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壳电子书 > 网络杂集电子书 > 乌泥湖年谱 >

第60章

乌泥湖年谱-第60章

小说: 乌泥湖年谱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实在是太伤害我了。你们两个光想到自己去进步,怎么一点也不考虑妈妈是什么感受呢?”

  大毛急道:“妈妈,我一点也不想伤害你。我们做进步的事,怎么会伤害到妈妈呢?”

  在外面玩耍的三毛和嘟嘟玩得一身大汗地跑回家喝水,一进门,见雯颖在哭,都吓住了。嘟嘟依在雯颖腿边,有些胆怯地问道:“妈妈,你怎么了?”

  雯颖擦着眼泪,说:“大哥要去新疆,妈妈心里难过。”

  三毛正喝着水,听雯颖一说,一口水便喷了出来,他顾不得抹去流得满胸的水,高兴地跳了起来:“太好了!大哥要去新疆,我要大哥给我带葡萄回来吃。”

  大毛一笑,说:“没问题。”

  嘟嘟却哭了起来:“我也要吃葡萄!可是……妈妈哭了,我也要哭。”

  二毛说:“三毛,你闹什么?带妹妹出去玩。这是大人的事。”

  三毛说:“哼,我就知道,你成天拍大哥的马屁想一个人吃最多的葡萄。没那么好的事,我也要拍大哥的马屁,我要比你吃得还多。”

  二毛走过去朝三毛的屁股踢了一脚,气呼呼地说:“滚构构,就会瞎吵。”

  三毛高叫起来:“爸爸,二毛拿我的屁股当球踢!大欺小,美帝国主义反动派!”

  丁子恒一直铁青着脸没说话。大毛看看爸爸的脸色,心里有些烦,他冲着二毛三毛说:“你们能不能闭嘴。”

  三毛说:“我闭嘴,可是二哥要闭脚!”

  丁子恒说:“二毛,你把弟弟妹妹都带出去,我和妈妈要单独跟你大哥谈。”

  二毛不情愿地噘着嘴,一手拉着三毛一手拉着嘟嘟,边说边往外走:“只要有你们两个人,全世界都不会安宁。”

  三毛说:“错!应该是只要有美帝国主义,全世界才不会安宁哩。”

  房门在三个小孩子的争吵中关上了。

  大毛心情有些紧张。虽然他事先有一定的思想准备,可还是没有料到父母的思想工作这么难做。最没有料到的是,一向好脾气并且对他百依百顺的妈妈竟比爸爸态度还强硬,而妈妈的眼泪也令他心烦意乱。他是长子,他从小就深知要孝顺父母,从不违拗父母,这次他却让妈妈这么伤心,让爸爸这么不高兴。在自己的理想和父母的心愿之间,他应该选择什么呢?大毛有些犹豫。

  丁子恒说:“大毛,你应该理解妈妈。她把自己的全身心放在了你们兄妹几人身上。你们就是咳嗽一声,脚上擦破一块皮,妈妈也是百般牵挂。而这一次,你事先不给妈妈任何思想准备,突然就决定报名去新疆,你这叫她怎么受得了?甚至,我今天不问你,你还打算隐瞒下去。你是不是想等到木已成舟,再让我和你妈妈知道?你认为你这样做对吗?你对我们还有感情吗?”

  大毛低声辩道:“我隐瞒爸爸妈妈是出于善意,我怕你们不同意。这可能是有些不对,可我不是故意要伤害妈妈。我对爸爸妈妈是有很深的感情的。”

  雯颖本来已经收住了的眼泪,叫大毛这么一说,又涌了出来。

  丁子恒说:“我也知道你的心情。同学们都积极报名支援边疆和农村,你是团员,也应该带头。并且,祖国的边疆也确实需要有知识的青年去建设。甚至我也知道你们有很好的榜样在前面,远的董加耕邢燕子就不说了,近的还有你自己的朋友洪泽海。按理说,我们做父母本应该为你这份雄心壮志感到高兴,也应该支持你的行动。”

  大毛听丁子恒说得入情入理,不由得抬起头来,眼睛里充满了希望。雯颖却在一旁紧张万分。丁子恒继续道:“可是,从国家的角度想,国家培养一个高中生容易吗?你以为你读这十二年的书,国家没花大钱吗?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培养你们,是为了你们能继续深造。国家为什么办大学?不就是为了造就人才吗?培根怎么说的,知识就是力量。高中生毕业后,进大学学习更多的知识,有更大的力量,就能更好地为祖国建设出力。你能说到新疆是建设祖国,读完大学做科学研究就不是建设祖国吗?”

  大毛很少听丁子恒这样长篇大论地讲这一类的话,突然听到,觉得爸爸讲得真的也很有道理。

  丁子恒见大毛凝望着他,知道他的话起了作用,便继续道:“如果你的学习成绩不好,根本没有考上大学的可能,我完成支持你的决定。可是现在的情况并不是这样。你在学校是数一数二的学生,你完全可以考上大学。在大学里完成学业,岂不是可以更好地建设国家?你现在是个成年人了,我就要用成年人的方式同你讲道理。我们可以达成协议:第一,你必须参加高考,如果你考上大学,我认为你还是应该去上学;第二,如果你没有考上,像洪泽海那样落榜,那么我就也像洪伯伯一样,送你去边疆。你看怎么样?”

  话说到这样的地步,大毛知道已经没有了回旋余地。但他仍心怀不服,轻声说道:“我考虑一下。”

  大毛离开房间后,雯颖抱怨丁子恒:“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如果他真的没考上大学怎么办?我是不会让他去新疆的。”

  丁子恒笑道:“你们女人就是这样。大毛在学校里那样出色,他哪里会考不上大学呢?”

  

  

  

  1964年(三)

  七

  丁家与大毛正式谈话的同时,癸字楼下右舍的张者也和太太荣心怡也同儿子张楚文进行了严肃的交谈。然而在思想新锐,言词犀利并且态度坚决的张楚文反击下,张者也夫妇竟无论如何也说不服儿子,反倒被儿子教训得一愣一愣的。看着张楚文的样子,张者也想起了学习小组长王勇杰。他不明白,现在年轻人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而急躁的荣心怡既无法接受张楚文的想法,也无法接受张楚文对父母的态度,一怒之下,便大骂起儿子来。最后谈话成了吵架。

  事情一旦吵开,便促使张楚文采用了对抗的方式。当晚他即收拾了自己简单的东西,回到学校。他觉得要成就自己的事业,走自己的道路,只有同他父母这样的旧式人物彻底决裂才有可能成功,否则,他们永远都在拉你的后腿。

  面对张楚文的举动,大毛陷入尴尬的境地。他曾在团支部会上表过态,说是坚决报名去新疆,也同张楚文共同商量过是去农村还是去边疆的事情。然而在遭到父母强烈的反对后,他却妥协了,而张楚文却言而有信,坚定不移地走了自己的路。

  吴金宝为此事特别同他做过长谈,劝他三思,说言而有信是做人之本,否则同学的闲言碎语也不是好对付的。大毛听了吴金宝的话,满心不是滋味,却也承认此言不是没有道理。一连好几天,大毛都觉得自己的心理压力非常之大。

  料想不到的是,学校竟为他解了围。校长在全校支援边疆支援农村的动员会上专门谈到,对于学习成绩优秀的学生,校方意见是先参加考试,考不上再决定去向。

  校长在举例时,点了大毛的名。校长说比方高三(一)班的丁淳,在学校各项竞赛中,屡屡拿得第一名。他就是自己坚决要求去农村和边疆,学校也不会同意。像他这样的同学,必须首先参加高考。上大学是为了更好地建设社会主义。

  大毛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但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家里。他对吴金宝说:“校长真是及时雨呀。”他说这话时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吴金宝失望的脸色。

  吴金宝虽然同往常一样每到星期六和星期天都来同大毛一起复习,可是他的心情已远不如过去。他多么希望出现这样的结局:他考上名牌大学,而大毛去了新疆。

  他对大毛一下子便败在了父母手下感到深深的遗憾,甚至有一种莫名的痛楚。大毛绝口不提他的父母同他谈了些什么,但吴金宝想,这些旧社会过来的知识分子,真的是很阴险很狡猾的。吴金宝甚至还能感觉到,大毛的父母明显对他冷淡了许多。

  虽然大毛已经退出了进山考察的行动,张楚文和皇甫浩两人还是按计划出发了。

  按以往惯例,校方多不会准假,但这回的理由似乎不可抗拒,学校竟网开一面,点头应允。

  带着诸多同学的重托,张楚文和皇甫浩满怀抱负地走进了层层叠档的深山。他们要去的地方叫但家凹,他们要找的是皇甫白沙过去的房东——一个叫但老爹的人。

  山风带着绿阴的清凉和土石的甘甜,细细密密地吹飘过来,无端地让人生出一种爽朗的心情。山里凉意浓重,但脚步匆匆的张楚文却依然满头大汗。同行的皇甫浩几次说,你怎么热这成样?难道大跃进的小高炉被你揣在身上了?说得张楚文大笑不止,笑声一串一串地在山间回荡。

  与张楚文神采飞扬和激情勃发的青春气息相比,皇甫浩显得很平静,平静得令人觉得他的眼睛和嘴角总是浮着一层淡档的忧伤。纵然张楚文不时地指点江山,畅想未来美好的一切,皇甫浩始终只是淡档地附和,仿佛一捆湿柴,张楚文的激情之火很难将它点燃。张楚文也说他,张楚文说,我也搞不清楚,未必你把那些什么也炼不出来的废高炉揣在怀里了?这话让皇甫浩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无论皇甫浩怎样不被张楚文的热情感染,张楚文自己却已经被自己胸中洋溢的热情感染了。他觉得自己能生长在这样一个热火朝天的时代真是太幸运了。这个时代阳光灿烂,这个时代春风和煦,这个时代战天斗地,这个时代劳动创造,这个时代捷报频传,这个时代英雄辈出,这个时代人民当家,这个时代不穿瘦腿裤不穿高跟鞋不烫头发不搞资产阶级那一套,这个时代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对阶级敌人毫不留情,这个时代不怕美帝不怕苏修,不怕任何反动派和任何跳梁小丑,这个时代让一切腐朽的肮脏的陈旧的东西部见鬼去吧。

  在静寂无人的山路上,天已微黑,而距目的地尚有十几里路。张楚文非但不累,反而越来越有一种按捺不住的冲动。这样的山,这样的路,这样的风声,这样的树啸,这样的寂静无人的夜晚,这样的月明星朗的天空,有些恐惧有些神秘,但更有刺激更有兴奋。

  张楚文说:“皇甫,你知道我现在心里想的是些什么?”

  皇甫浩说:“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的是赶紧找到但老爹家。”

  张楚文说:“我现在满心里都是诗情画意。我想起郭沫若年轻时,半夜躺在床上,因为诗兴大发,激动得牙齿咯咯作响,觉也不睡,爬起来写,一写就是流芳百世之作。‘我是一条天狗呀,我把月来吞了,我把日来吞了,我把一切的星球来吞了,我把全宇宙来吞了。我便是我了!……我飞奔,我狂叫,我燃烧。我如烈火一样地燃烧!我如大海一样地狂叫!我如电气一样地飞跑!我飞跑,我贩贩贩贩贩跑,我剥我的皮,我食我的肉,我吸我的血,我啮我的心肝,我在我的神经上飞跑,我在我的脊髓上飞跑,我在我的脑筋上飞跑。我便是我呀,我的我要爆了!’听,这样的激情,真是轰轰烈烈如火山爆发,汹涌澎湃如钱塘江潮。我现在才真的能体会那时候的郭沫若。”

  皇甫浩似乎终于有一点被感染了。在如此空山月夜下,听如此激情万丈的诗歌,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1 2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