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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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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太过投入,慕容刑的声音显得有些粗嘎,也因为太投入,所以并没有听见那个在他耳边,轻如蚊咛的回答: 

  “陛下……只要您稳固这个江山,找谁做替身,都可以…都可以…” 
   
  哼,江山! 
   

  夜色更深沉,更厚重,今天是即晦,月光本就稀少,竹枝黑蓝色的影子投影在灰白的墙上。留下一个个不安的掌印。 

  大约半个时辰后,宾与怜看见,屋里的烛影摇晃了两下,一个影子扩大再扩大,最后变成个疲惫的身影走出来。 

  宾与怜连忙迎上去,感觉到并不沉重的分量在他怀里停留一会儿,又再度消失。 

  “今晚上陛下会住在这里,就委屈你去睡我的房间。” 

  “那你呢?” 

  似乎已经疲惫得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是用行动来解释: 

  低头,跪回地上。 

  惩罚还没有结束。 

  “解之……” 

  那沉默的背影,让宾与怜知道,劝解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后半夜下起了淅沥的雨,一粒粒击打在颜离熙挺直的脊梁上,同时也敲打在另一个夜不能寐的人心头。 

  好不容易又是一个黎明。 

  天蒙亮时慕容刑就离开了,一直惴惴不安潜伏着的某个人立即走了出来,就在龙衮拂过的青石路上,他看见了那个已经颓然倾倒的人。 

  “解之,解之……” 

  在波动的情感与凌乱的呼唤间,颜离熙睁开眼,却找不到焦点似的呆了会儿,随即反应过来,又复蒙上一层淡淡的光。 

  “天亮了……陛下已移驾了吧?” 

  勉强想要站起来,早就已经麻木的双腿自然不听使唤,幸有宾与怜从旁扶持,才不至于再度跌回地上。 

  “皇上已经走了,解之你快起来…” 

  伸手去搀扶,宾与怜这才发现颜离熙的衣袍已被雨水浸透,轻轻一捏就能滴出水来,冰冷的雨水缠绕在发烫的皮肤上,不好的预兆让宾与怜更加担心。 

  “解之,你受了风寒,快进屋去。” 

  搀扶着颜离熙走进屋内,遣走正准备整理寝具的小太监,除去颜离熙周身湿透的衣物,然后小心地扶到塌上。 

  “伤得严不严重,还有跪了一整夜,有没有觉得什么……什么不舒服的?” 

  很奇怪的问法,跪了这么久,会舒服才奇怪。 

  “我有准备的,与怜不必担心。” 

  颜离熙所说的“准备”,仅指的是膝上绑着的两团布帛,在浸饱了雨水之后简直与一张薄纸没有区别。这样一说倒让宾与怜更加生气,按住颜离熙的肩膀略微用力将他按在床上 

  “颜之想拿性命开玩笑么?” 

  被“逼”上床榻,颜离熙无奈地笑了一下, 

  “我没有这么容易就完蛋的。” 

  随口的反驳得到了一记几乎可以杀死人的目光作为回应,颜离熙察觉到气氛的诡异。于是乖觉地躺下。却依旧不忘记留一句鼓励的话给宾与怜: 

  “与怜,你昨天做得不错。” 

  听见了意外的赞扬,宾与怜不觉欣喜,反而奇怪起来。 

  “我还以为你会怪我太冲动。” 

  “不,我知道你已学着忍耐。” 

  说完这些话,颜离熙轻声咳嗽了几下,宾与怜连忙帮他掖上薄被,想了会儿,又轻声地说道。 

  “你可知道,昨天陛下与我独处的时候,我想了些什么?” 

  “……不知道” 

  “我在想如果我是你,如果我是解之的话……” 

  颜离熙眼神一抖。 

  如果你是我……如果你是解之……如果解之与陛下独处,如果解之能与陛下倾谈国事……如果解之能被陛下所爱…… 

  “不要说了……与怜,我累了。” 

  惊觉自己无意识中涉及到了敏感的内容,宾与怜赶忙停住话题,只是呆坐在床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的人已逃避般地沉沉睡去。 

  温和的目光在颜离熙的脸上逡巡了一会,继而转到了床榻上,有什么突兀的东西吸引了他的视线。 

  是一块玉佩。 

   

  第八章 

  这是块普通的玉佩,普通到出现在这皇宫大内里,反倒显得希奇了。 

  整块玉石约半掌大小,种微偏冰,不甚糯,翠色是有,但更多地方是奇特的土黄。在玉佩正面,宾与怜看见了个篆体的“颜”字。 

  既然是个颜字,那想必就是解之的吧……可又转念一想,除了亵衣,颜离熙的衣服方才在床下就已经解除干净,哪还会带上这么大的玉佩? 

  那这东西又会是谁的呢,莫不成…… 

  攥紧了冰冷的玉石,却不忍心惊醒刚刚获得片刻平静的人。于是就有些痴傻地坐在床沿,呆呆守着。 

  颜离熙一直睡到午时之后才醒来,先前还有些湿的长发已经全干了,金色的阳光照亮了和田玉般的面颊,他轻咳了声,惺忪起身,就像刚刚经历了羽化的蝴蝶。 

  “解之,你醒了。” 

  两三步走到面前,宾与怜一手托着颜离熙的后背,一手递上新熬好的药汁,满脸的担忧,在看到碗里褐色的药汁被一点点饮尽后才有所缓和。 

  “我说过我不会有事的……” 

  读懂了宾与怜的神情,颜离熙将碗放下,漾一个浅浅的笑涡。 

  这是个很平常的表情,却又不平常,宾与怜认为那是颜离熙头一次发自内心的笑,笑得没有任何杂质。他似乎是被这个蜜甜的笑粘住了,恍惚半天,这才想起午前没有搞清的事,忙将玉佩取出来。 

  “这是刚才在床上找到的。我看上面有个“颜”字,所以想会不会是你的……” 

  “让我看看…这是……” 

  敛了笑,顺着宾与怜的手望过去,颜离熙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变暗。最后触及宾与怜手心的指尖,已是冰凉。 

  “不,不是我的,这应该是陛下落下的…不是我的…不是…” 

  指尖在玉面上划过,随即迅速逃开,象被针刺到。神思即而飘远。 

  “解之?” 

  发觉自己已完全被遗忘在意识之外,宾与怜不得不小力地晃动颜离熙的手臂,回过神来的颜离熙抱歉地摇头。 

  “解之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么?” 

  有些好奇又小心翼翼,宾与怜不愿再制造早晨尴尬的情况。而这一次,颜离熙似乎也不想逃避。 

  “有的事,与怜你早晚也会听说。我现在就告诉你,免得日后经他人之口,造谣中伤。” 

  说完这些,略微停顿了一下,象是有所懊悔,又象是下了决心。 

   

  “‘少年青骢千钟酒,放歌九州踏浪行。 愿君共扫红尘去,阅尽江湖万古情。’——与怜可曾听过这首诗?” 

  “这不是颜和之的《少年行》么?我怎会不知,早年和之的诗文可谓风流一时……可惜他英年早逝,不然我等同朝共事,岂不快意?” 

  宾与怜一面说着,不由自主地眉飞色舞,而一旁的颜离熙却丝毫没有被这种活跃所感染,微抿菱唇,似乎每一刻的回想都让他心力憔悴。 

  “和之,是我双生的弟弟……也就是这块玉佩的主人。” 

  和之……解之……不经点破绝不会有人想到,可是现在看来又是这么浑然天成的关系。 

  “和之是为了帮助陛登基大宝而牺牲于宫廷动乱中,这块玉随着他的遗体一起葬身火海,上面的黄痕就是那个时候留下。” 

  没错,对于五年前的那场动乱,宾与怜大约也有些印象,虽身在远离皇城的寒州,但至尊更迭、重臣问斩、兵马征讨,只要立足于这皇土之上,就断然不会不去在意。 

  之前对于颜和之的死,宾与怜也早有听闻,当时只是好生惋惜了一阵,现在知道了送命的缘由、手法,看着极有可能是血肉痕迹的黄斑,心里倒是惊了一跳,手上一滑,幸好颜离熙留神,稳稳接住转放在桌上。 

  “陛下对舍弟用情极深,得知舍弟的死讯后哀痛欲绝,此后一直在他人身上寻找舍弟的影子,但是近日陛下的确有想要忘却前尘的意向,所以与怜你……” 

  意识到颜离熙下一句将会说什么,宾与怜慌忙不迭地打断话头。 

  “解之不必多言,与怜并非龙阳断袖中人, 

  “哦……” 

  听见宾与怜的回答,颜离熙只轻轻地回应了声,但是宾与怜却似乎看见了他眼里流过瞬间的寞落,于是心里莫名地反复了一记。 

  “与怜的意思、意思是与怜对陛下仅有忠心,而没有任何非份、呃,非份之想。” 

  知道这种提法有些不妥,宾与怜也顾不上许多,红着的脸更是显得他少不更事。 

  “我也不是想勉强于怜,只要听到与怜忠心为国,我就已经很欣慰了,只是于怜这般面薄,以后又怎么在这尔虞我诈的朝廷里立足呢。” 

  又是一声叹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宾与怜发现,伴随着颜离熙温暖的微笑的,始终是极为不协调的轻声叹息。 

  “不说这些了,与怜,我看这几天陛下就会放你回去,若你还想在朝中坚持作为,就应该借这几天好好思考一下。” 

   

  第九章 

  那天的谈话没多久就中断了,一半是因为颜离熙身体情况不佳,另一半是因为宾与怜陷入了异常纠结的思考中。 

  思考什么,为什么思考?宾与怜自己也不清楚。 

  解之说得没错,自己毕竟还是新晋学士,若慕容帝放他出宫,若日后需在朝廷中面对同僚,他们会用怎样的目光看待自己?而自己,还能坚定昔日的目标么? 


  仅用荒诞已不能概括了,宾与怜觉得自己陷入了泥潭。他不断地提醒自己这才是真正的天下,同时安慰自己,不可能会出现更糟糕的情况。 

  毕竟,在他还没有能够独当一面之前,还有人会在一旁无条件地帮助他。 

  虽不清楚为何会演变出这样的情况,宾与怜也尽量不去想为何颜离熙会这样无条件维护自己,或者说,他不愿意去想。 

  而另一方面…… 

  如是慕容刑那么宠爱和之,那为何又对和之的兄长解之下如此狠手?解之又是何时成为中人之身?这里一定还有很深的因由,只是不知自己有没有知道的机会。 

  那块和之的遗物,慕容刑一直都没有派人来取回,宾与怜猜想慕容刑是不是根本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丢掉的,又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已经弄丢了它。 

  而只有颜离熙知道,慕容刑已经不再需要它。 

  似乎是大风大浪后的短暂平静,颜离熙得以静养了两天,他似乎是宫里存在感最弱的差使,除了慕容刑的刁难之外,几乎再没有人记得起他,没有人差他外务,也没有人对他的伤势予以关怀。古华轩就象是一座隔绝的孤岛,没有鸟鸣,亦没有风浪。 

  也许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颜离熙倒是颇懂得善待自己,一些在旁人眼中不上台面的东西都能够被他巧妙利用起来,宾与怜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些他收藏的陈皮,经过前个冬天的风制,加上蜂蜜慢慢熬煮。带着淡淡清香一点点赶走细密的咳嗽,然后在齿颊之间留下蜜甜,琥珀色凝脂在唇上薄薄地覆了一层,诱得人忍不住想要去舔舐。 

  宾与怜第一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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