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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乌泥湖年谱-第58章

小说: 乌泥湖年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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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劝母亲破除旧思想,为了自己的幸福生活,该改嫁还是改嫁。母亲见吴金宝如此孝顺,高兴得泪水都流了出来,立即回话同意了这事。

  这样,吴金宝和母亲便一起住进了乌泥湖简易宿舍——这是测工老袁几年前分配的房子。老袁的一儿一女袁继辉和袁英辉初始有几分不情愿,曾对新来人百般挑剔,继辉甚至扬言要找几个朋友揍扁吴金宝,直到把他揍出他的家门为止。可当吴金宝的母亲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饭菜也做得格外可口,尤其新来的哥哥吴金宝为他们讲解算术习题讲得比老师还要清楚之后,他们也就坦然地接受了一切。吴金宝管老袁叫叔叔,继辉和英辉管吴金宝的母亲叫阿姨,但他俩却一致地把吴金宝称做大哥。

  吴金宝在这个新家里却并没有温暖的感觉。无论房间还是家具或是人,都不能让他生出亲切之感。然而他明白,他倘若想要和母亲平平安安地在这里生活,他就必须加倍地克制自己。他需要承担家里的体力活儿;屋里的地方小,他只能每天在继辉的床下开地铺睡觉;继辉英辉吵架,他也不能偏袒任何一方;他对继辉和英辉提出的所有问题都必须耐心回答;继辉的算术奇差,他得一道题一题道地为他讲解,实在讲不通时,还得为之代笔;晚上他甚至必须等待他们两个做完作业之后,才能上桌子去完成自己的功课。他曾经在他母亲的宠爱下,十分娇气和任性,现在他却忍受着生活,为了未来努力改变他自己。他的母亲有时用一种悲切的目光望着他,觉得她的儿子在这里的确有几分委屈。但吴金宝私下里却安慰母亲,吴金宝说:“妈,没关系,我现在委屈,也是为了以后有好日子过,我不怕的。”

  老袁对自己的这门婚事十分满意。最初他十分担心吴金宝,不知这个继子会对他的孩子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不料吴金宝懂事听话,非但自己学习成绩门门拔尖,还能辅导弟妹学习,老袁简直是喜出望外,他对吴金宝甚至比对他的母亲还要满意。

  老袁常常跟邻居笑呵呵地说:“没想到,娶了个老婆,还得了个好儿子,不晓得是哪辈子修来的福。”老袁表示,只要吴金宝自己有本事,他就会一直抚养他上高中甚至上大学。吴金宝对老袁的表态淡淡一笑。他想,如果不是为了这个,我到你家来干什么呢?

  吴金宝转学时恰好临近初中毕业,他听说二中不错,填报学校时便填了二中。

  老袁开始不信吴金宝会考上,说你怎么不多掂量掂量再报呢?吴金宝心里冷笑了一下,没理他的话。不料考试成绩下来,吴金宝竟考取了。老袁大喜过望,当天便买了一支钢笔送给吴金宝。

  吴金宝同大毛分在了一班。初来乍到,吴金宝因为一口乡下话,怕惹同学耻笑,便极少开口。吴金宝虽说进了二中,可这里都是人尖子,更兼城乡学习进度毕竟有异,吴金宝的基础稍弱一点,学习也就颇觉吃力。老师安排成绩最好的学生丁淳也就是大毛负责帮助吴金宝补习。一星期后,大毛告诉老师,吴金宝学习很刻苦,实力也非常强,进度跟上后,他的成绩就会在班上数一数二。老师听罢大为开心,当着全班说出了大毛的评价。老师认为吴金宝在乡下点着煤油灯做功课都能学出这么好的成绩,不是靠自己刻苦又靠什么?说罢又号召全体同学要向吴金宝的刻苦精神看齐。这件事虽小,但却使吴金宝在班上的地位有了彻底的改变。

  吴金宝从心里感激大毛,但同时也认识到他在这个班上的真正对手,就是大毛。

  他觉得他想要赶上大毛,恐怕不易,他惟一可做的是至少不能让大毛把他拉下。于是在学习进度已经跟上之后,吴金宝向大毛提出,希望星期六和星期天还能跟大毛一起学习。吴金宝另外一个理由是,他家太小了,他必须让弟妹做完作业才能有他的一方地盘,这样,很多时间就被浪费了。大毛把吴金宝的身世及想法对雯颖说了,雯颖觉得这个孩子既然这么努力,自己家有条件帮助他,当然不应该拒绝,就同意了。

  这样,每到星期六晚上和星期天白天,吴金宝都来丁字楼同大毛一起做作业。

  大毛与弟弟二毛、三毛同住一间房。房间很大,有二十多平米,放有一张大床和一张小床。大毛单独睡小床,二毛和三毛合睡一张大床。屋里另有一张大方桌,他们便在这张大方桌上做作业。三毛偶尔也过来凑热闹,但他太小了,又能胡闹,便常被大毛二毛驱出门外。二毛正上中学,他是和大毛不同类型的学生,几乎不怎么用功,仅凭聪明就足以对付所有的功课,常常三下两下写完作业,就出去玩儿了。所以更多的时候,只有吴金宝和大毛两人相对而坐各自占领桌子的一边。屋里非常安静,也非常容易集中注意力。有时他和大毛一起讨论更深一点的数学或物理问题,这时候,他们就会向大毛的父亲丁子恒讨教。丁伯伯——吴金宝是这么称呼的——每讲一个难题时,都会讲出更多的内容来,比方这样的算例将来在什么样情况下容易碰到,对做什么事更为有用。每一次的讲解都让吴金宝产生一种开了眼界的感觉。

  吴金宝很喜欢丁家人,也喜欢这种平和的氛围。他每来时心里总有一种舒畅之感,而回家后,却常常会在心里涌出一些异样的感受。夜深人静之际,他躺在地铺上,望着黑洞洞的房梁,听蛐蛐从墙角发出(口瞿)#####口瞿)##瞿)的轻叫,潮湿的气息从四边包围而来。吴金宝常想,上帝待人是多么不公平啊。它既让丁淳有这么富裕的家庭,这么好的父母,还偏又让他有这么好的智力。他得天独厚,住得好,吃得好,还乐意同情和施恩于人——比方帮助像他这样的穷人。做人该有的好处他差不多都有了。而自己呢,什么都不如丁淳。为了生存,为了前途,他必须忘记自己的父亲,让母亲再嫁,让自己成为母亲的拖油瓶,背井离乡……吴金宝每想这些,心都有些酸楚。后来他想到了一个词:寄人篱下。这个词浮出他的脑子后,便挥之不去。他想,我在老袁家是寄人篱下,在丁淳家也是寄人篱下,我吴金宝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有自己的生活呢?什么时候我才能够去帮助别人同情别人,而不是被别人帮助和同情呢?

  隔着窗子,能看见外面的一片月光。在暗夜里,这片月光总是白得惨然。吴金宝想,自己的心情就如这月光,在每一个夜晚散发出来,它的气息无处不在,倘有名姓,它就应该叫做悲凉。

  因为有约,这天吴金宝放下书包,几乎没在家呆,便卷了几本书往楼房而去。

  他最怕撞见继辉和英辉,如果他们又拿了几道算术题让他讲解,他下午的时间就全泡汤了。

  吴金宝到大毛家时,那里正忙成一团。

  丁字楼前的杨树伸展着长满叶片的枝杈,一直插到屋檐之下。一到夏天,杨树上的毛毛虫便往窗台上落,如果没来得及把它们从窗台上除掉,它们便会顺着窗子爬进屋来。雯颖平生最怕两样东西,一是老鼠,再一个就是这小毛毛虫。每逢夏天晒衣服,雯颖都万分紧张。这次大毛星期六从学校回来,与二毛一商量,两兄弟决定帮妈妈把这些枝杈锯掉。

  正当大毛二毛摩拳擦掌意欲一干时,丁子恒从外面回来了。雯颖便说:“算了,大毛二毛,爸爸回来了,让他来锯好了。”

  二毛一听就乐,说:“爸爸锯树?他那一副书呆子样,小心把胳膊当成树枝锯下来。”

  丁子恒一听二毛如此小瞧他,便有满心不服。心想,虽然平生没有锯过树,可这样简单的事情,又有何难?想罢,便做一副不在话下的样子,说:“我钻井都干过,还做不了这个?今天书呆子一定要当好伐木工。”

  三毛和嘟嘟本也在一边看热闹,听丁子恒如此一说,都笑成一团,挤在窗前要看书呆子如何成为伐木工。事已如此,丁子恒只有开始行动。他先派二毛到外面借把锯子回来,然后又要雯颖找件劳动穿的衣服。雯颖翻衣柜时,丁子恒站在窗前凝望树枝,然后从抽屉里拿出计算尺,扯着大毛,一边比划一边计算。

  吴金宝来时,正遇上二毛借了锯子回来。吴金宝见二毛手拿锯子,而丁子恒却在窗前拿了计算尺比比划划,然后又接过雯颖递上的衣服忙不迭地换衣换鞋,便问:“二毛,你们家要干什么?”

  二毛便笑,说:“我爸爸想亲自动手把这根树枝锯掉。”

  吴金宝说:“锯树枝还要计算?”

  丁子恒认真道:“既然由工程师亲自来做这个工程,就得把它做好。我算算这根树枝有多长,从哪里锯最合适。”

  吴金宝更奇怪了,说:“这事会有那么复杂?”

  大毛说:“我也觉得不必这样,可爸爸要这么做,也许他有自己的道理。”

  吴金宝说:“二毛,来,把锯子给我。”

  吴金宝说着拿过二毛手上的锯子,噔噜噜下了楼。他站在树下,朝手心“呸呸”

  吐了两口唾沫。然后一抱树干,蹭蹭几下就爬了上去。他坐在树杈上,大声朝窗内问:“是插到房檐的这枝吗?”

  二毛说:“是!”

  二毛话音一落,吴金宝便“簌篌篌篌”地拉起锯来,只几分钟,树枝便锯断了。

  随着“哗啦”一声,窗口顿时一派明亮。三毛和嘟嘟立即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这时候的丁子恒,刚刚把解放球鞋穿在脚上,连鞋带都还不曾完全系好。听到欢呼,丁子恒走到窗前,见眼前变得十分开阔,先前遮挡在这里树枝已经消失。刚刚从树上滑下去的吴金宝,正在拍打着自己的衣裤。

  丁子恒惊异道:“这就……完了?”

  小孩子们都笑倒了,连雯颖也笑得失常。雯颖说:“一个人读书读多了,常常是什么用也没有的。”

  雯颖说这话时,吴金宝正好从楼下上来,他心里仿佛“当”地响了一下,突然就想,是呀,一个人读多了书,就真的会比别人更有用吗?

  这天下午,大毛二毛、吴金宝还有张楚文和皇甫浩几个人,就读书读多了到底有多大用处的问题讨论了好长时间。实际上他们已经把这个话题延伸到了人生的价值以及做什么事情才算是一个人真正的事业的层次。

  张楚文觉得,他们的事业已经摆在了面前,那就是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他们已经成年,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他们正值当年,祖国的农村和边疆需要他们,他们为什么不去?张楚文说,像我父亲那样,为修一座大坝,反反复复,几起几落,十几年过去了,却一事无成。与其这样,不如到广阔天地中一展身手。就算只开了几亩荒地,也至少能有十几年的收成,比起我父亲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难道我的贡献不是更大一些吗?岳飞的词说,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就是为了将来我们不再有空悲切的哀叹。

  张楚文慷慨陈词,他的话引起大毛二毛以及皇甫浩的共鸣。对于他们的父辈一直看得很神圣的事业,他们已经很有一点不以为然的意思了。他们儿时曾经为之畅想为之激动过的三峡大坝,非但至今未能开工,并且连坝址都还没有着落,而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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