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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小说01-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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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更痛的是卞大夫为她治伤!每处伤口,都必须先用烧酒清洗,才能敷上药膏。手巾蘸着烧酒,还没划上伤口,她就浑身抽紧。划上去时,她只能深深吸气,咬紧牙关,不肯呻吟一声。等上好药,她痛昏过去,卞大夫塞进她嘴里的布巾已被咬破。 
  卞大夫不可思议地对社长摇头道:“如此刚强女子,着实罕见!”再看王映淮一眼,又道:“今夜她会起高热,可要移她到我帐中照应?” 
  社长沉吟片刻,看向王映淮,见她已然昏沉,觉得还是不动为好,于是说道:“卞老已然十分辛苦,今夜就好生歇息,这女子就不移过去了。” 
  “如此,就偏劳社长了。”卞大夫转身离去。他年事已高,确实不耐操劳,若再要熬夜守护,还真是吃不消。 
  * * * 
  王映淮所遇义军,是巨鹿境内的忠义巡社——东平巡社。 
  自靖康元年金兵南侵,尤其是八月以后,朝廷割让河东河北以来,大宋子民怀土顾恋,以死坚守,不愿归化外族治下,在河东河北便随处可见自发组织的忠义巡社或弓箭社。这种民间武装,一般由地方强宗大族出面倡议结集,有时甚至完全是宗族性的,因此具有很强的凝聚力,不同于山水寨收留难民的性质。巡社规模不一,但主要宗旨都是:心存田里,自保其土,此外,还有应援本州县,并把截津渡要害,以及应援邻近州县乡村的义务。 
  东平巡社是一个规模较大的巡社,集结义勇五千,都社是东平镇宗族大家——邢家的家长。巡社建制,五人为甲,五甲为队,五队为部,五部为社,各有长,由正、副都社统领。近日因探得金兵过境的消息,便由精锐一社出镇巡查,加紧布防,以备不测,并筹划发动攻势,邀击其后。 
  社长钟离瑨,字拙玉,河东大名府人。宗泽知磁州时,缮城隍,治器械,募义勇,遂投其麾下效力。靖康元年十二月,宗泽离磁州,磁州不久陷落,钟离瑨辗转至巨鹿,被东平巡社延纳为社长。 
  次日,王映淮醒来时,寝帐中只有一军士看护。问及缘由,原来巡河义军小队与金军在滏水边遭遇,社长已赶去巡视。 
  午后,钟离瑨归帐。 
  “哦,王昭仪醒了!昨夜高烧已退,想来应是无碍了。”见王映淮已坐靠起身,他慰问道。昨夜,她高烧不止,浑身滚烫,他只得将所有衣被加盖到她身上,令她发汗。汗出之后,又得不停地为她拭去额际汗水。高烧之中,只听得她不住地模糊呓语,“青黛、紫穗”的呼唤不停,完好的右手在空中乱挥,放回被中,又伸将出来,他只得握住她的手,这才消停下来。终于,在后半夜,热度退去,他才得以小憩片刻。 
  “昨夜多谢将军照应,只望未曾过扰将军!”王映淮谢道。 
  “一切还好,不曾困扰。”他自行筛茶饮水,又道:“只是娘娘一直在呼唤‘青黛、紫穗’,不知是何人?” 
  “唉!”王映淮叹道,“青黛、紫穗是一直与我相伴的侍女,却在一日之间,被辱、被杀,先后离我而去。而放眼金营之中,被辱被杀、病患无医者不知凡几!北行十余日,死亡相继,随行女子,几近三去其一!” 
  “国破城摧,难为女子啊!”钟离瑨也不禁感慨,“幸得娘娘一举逃成,只待此次回镇,在下便着人送娘娘返乡。但不知娘娘仙乡何处?” 
  王映淮苦笑了一下,一入深宫,乡关何处啊!八年了,不知家人是否还在浮梁?回他话道:“宫闱深深,家讯不得通,如今,我也不知家中会是何等光景。八年前,我父乃是江南西路江州浮梁县县尉王拯。” 
  钟离瑨点头,表示记下了。 
  王映淮又道:“将军相救之恩,映淮铭刻在心,无以为报,实感汗颜。如今又将送我还乡,映淮心下愈加不安,敢问将军尊姓大名,映淮去后,自当书牌奉位,以谢深恩!” 
  钟离瑨轻笑出声,“娘娘莫要折杀在下!此事切莫再提!”然后,又自我介绍道:“在下钟离瑨,一介布衣,也不是什么‘将军’,如今只是暂在东平巡社协同抗金而已。” 
  “对了,”钟离瑨想起方才战事,问道:“此次小股金兵,来得仓促,且顺滏水而下,不知可与娘娘逃离有关?” 
  是完颜宗陟的人!他竟然还是放她不过! 
  “战况如何?”她急问,“可有俘虏?” 
  “已被我军击退。”他简短地回答,“曾俘一人,但伤势严重,不久即死,尚不及相问。” 
  王映淮点头,推断道:“既是小股金兵沿滏水而下,我想应是完颜宗陟所部。此人颇通汉文,心机狡诈,社长不可不防!此前我也曾两度脱逃,险将成功,都是为他寻获!” 
  “哦?”钟离瑨闻言,深看了她一眼。原以为她投水而遁,是出敌不意而一举成功,纯属侥幸而已,没想到她数度企图脱逃!真是看不出来!她外表姣好美丽、弱不禁风,本应是温婉娴雅的,虽则先前听闻她断臂全身的事迹,颇感敬佩,但也仅止于此而已,如今,又得知她逃跑竟“险将成功”,不由得勾起一丝好奇之心。 
  但王映淮已转换话题,改为提供情报,“金兵总数号称二十万,携带俘虏亦有万余,共分七部北归。完颜宗陟所部,主要押送书籍法器,人数号称二万,另有女子近千。自备粮草不足,主要依靠沿途掳掠。完颜宗陟本人,治下倒也算得严整,昔日汴京城外,金人营寨众多,杀俘虐俘司空见惯,其清风寨倒颇有‘慈悲’之名,也属罕见。” 
  “嗯!”钟离瑨点头,前些日子,他们也曾伏击过一部金兵。如今与完颜宗陟大部尚未遭遇,她提供的情报颇为及时,使他对敌军及其主将有了初步认识。 
  王映淮继续道:“我落水之处,已出邯郸,按行程推断,如今完颜宗陟当在洺州境内。小股金兵退后,想必回去报知,我现有一忧,只怕为此连累巡社成为金兵攻击目标。” 
  钟离瑨微微一笑,“他既派人顺滏水寻找,现又与我军相遇,必会推测娘娘为我军所救。其实,即便没有娘娘一事,我军也是要同金兵开战的。娘娘不必为此忧虑。” 
  * * * 
  而完颜宗陟得报,所来之快,出乎王映淮预料之外。就在次夜,又有小股金兵,奇袭巡社。好在钟离瑨早有防备,在西北角营帐火起时,沉着南援,金兵未能得逞。 
  再一日,金兵大部快马轻骑而至,狼奔豕突,冲锋陷阵。义军大乱,受伤甚众,急忙撤军,改以神臂弓,发射利箭。霎时寨外飞蝗如雨,金兵暂退。 
  这神臂弓,是改进过的强弩,以两种木材并合制成,絮弦也丝麻兼用,能加大箭矢的发射力度,射出之箭不仅射程更远,而且迅疾狠厉,是当时大宋官兵最先进的武器。钟离瑨从宗泽守磁州时,对此弓弩机关深为着迷,研究得透彻。到东平巡社之后,着力制造这种对付骑兵颇有实效的神臂弓,为守城固寨又提供一种坚实保障。 
  钟离瑨回营,过帐来探望,见王映淮已经下榻走动,劝道:“娘娘重伤在身,还是多多歇息为好。” 
  王映淮摇摇头,“我已大好,不必缠绵病榻。今日听那喊杀之声,似乎近在咫尺,可是战事不利?” 
  钟离瑨看她一眼,并不想让女人知道太多战事情况,毕竟打仗应该是男人的事。 
  王映淮笑了笑,见他如许反应,心下已是了然,但仍顾自说道:“金人久居北地,养羊牧马为生,较之中原军兵,马战为其所长。是故,金兵若以彼所长,攻我之短,则我军必然吃亏。” 
  钟离瑨惊异地望进她的眼睛,她竟然猜到了今日战况!这个女子看来不可小觑!令人不免对她刮目相看。钟离瑨饶有兴味地询问道:“以娘娘之见,可有破敌之法?” 
  “破敌之法不敢说,不过一点浅见而已。金兵之利,利在轻骑,故当以‘制骑’为首要。”王映淮道。 
  “正是!自太宗以来,有‘以步制骑’之法,但收效甚差,军兵损失惨重。当日在磁州,宗帅以‘决胜车’配以强臂弓,也未曾脱离‘以步制骑’之纲。”钟离瑨竟跟女子讨论起战事来,这还从来不曾有过,不过他似乎并不自觉。 
  王映淮点头同意,“以步制骑,进,不足以胜,退,不足以逃,只能被动挨打。映淮不悉兵法,不敢妄论,但我以为,文武之道,同为一理,当有所本,又不能尽依所本,贵在灵活机变。纵观我朝与诸胡之战,每为胡骑所苦,素以坚守为主,如此一来,一旦防守失利,则胡人势如破竹。我看,要想根本遏制胡人南下,只有主动出击,师夷之长,‘以骑制骑’,才有出路。” 
  钟离瑨不禁深深凝视她,全未料到,一个身处深宫的小小女子,竟然如此胸罗万壑,以往他对于“才女”的认知,仅止于琴棋书画而已,所以,就算知道王映淮是掌理文库的女官,他也并不认为她会如何见识不凡。现下,她不仅一针见血就指出了“以步制骑”的弊端,而且相应地想到了根本的解决原则,这番见地,即便是身在朝堂军旅的男儿也未必能有!而更令他心绪起伏的是,她的想法竟然完全与他不谋而合!作战之要,首先要占据主动,而历来宋兵战法,一向过于保守,总是采取守势,守城是为所长,尽管有先进的武器,但终究落于被动。所以,要扭转这种局势,必然要发展自己的轻骑。 
  收整自己的惊异,他以全新的正视态度与她继续探讨下去:“娘娘真知灼见,实实令在下敬服!在下应募守磁州时,曾向统制大人献策,所提想法正与娘娘不谋而合。然则,一来中原马匹甚少,不敷征用;二来金兵已临城下,仓促而不可得。只能作罢。如今巡社也同样如此。以在下看来,‘以骑制骑’,怕只有朝廷倾力,方可有所作为啊。” 
  王映淮闻言黯然,指望朝廷,只能画饼充饥了!朝官普遍反对发展骑军,最关键的理由是,本国马匹,主要通过贸易得来,耗费巨大,“计一骑之费,可赡步军五人”。甚至曾与西夏交战多年的名臣范仲淹也执反对意见。“既如此,则只能逼金人弃马而夺其马,骑兵弃马,犹如断臂;下马一战,我军胜算也大。” 
  钟离瑨一笑,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这正是我社轻骑马匹之所来!” 
  王映淮点头,又道:“当日初入太行,山路崎岖,金人马匹之利,不得发挥,可见依山制宜,金兵并不可怕。只是如今,在此一马平川之地……” 
  望着她深思沉吟的神色,钟离瑨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一马平川自有一马平川之法。娘娘能想到令金人弃马,实属难能可贵!不过不必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巡社虽不足以光复中原,但为保田土,我等不惜与金贼誓死力战!” 
  他的慷慨坚定,令王映淮不胜感慨,“唉!”她叹息一声,“当日官家,若有巡社军民这般凛然大义,何至如今!”大宋全国官兵有百万之众,勤王之师兵临汴京者亦有数十万,然而,却造成“四十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的惨痛结局,懦弱昏聩的官家、太上实在是难辞其咎! 
  钟离瑨对此也只能沉默叹息。 
  白日一战,不少巡社兵勇受伤,为保存实力,须得暂时休养生息,毕竟,巡社本来宗旨也就是保田守土,实力并不足以与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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