道弧线,“不晓得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你……好好照顾她吧……”谢弘为她打气,故作信心十足地一笑,“让她放心,我……”

他脸上的笑瞬间凝滞了,极快的转为了尴尬,于是沉下了声:“我和赵大哥都会全力以赴,为她洗清冤屈的……赵大哥,是吧?”

“嗯。”

雁奴闻声回头,院门口,赵祺同样是一脸疲惫的笑着应道:“我替绎妹先谢谢你了,凌焯!”

谢弘心底一震,黯然神伤:好一个“替”字!毋需外力强权,只消这区区一个字,便是最不可抵挡的示威,将自己与绎儿之间生生拉开两个世界。

一旁的雁奴全没有这般的精细敏感,听闻赵祺应声,又见他的笑颜,一时兴奋:“姑爷,你不生小姐的气就好呢!昨天,你回来的样子,可把奴婢吓得不清!奴婢就知道,姑爷才不是小器的人呢!”

赵祺温然的笑笑,从怀里取了碎银子,递给雁奴:“绎妹在牢里胃口不好,人瘦了一圈,你记得带些栗子糕什么的,她爱吃这个。”

“哎!”雁奴会意地欢喜着,却又因为赵祺对绎儿的体贴,不禁有着几分作为女儿家的妒忌笑道,“要不,姑爷跟奴婢一起去吧。”

“不用了,我还有事。”赵祺不紧不慢地答道,“你去就好了。”

“那好吧。”雁奴有些悻悻,疾步反身而去,消失在院门口。

院子里一下子死水一样,没有半点涟漪,静得怕人。

“哦,”谢弘率先打破沉寂,言语却不是那么自然,“我过来想弄点点心吃的,赵大哥若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留步!”赵祺未待他走出几步,启唇叫住了他,“贤弟若是没什么事,不妨一起吃吧。”

谢弘半侧回头,有点进退两难的无措。

赵祺亦缓缓转身,用一如既往真挚的笑打消了他的顾虑:“两个人想办法,总好过一个人,你说呢?”

谢弘为自己的多虑解嘲的一笑:“好。”

赵祺向他伸出手,接了他手里的点心:“走吧!去我房里聊。”

谢弘踟躇了一下,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轻巧地推开房门,扑面而来的一袭熟悉的味道,令谢弘不免有几许情难自禁的感伤,沉了呼吸,强掩了心事,提步迈进了从未跨过的门槛。

屋子里弥散着浓郁的藏香味,这与未消失的新婚燕尔的喜气倒也是相得益彰。绛红色古色古香的松木橱柜桌几泛着天然滋润的光泽,似乎并没有因为女主人不在而落上了灰尘。趁着赵祺回身倒茶的工夫,谢弘不自觉地往床上看去,绣着金线的鸳鸯被齐整地叠着,那一对儿玲珑剔透的鸳鸯青瓷枕亲昵地依偎着,在他的眼中分外的刺目,让他不忍再看,忙将视线移到一边,落在了屏风旁的一张卷轴上。

这是一副工笔画,画得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蒙古小姑娘,天真烂漫地与怀中的一只黑色小猎狗玩耍,一侧的落款因为离得远,所以模糊着看不真切。

“那是绎妹十二岁时候的样子,”脑后,赵祺温吞水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几丝回忆的甜蜜,“画这幅画儿的时候,天气挺冷的,笔都冻上了。”

谢弘回头一笑:“没想到,大哥还有一手绝妙的丹青。”

赵祺微微一颔首,递来茶盏:“贤弟见笑了。为了这幅画,绎妹当时还跟我赌了十来天的气,怨我画的不好。”

“大哥把她画那么漂亮,她还不知足么?”谢弘借着话题松爽了一下原本拘谨的神经,呷了口茶笑道。

“她原本是让我画白云的,结果我把她画成了主角儿。”赵祺也乐得调解气氛,换了换话题,怕谢弘不明白,又解释道,“哦!白云就是那只小猎狗。”

“黑色的小狗叫‘白云’?”谢弘哑然一笑。

“没办法!她从小就任性,我犟不过她。”赵祺想起来也有几分好笑,径自笑起来,只是没出声,“她说叫白云,就白云吧。”

赵祺言语不自觉流露出的爱意和幸福,让谢弘方才拥有的松爽成了寞落的神伤,黯然的感觉沿着蜿蜒的血管一寸寸遍布了全身上下,一时僵住了,动弹不得。

他怜她,爱她,连画画都可以为她喧宾夺主,他的眼里除了她,也许真的什么都不存在的那么纯粹,像这沁入脾脏的藏香一样馥郁而浓烈的爱她。他们青梅竹马十一年的情,又岂是自己区区一年的炙烈可以代替的。大约绎儿只是一时稚嫩的好奇任性,此时此地,真正放不下的,只是他自己吧。

谢弘心底一阵阵揪心的痛袭上来,禁不得微微拧了眉尖,然而这一切又怎能逃过赵祺的心细如发,抬头之际,他同样看见了赵祺不动声色的沉峻:原来,他也在痛着,只是不知为什么而痛,难道也是为了绎儿么?

“大哥又在为绎儿担心了?”谢弘试探着去安抚他,“绎儿向来吉人天相,当初在东江也是死里逃生,这次也不会有事的。”

“贤弟无须宽慰我,”赵祺苦苦一笑,长长地叹气,“绎妹这次的祸通了天,能不能全身而退也还不知道。”

“没有杀人,还能硬安上罪名?”

“贤弟大约还不知道,这个朱公子的伯父是遵化总兵朱国彦,母亲是田国老的远方外甥女,沾着皇亲。”赵祺的言语之间已经有了别鹤孤鸾的终天之恨,“别说是找得到耍猴的祖孙,就是找得到,又如何?”

“还没到绝境,大哥何必这么悲观。何况绝处逢生,也不能说没有可能。还是把心放宽点,事情也好做打算。”

“但愿吧!”赵祺看起来接受了他的宽慰,心下稍稍安定了一些,“我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写信给了三桂,他在京城的朋友关系多,消息也比这里通达。可能过两天,我也要亲自去趟京城,刑部的几位大人跟家父是挚友,也许能帮上忙。”

“我倒以为,大哥这个时候离开,绎儿她……”谢弘不无担心。

“我正是考虑到这点,所以才来拜托贤弟。”赵祺的语气是诚挚的,然而内心却痛苦不迭,“只有你的保护,我才能放心。”

谢弘参透了他话中的玄机,却不愿捅破窗户纸,故作不解深意地回避:“大哥言重了!我和绎儿是朋友,与大哥是兄弟,照顾绎儿是责无旁贷的。但若是大哥如此重托,凌焯惟恐有失,实在是不敢担当。”

“你不会的!”赵祺依稀绽出心如死灰的淡然和对他的无比信任,“你会对绎妹很用心,任何人都不会有你做得好。”

谢弘的喉咙口一噎,他万万没有料到,一向温吞水的赵祺,居然亲自戳破了这层窗户纸,虽然很委婉,但确是决然的。他犹豫着要不要表明自己的立场,要不要为自己与绎儿的爱情洗刷去在别人眼中的暧昧,要不要告诉赵祺,自己已经选择了退出。

赵祺似是读出了他的心思,付之大赦样地一笑:“把绎妹交给你,你是不会让我失望的。”

“不!”谢弘脱口而出,抛却了犹豫,“大哥既然是绎儿的夫婿,就当时时用心,让别人比自己更用心,便是对绎儿的轻贱。大哥不是这样的人,所以,越俎代庖的事情,凌焯也不会去做。恕小弟不能听从!”

“公子!”门被“哐”得撞开了,赵祺的侍卫跌跌撞撞闯了进来,“朱公子的母亲来了,要挟着知府大人要对少夫人用刑呢。”

“什么?”赵祺本能地腾得站了起来。

“雁奴为了保护少夫人,被朱家的家奴打了,少夫人为了这个大动肝火,弄得府衙大堂上一团糟。知府大人招架不住,让属下来找公子。”

“快!去看看!”赵祺全然忘记了刚才与谢弘的一番推拒,抽身疾步出了房门。

宁远府衙的大堂之上,朱公子的母亲田氏捂着脸颊上通红的五指印气急败坏:“小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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