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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太平-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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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一身白色麻布长衣散了长发跪立于碑前,钗嬷嬷托盘奉上,钏嬷嬷净了手,从托盘中取了梳子,一缕缕束起太平的长发,又从托盘中拿起一枚玄铁之精所制的发簪插上,君橒用托盘捧了笔墨上来,太平右手取过笔,起身于碑面随意找了处地方写下“七•;太平”几字,继而后退两步,转身向左面直跪的众人跪下行拜礼:“太平叩首,谢长十七年抚恤。”众长辈眼已含泪光,回拜:“顾所愿尔,请主上起。”
  礼毕,太平起,众人再拜而起。
  这时,她才真正成了君家之主。
  “小姐,你是说你九岁那年相交之友乃是当今圣上?”大伙儿进屋坐下,太平简略将要办的事一说,橒姑率先发问。
  太平苦笑着点点头。
  “看来这皇家,是一日也不曾忘了我们君家。”钗嬷嬷叹道。
  面对众人略有些责怪的目光,太平脸上稍有一分愧色,若不是她少时固执,坚持不肯让人暗中相随,那桃花眼挚友皇帝的身份如何能瞒得这么久?
  “这特权优待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的,皇上肯让小姐自己选,而不是强逼着出仕,已是顾念了情分了。”众人毕竟也不忍心让太平过于自责,忙转移了话题。
  “我君家早已归隐不理世事,陪她做戏也就罢了,大家彼此相安,这皇子绝对不能娶!”钜公公拍桌子怒道。
  众人皆深以为然,太平也淡淡一声暗叹。
  君家声威太赫,以至于到了皇家根本无法许见其传继的地步,太平的父亲做为君家最后的血脉,又是男儿身,本是最好的皇后之选,从此君家血脉并入皇家,生女传承皇位,天下安,名正言顺。怎奈君霐尚未及笄,宫中贵君已产下皇女,并在此后几年辗转得以立后,秦皇后出身于秦世家,名门贵子,容貌绝美又天资聪慧,得先帝独宠椒房,手段之厉害端看现今皇帝只有5个弟弟却无一皇妹便可知一二,他如何容得君家男儿入宫威胁于他?皇帝不能允许君家女儿招妻传家,皇后不让进宫,君霐年少天真,一心只想着传承家世不愿嫁于世族子弟,此事顿时成了难了之局。虽然君家军权交还得痛快干脆也早早摆明了避仕之心,但皇家如何肯信?倘若尚在朝堂她有所控制便也罢了,避仕不为她所用,她反而越发猜忌于你,偏两代先帝都不是那种宽宏大量的雄才明主,奈何?
  这以后的事,不用说,太平也能想象得到,父亲婚事骤然生变的背后操纵着多少双手?康擎王妃又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既然有了自己的存在,皇帝如何能允许父亲不婚生女传家?逼不得已,也只能下杀手了。
  君霐自己年少气盛,没听老仆之言,悔不当初,几经思量权衡,这才有了面圣逼婚之举,他最后嫁入世族方是皇家稍微能接受的局面,哪怕为此牺牲了无辜的原康擎王君。若非有皇家在后,堂堂周世家嫡出的康擎王君,又生有世女,说废就废,周家哪能如此轻易的罢休?
  所谓政治,就是这么个龌龊的东西。
  太平微叹,也明白了,挚友那般聪明高傲之人,为何自小便对自己容忍八分还偏带纵容宠溺?想也是颇为内疚又有心相交吧。只是,她再怎样,她也断不可能娶她的皇弟,就算不是为了这牵扯不清的恩怨,就她自己,要娶一个女尊男卑世界里的娇弱男子做老公,想来都是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的,她没这般自信能负起这男子的一生幸福,恐怕终是害人害己。
  “这都干嘛呢?不就是跟皇家不对眼吗?怕什么?咱们反正这几十年什么时候也没跟他们对眼过,这不都好端端的过来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兴你们这帮没出息的样儿!来,柍儿,栎儿你们赶紧下厨给小姐准备点好吃的,别忘了帮明缘小和尚做几道素的,还有昨儿个刚从少爷那带下来的榕儿腌的泡菜,赶紧给小姐装好了,待会儿带走;梅儿,你不是用刚出的绵绸新料子给小姐裁了几件衣裳吗?赶紧翻出来,待会儿给小姐试试合不合心意,不合心意咱就挂店里高价卖给那些有钱花不完的小姐千金们去;小姐,您也四周转转,看您的东西去;其他人该干嘛干嘛,散了吧散了吧。”
  众人被钏嬷嬷像赶小孩一样的赶散了,太平失笑,还是这个自小抱她爹长大的钏嬷嬷有威严。
  “天峻府”论占地面积,是帝都除了皇城外最大的府邸,最前面的正门尚在都城内,最后面的后院却隐隐深入市郊,背靠一大片自然山林。
  据说当初择地建府时,君家老祖宗就是看上那片山林山道,可以用来跑马训练野战什么的,特意向太祖讨了百来亩,硬是把府修在了山前,将近百亩山林圈入府中,不惜让君家人每日上早朝时比人家多花近半时辰赶路,为此,太祖皇帝特意许了君家人帝都官道赶马车跑快马的特权。后来,君家的兵将侍卫弟子们成家时,都习惯性的挨着“天峻府”往帝都城内盖房子,再后来,一些商人普通百姓什么的也都慕名而来,久而久之,竟然给修成了一条长街,百年下来,帝都也扩大了许多,“天峻府”这才算是勉强纳入了帝都城内。
  虽然占地面积如此之大,建筑面积却不多,昔日里喝声阵阵的宽大演武场也已荒废多年,青石的缝隙间都已长出青苔野草。
  太平一路走走看看,饶有兴味,越发感佩起这君家人来。果是将家训“唯心”二字运用到了极点,就连死去也惊世骇俗的不肯入土为安,死于哪便焚于哪洒于哪归于哪,丝毫不留,连个牌位都不肯要,在这个尚信奉神灵的时代如此做为,若非君家名声太赫,恐怕要被人说妖孽了,现在却反而被流传得神话了。
  越了解太平就越明白,这君家人跟中国历史上的杨家将完全是两码事,杨家将从骨子里崇尚忠烈,忠君忠国。而君家人,做得虽然是忠烈之事,却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明白,她们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因为她们乐意而已,非要说忠,君家的男儿或许尚忠烈,不过也是忠国忠家而已,而君家的女儿,她们才真正理解秉承了家训的“唯心”二字,行事大概只是忠于自己而已,与盛名无关,与皇权无干,甚至与君家本身也无关。
  所以她们可以为了大姚,强行掠夺中间地段属姒国的燕九州,与大姚的云九州并一起通称为燕云十八洲直接划入大姚版图,以此来做为大姚抵抗游牧民族掠夺的屏障;也可以毫不在意的让皇家算计自己,任由君家血脉濒绝。
  为夺燕云十八洲,君家不惜绵延战火百年之久。一方面大肆屠杀女人,另一方面强行掠夺男人,并以利益诱使无利不图的商人移民经商。一手铁血治军,让十八洲人皆崇尚军功武力;另一手待各族人一视同仁,提倡公平交易,传播大姚文化风俗,混血人种,内地民众外迁,十八洲人内迁。百年治理,终于使十八洲百姓奉大姚为家国,武力难胜,人心又叛,姒国无奈只得签下和书承认燕云十八洲属大姚,故作大方。
  可君家此般做为,却也使十八洲百姓只知有君家不知有皇权,与其说君家人问心无愧不擅长谋算这些要命的细节,太平更相信那些只唯心行事的君家女儿们只是懒得费心思,做这般遮掩锋芒的表面功夫。
  君家的女儿,都是大女人的心性,大开大阖,痛快生痛快活,不屑于庙堂算计,玩够了,她们就走了,后世事后世忧,想来君家的女儿每一代都是如此咬牙切齿的接过先辈留下的烂摊子,又留下新的一摊破烂琐碎给后代吧……
  可我太平,偏偏是个小肚鸡肠又崇尚散漫无为的小女子呢……
  对着太阳眯起眼,太平微笑。
  这样桀骜不驯又天才辈出的家族卧在塌侧,不论谁当皇帝,都是要坐立不安的吧?姬皇族容忍了五代,一直到边疆战火彻底安定下来才动手,也算是度量不错识得大局的雄主了。
  君家男儿世无双,君家女儿倾世绝。
  倾世绝呀,那等千里长缨来去如惊雷的风华她也仰慕呢,比起这边男人总让她觉得别扭,这里的女人太平多是极其欣赏的,康擎王妃,康擎王府的几个女儿,桃花皇帝,甚至少安,都自有一番风采。
  一路走走停停,东张西望,看到那个显然新建完工的窑时,太平忍不住笑了,窑外竹屋三两间,太平推门进去,屋内摇椅软塌画笔颜料刻刀一应俱全,左边小屋,右边放了三台转盘,左边靠墙一排大缸,缸内皆是满满的各种瓷土。
  走出屋子,太平对着竹林长吸了口气,青山入画,鸣泉做歌,若能就此终老,何等怡然?
  做便做到最好,懒便懒到入骨,出则惊世,隐则幽绝,太平,你如何不是君家的女儿?
  是夜,康擎王府,世女所居兰芷园,正院。
  明缘朝月下倚树的太平走去。
  “太平,你可是在怪清宁?”清宁是当初姬嬽与她们结识时所用化名。
  太平向后倚入明缘怀中:“有些吧,我视她为知心好友,她却一直欺我,我自知性子怪诞,这世上能真正知我之人,唯你与她尔。”
  “太平,她虽不甚坦诚,却也是十分真心,如你曾说,谁也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你素来懒得与人费心思,又怎会与她计较这许多?”
  “当然,她若只是虚假敷衍,我又怎会视她为知己?只是……”太平突然翻脸恨声道:“做人最倒霉的事情之一便是与皇帝为友,她算计我不明不白的做了这世上最倒霉这人,如此轻易便谅解了她,怎消我心头之气?”
  明缘疑惑:“与帝为友虽称不上绝好,但又怎会是最倒霉之人?”不是世人皆梦寐以求,升官发财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么?
  “怎么不倒霉?跟皇帝当挚友,是个昏君倒也罢了,不过花费些心思,不幸是个明君,她自己忙死累死过劳死不说,还要连累你,哪天为了什么家国天下把你随随便便给卖了,你不但不能怨恨于她,还得摆出慷慨之态含笑九泉,这还不天下最倒霉之人么?”
  明缘忍不住笑:“可太平你又怎么会跟昏君交友?”
  “明缘你错了。”太平懒洋洋的昂头看月:“我是宁可交昏君也不交明君的,就如我若挑知己,宁肯要小人也不要君子一样,小人明白,没准还能护着你点,君子糊涂,不能护你不说,你还得天天瞅着他别被人卖了,太累。明君君子这种劳碌命的人,粘上一个倒霉一辈子,有多远要闪多远呀……”
  明缘哭笑不得:“交友不问品格算得失,太平,你也是个小人之心。”说完又叹:“若非如此,你也不是太平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这些年所交也不过你和桃花皇帝二人而已,我是小人,你们也好不到哪去。”
  明缘无语。
  “九皇子姬采宁,今年已经20足岁,及笄两年来,皇家始终没有为其择妻婚配的意思,太平,没错的话,这皇子恐怕真是等着你的。”
  “那又如何?我不要,她还能强嫁不成?天下哪有这般便宜的事?”太平直起身伸了懒腰,打着呵欠向屋里走去:“每个都要自己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寄希望于别人是愚蠢而无理的。”
  明缘摇头,她是皇家,如何强嫁不得?太平的话听着是道理,可这世间哪能真有绝对公平合理之事?太平,凡事不上心,够聪慧却不愿费心思,终是天真。

  伤情

  两个月的时间流水样的过去,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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