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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乌泥湖年谱-第42章

小说: 乌泥湖年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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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气便说:“那你们走好,有空再来玩。”

  这天夜里,躺在床上的严三姑眼前老是晃着一个年轻人的影子。那影子晃来晃去,晃得她睡不着觉,于是有些心烦,在床上翻来覆去。同她共一个被子的老四严晓珏被她翻得一会儿一醒,便爬起来发脾气,说三姑你怎么了嘛!你还想不想让我睡觉呀!严三姑被侄女的喊叫吓得蜷屈着身子再不敢动,夜便在她的眼睁睁之中显得无限漫长。严三姑想,怎么平常我睡得着的夜晚都那么短,偏偏我睡不着的这个夜晚就死长死长的呢?又想,这人名字叫得好怪,福气,这也是人名吗?

  幼儿园因是全托,需要值夜班,故而是三班倒。严三姑这星期上早班,吃过中饭,小朋友睡觉了,她便交了班。中班是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十点以后是夜班,夜班事情并不是很多,就是耗时间。这天严三姑交完班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她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郗婆婆家。严三姑一进郗婆婆的院子便叫:“郗婆婆!”

  从屋里走出来的是福气。福气说:“我姨到甲字楼洗衣服去了。”

  严三姑脸又一红,说:“我以为我妈妈在这里。”

  福气说:“你妈妈来过,见我姨不在,就回了。”

  严三姑说:“那好,我也回去了。”

  福气说:“你要不要坐坐?我还不晓得你叫什么名字。”

  严三姑说:“我不坐了。我叫严唯姝。”

  福气说:“盐喂猪?怎么叫这个名字?盐怎么能喂猪呢?”

  福气说时,一副很认真的模样,不像是在取笑她。严三姑便笑了,说:“哪里是这三个字呢?我是严肃的严,唯唯诺诺的唯,姝就是女字旁一个姓朱的朱,是指美女的意思。”

  福气恍然,说:“原来是这样。你那个‘喂’是个什么‘喂’?”

  严三姑便蹲在地上,用石子在郗婆婆院子里的土地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唯”

  字。

  福气说:“哦,是这个‘唯’呀,我学过。是‘唯物主义’的‘唯’。”

  严三姑高兴了,有一种遇到知音的快意,说:“是呀是呀,就是这个‘唯’。”

  说完心想,我没笑他的名字,他倒笑起我的名字来了,这事好有趣。

  福气说:“你上过学没有?”

  严三姑说:“小学毕业了。”

  福气说:“比我姐姐强多了,我姐姐连小学都没上。我家就我一个人上过学。”

  严三姑说:“那你还是个知识分子呀。”

  福气脸上就有点不好意思,说:“我上的学跟你一样多,不过在我们那里算是吧。听我姨说你们乌泥湖的人差不多全都上过大学,都是大知识分子。”

  严三姑说:“大概吧,不过我看他们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福气说:“我也这么想。没有我们农民种地给他们饭吃,他们屁也不是。”

  严三姑觉得他的话有点粗,但还是笑了,说:“是呀是呀。就是给他们饭吃了,我看他们天天跑来跑去地上班,什么事也没做成。我没搬到乌泥湖来就成天听我哥哥说要修一个三峡大坝,这一说就说了好几年,前几天他们还在说,把那个大坝修到什么地方好呢?你说他们好笑不好笑。”

  福气说:“有这样的事?要换了我们农民,早修成了。我们村要修条路通到城里,年前说的,现在都快修好了。”

  严三姑说:“是吗?你们真行。”

  福气说:“早知道你们乌泥湖的人这么没用,还不如让我们村的人来修那个坝哩。听说你们这里人拿钱拿得特别多?”

  严三姑说:“是呀,最起码一个月也有一百多块。我哥哥算少的,有人还拿得多哩。”

  福气大惊,说:“有一百多块呀!我们一年分红还分不了这么多哩。”

  严三姑说:“可不。我就想不明白,那个发工资的人是怎么给他们发的。我上三班倒的班,累得要死,一个月才拿十二块钱。我哥他们那些人,也没见他们做啥事,倒拿得比我多得多。”

  福气说:“这样说来,简直像旧社会一样,太不公平。”

  严三姑说:“你说得太对了,就是不公平。”

  两人说话间,不知时间飞快。郗婆婆回来时,见这两人聊得如此开心,不觉奇怪,说:“三姑,是你在这里?你妈不在?”

  严三姑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里呆的时间已经不短,立即又红了脸,说:“我下班过来看创我妈在不在这里。我正准备回去。”说完,也未同福气道声别,便掉头而去。

  福气追出来喊道:“小严,我这两天还在这里,有空过来聊天。”

  严三姑没有回答,她的面孔开始发烧。她想,我今天怎么会跟这个福气说那么多话呢?

  三

  严三姑同郗婆婆的外甥谈恋爱的事,乙字楼上左舍张雅娟最先发现。张雅娟的房间正可俯瞰郗婆婆家的院子。有一天突然下雨,张雅娟急急忙忙把晒在窗外的被子收回。收完被子,正欲关窗,一眼瞥见郗婆婆院子的树下,有两个年轻人抱在一起接吻。张丽娟怔了怔,觉得奇怪。郗婆婆大儿子参军未回,女儿已经出嫁,下面四个小的还够不上年龄,会是谁呢?便在张丽娼猜测的那一刻,雨大了,男青年拉着女青年往屋里跑,张雅娟一眼认出那女子正是戊字楼上的严三姑。

  张雅娟立即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雯颖。雯颖很惊异,说:“有这事?男的是谁呢?”

  张雅娟说:“看不清楚。”

  雯颖说:“怎么会到郗婆婆院子里去呢?”

  张雅娟说:“不知道呀。想不到三姑倒蛮会勾人的。”

  雯颖说:“三姑是个老实人,怕不会有人欺负她吧?”

  张雅娟说:“老实人?女人见了男人,再老实也会有几手。”

  雯颖笑了,说:“你这话说得怪难听的。”

  张雅娟说:“不过按三姑这年龄,也实在是该出嫁了。”

  雯颖说:“蒋文清知不知道这件事呢?”

  张雅娟说:“那就不晓得了。不过她要是晓得了,定是不会同意三姑嫁人的。”

  雯颖说:“为什么?”

  张雅娟说:“你想想,三姑就跟她家保姆似的,什么事都做。她要走了,做饭管孩子伺候婆婆,还不都成了蒋文清的事?”

  雯颖说:“那本来也应该是她做的呀。”

  张雅娟说:“这你就不明白了。如果一开始就没三姑这个人,蒋文清做了严家媳妇就应该做这些事,她也无话可说。可是有过三姑这个人,蒋文清舒舒服服地当了这么多年太太,再要她去做保姆的事,她放得下来?”

  雯颖说:“她不肯也得肯呀,总不能让人家三姑一辈子替她伺候一家老小吧?”

  张雅娟笑道:“这是你的想法,人家蒋文清可不见得会这么想呢。”

  雯颖说:“我看也不见得。严家孩子渐渐大了,说不定蒋文清并不愿意三姑留在家里哩。”

  张雅娟想想,说:“你说得也是。”

  事情小议到此,也就打住。张雅娟和雯颖都没再提此事,无论见了蒋文清还是严三姑,都跟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严三姑还是按部就班地在幼儿园倒三班,与往日并无不同,只是脸上溢出些光彩,不时哼几句歌子。

  蒋文清有些奇怪她的举动,说:“你倒有心情哼歌?”

  严三姑忙掩饰道:“幼儿园小朋友教我的,非让我学会。”

  星期六雯颖去接嘟嘟,严三姑正领着孩子们一边等候家长一边做游戏。游戏中的孩子们笑得咯咯响,严三姑仿佛被圈在笑声之中。雯颖看了,觉得心里好感动,便对一边的园长金妈妈说:“三姑真会带孩子。”

  金妈妈说:“是呀,这三姑天生是做幼儿教师的材料,细致耐心,又心怀仁慈。”

  雯颖说:“是呀,我家嘟嘟总说严阿姨最好了。”

  嘟嘟在幼儿园已是大班的小朋友了。她最喜欢的阿姨就是严三姑。严三姑很喜欢笑,笑起来声音很脆很脆。帮嘟嘟洗澡时,她总要在嘟嘟屁股上打几巴掌。一边打一边说:“真是一只小白猪的屁股。”嘟嘟对这一说法甚觉有趣,故而每次被打,非但不生气,且会笑得咯咯的。严三姑还教嘟嘟用肥皂吹泡泡,她把大拇指和食指做成圈,再将肥皂沫堆在上面,然后用嘴轻吹。她常常能吹出很大很大的泡泡,泡泡轻轻地飞动,上面有些彩光,十分好看。严三姑帮嘟嘟洗了几回澡后,嘟嘟便把这个技术掌握了。嘟嘟很为自己这个本领自豪,因为这一手连三毛都不会。每逢三毛说嘟嘟笨得什么都不会时,嘟嘟就会说,我会吹泡泡,你会不会?一下便把三毛反击了回去。

  星期天的时候,丁子恒突然心血来潮,领着大毛二毛上街抱了台收音机回家。

  收音机是五灯的,一开旋钮,便有人说话唱歌。所有声音都令嘟嘟大为兴奋,整整一天她都坐在收音机跟前,半步不肯离开,音乐一响,便跟着节奏手舞足蹈。

  丁子恒见了心下高兴,便说:“想不到买了台收音机,家里还能培养出个舞蹈家。”

  三毛说:“才不哩,人家跳舞的姐姐都很瘦,嘟嘟胖得像个小猪,怎么能跳舞呢?”

  丁子恒便笑,说:“哟,三毛的话也不是没道理哦。”

  要在往日,嘟嘟定会跟三毛吵闹起来,可眼下,嘟嘟听见他们的嘲笑,却不加理睬。嘟嘟想,我在听收音机呢,我根本没听你们说什么。

  次日是星期一,嘟嘟必须上幼儿园。因是全托,一离家便有一个星期之久。虽然嘟嘟早已过惯这种全托生活,但在出门的一刹那,她看见了收音机,便觉得幼儿园是一个最最没有意思的地方。

  这天晚上八点,睡觉时间一到,嘟嘟及所有的小朋友都被赶上了床。值班阿姨把帐子放好,高声说:“乖乖们都睡好,小臭脚丫不要乱蹬,蚊子进去了咬死你们。”

  说完便出去了。

  躺在床上的嘟嘟,脑子里始终在想那台收音机。她想,现在收音机是不是还在响着呢?三毛一定会坐在它旁边,一个人听里面的爷爷讲好听的故事,也许,大毛二毛哥哥也围在跟前听。想着想着,嘟嘟便睡不着。四周十分安静,连小虫的叫声和帐外蚊子的嗡嗡声都能听见。睡不着觉的嘟嘟便老想撒尿,爬起来两次后,第三次出门时,她突然发现值班室里竟没有阿姨。嘟嘟心里一激动,便情不自禁地溜到大门口,大门也没上锁。嘟嘟紧张得手心冒汗,她轻手轻脚地打开门,然后飞也似的往家跑。

  从嘟嘟家走到幼儿园顶多五分钟时间。嘟嘟沿着碎石路,跑到丙字楼和甲字楼之间的通道,一路狂奔到丁字楼下。她站在楼梯口喘息时,方想到这么偷跑回家一定是个错误。她蹑手蹑脚地上了楼梯,扒着北边窗台往屋里窥望。收音机并没像她想象的那样正播着音乐或是讲着故事。爸爸和妈妈一个坐在桌前,一个坐在床边,两人说着话。大毛二毛和三毛都在另一个房间写作业。窗台下正好放着一张竹床,嘟嘟便在床上悄然躺下。爸爸妈妈说话的声音清晰地响在她耳边。爸爸说他要去柳山湖劳动,支援农业。妈妈说要去多久。爸爸说大概一个月。妈妈说怎么正赶上天热去。爸爸说不知道,时间就这么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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