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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中国古代风俗小说选-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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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老鸨说:“咱已收了沈官人一千两银子,如今再要了他一千,贱些价 
钱卖与他罢。”亡八道:“三儿不肯如何?”鸨子说:“明日杀猪宰羊,买 
一桌纸钱,假说东岳庙看会,烧了纸,说了誓,合家从良,再不在烟花巷里。 
小三若闻知从良一节,必然也要往岳庙烧香。叫沈官人先安轿子,径抬往山 
西去。公子那时就来,不见他的情人,心下就冷了。”亡八说:“此计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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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时暗暗地与沈洪商议,又要了他一千银子。次早,丫头报与王姐:“俺家 
杀猪宰羊,上岳庙哩。”玉姐问:“为何?”丫头道:“听得妈妈说: ‘为 
王姐夫中了,恐怕他到京来报仇,今日发愿,合家从良。’”玉姐说:“是 
真是假?”丫头说:“当真哩!昨日沈姐夫都辞去了。如今再不接客了。” 
玉姐说:“既如此,你对妈妈说,我也要去烧香。”老鸨说:“三姐,你要 
去,快梳洗,我唤轿儿抬你。”玉姐梳妆打扮,同老鸨出的门来。正见四个 
人,抬着一顶空轿。老鸨便问:“此轿是雇的?”这人说:“正是。”老鸨 
说:“这里到岳庙要多少雇价?”那人说:“抬去抬来,要一钱银子。”老 
鸨说:“只是五分。”那个说:“这个事小,请老人家上轿。”老鸨说:“不 
是我坐,是我女儿要坐。”玉姐上轿,那二人抬着,不往东岳庙去。径往西 
门去了。走有数里,到了上高转折去处,玉姐回头,看见沈洪在后骑着个骡 
子。玉姐大叫一声:“吆!想是亡八鸨子盗卖我了?”玉姐大骂:“你这些 
贼狗奴,抬我往那里去?”沈洪说:“往那里去?我为你去了二千两银子, 
买你往山西家去。”玉姐在轿中号啕大哭,骂声不绝。那轿夫抬了飞也似走。 
行了一日,天色已晚。沈洪寻了一座店房,排合卺美酒,指望洞房欢乐。谁 
知玉姐题着便骂,触着便打。沈洪见店中人多,恐怕出丑。想道:“瓮中之 
鳖,不怕他走了,权耐几日,到我家中,何愁不从。”于是反将好话奉承, 
并不去犯他。玉姐终日啼哭,自不必说。 
     却说公子一到北京,将行李上店,自己带两个家人,就往王银匠家,探 
问玉堂春消息。王匠请公子坐下:“有见成酒,且吃三杯接风,慢慢告诉。” 
王匠就拿酒来斟上。三官不好推辞,连饮了三杯。又问:“玉姐敢不知我来?” 
王匠叫:“三叔开怀,再饮三杯。”三官说:“勾了,不吃了。”王匠说: 
 “三叔久别,多饮几杯,不要太谦。”公子又饮了几杯。问:“这几日曾见 
玉姐不曾?”王匠又叫:“三叔且莫问此事,再吃三杯。”公子心疑,站起 
说:“有甚或长或短,说个明白,休闷死我也!”王匠只是劝酒。却说金哥 
在门首经过,知道公子在内,进来磕头叫喜。三官问金哥:“你三婶近日何 
如?”金哥年幼多嘴,说:“卖了。”三官急问说:“卖了谁?”王匠瞅金 
哥一眼,金哥缩了口。公子坚执盘问,二人瞒不过,说:“三婶卖了。”公 
子问:“几时卖了?”王匠说:“有一个月了。”公子听说,一头撞在尘埃, 
二人忙扶起来。公子问金哥:“卖在那里去了?”金哥说:“卖与山西客人 
沈洪去了。”三官说:“你那三婶就怎么肯去?”金哥叙出“鸨儿假意从良, 
杀猪宰羊上岳庙,哄三婶同去烧香,私与沈洪约定,雇下轿子抬去,不知下 
落。”公子说:“亡八盗卖我玉堂春,我与他算帐!”那时叫金哥跟着,带 
领家人,径到本司院里,进的院门,亡八眼快,跑去躲了。公子问众丫头: 
 “你家玉姐何在?”无人敢应。公子发怒,房中寻见老鸨,一把揪住,叫家 
人乱打。金哥劝住。公子就走在百花楼上,看见锦帐罗帏,越加怒恼。把箱 
笼尽行打碎,气得痴呆了。问:“丫头,你姐姐嫁那家去?可老实说,饶你 
打。”丫头说:“去烧香,不知道就偷卖了他。”公子满眼落泪,说:“冤 
家,不知是正妻,是偏妾?”丫头说:“他家里自有老婆。”公子听说,心 
中大怒,恨骂“亡八淫妇,不仁不义!”丫头说:“他今日嫁别人去了,还 
疼他怎的?”公子满眼流泪,正说间,忽报朋友来访。金哥劝:“三叔休恼, 
三婶一时不在了,你纵然哭他,他也不知道。今有许多相公在店中相访,闻 
公子在院中,都要来。”公子听说,恐怕朋友笑话,即便起身回店。公子心 
中气闷,无心应举。意欲束装回家。朋友闻知,都来劝说:“顺卿兄,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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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事,表子是末节,那里有为表子而不去求功名之理?”公子说:“列位 
不知,我奋志勤学,皆为玉堂春的言语激我。冤家为我受了千辛万苦,我怎 
肯轻舍?”众人叫:“顺卿兄,你倘联捷,幸在彼地,见之何难?你若回家, 
忧虑成病,父母悬心,朋友笑耻,你有何益?”三官自思言之最当,倘或侥 
幸,得到山西,平生愿足矣。数言劝醒公子。会试日期已到。公子进了三场, 
果中金榜二甲第八名,刑部观政。三个月,选了真定府理刑官。即遣轿马迎 
请父母兄嫂。父母不来,回来说:“教他做官勤慎公廉。念你年长未娶,已 
聘刘都堂之女,不日送至任所成亲。”公子一心只想玉堂春,全不以聘娶为 
喜。正是: 
          已将路柳为连理,翻把家鸡作野鸳。 
     且说沈洪之妻皮氏,也有几分颜色,虽然三十余岁,比二八少年,也还 
风骚。平昔间嫌老公粗蠢,不会风流,又出外日多,在家日少,皮氏色性太 
重,打熬不过。间壁有个监生,姓赵名昂,自幼惯走花柳场中,为人风月。 
近日丧偶。虽然是纳粟相公,家道已在消乏一边。一日,皮氏在后园看花, 
偶然撞见赵昂,彼此有心,都看上了。赵昂访知巷口做歇家的王婆,在沈家 
走动识熟,且是利口,善于做媒说合。乃将白银二十两,贿赂王婆,央他通 
脚。皮氏平昔间不良的口气,已在王婆肚里,况且今日你贪我爱,一说一上, 
幽期密约,一墙之隔,梯上梯下,做就了一点不明不白的事。越昂一者贪皮 
氏之色,二者要骗他钱财。枕席之间,竭力奉承。皮氏心爱赵昂,但是开口, 
无有不从,恨不得连家当都津贴了他。不上一年,倾囊倒箧,骗得一空。初 
时只推事故,暂时挪借,借去后,分毫不还。皮氏只愁老公回来盘问时,无 
言回答。一夜与赵昂商议,欲要跟越昂逃走他方。赵昂道:“我又不是赤脚 
汉,如何走得?便走了,也不免吃官司。只除暗地谋杀了沈洪,做个长久夫 
妻,岂不尽美?”皮氏点头不语。却说赵昂有心打听沈洪的消息,晓得他讨 
了院妓玉堂春一路回来,即忙报与皮氏知道,故意将言语触恼皮氏。皮氏怨 
恨不绝于声。问:“如今怎么样对付他说好?”赵昂道:“一进门时,你便 
数他不是,与他寻闹,叫他领着娼根另住,那时凭你安排了。我央王婆赎得 
些砒霜在此,觑便放在食器内,把与他两个吃。等他双死也罢!单死也罢!” 
皮氏说:“他好吃的是辣面。”赵昂说:“辣面内正好下药。”两人圈套已 
定,只等沈洪入来。不一日,沈洪到了故乡,叫仆人和玉姐暂停门外。自己 
先进门,与波氏相见,满脸陪笑说:“大姐休怪,我如今做了一件事。”皮 
氏说:“你莫不是娶了个小老婆?”沈洪说:“是了。”皮氏大怒,说:“为 
妻的整年月在家守活孤孀,你却花柳快活,又带这泼淫妇回来,全无夫妻之 
情。你若要留这淫妇时,你自在西厅一带住下,不许来缠我。我也没福受这 
淫妇的拜,不要他来。”昂然说罢,啼哭起来,拍枱拍凳。口里“千亡八, 
万淫妇”骂不绝声。沈洪劝解不得。想道:“且暂时依他言语在西厅住几日, 
落得受用。等他气消了时,却领玉堂春与他磕头。”沈洪只道浑家是吃醋, 
谁知他有了私情,又且房计空虚了,正怕老公进房,借此机会,打发他另居。 
正是: 
          你向东时我向西,各人有意自家知。 
不在话下。 
     却说玉堂春曾与王公子设誓,今番怎肯失节于沈洪,腹中一路打稿:“我 
若到这厌物家中,将情节哭诉他大娘子,求他做主,以全节操。慢慢的寄信 
与三官,教他将二千两银子来赎我去,却不好。”及到沈洪家里,闻知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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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相见,打发老公和他往西厅另住,不遂其计,心中又惊又苦。沈洪安排 
床帐在厢房,安顿了苏三。自己却去窝伴皮氏,陪吃夜饭。被皮氏三回五次 
催赶,沈洪说:“我去西厅时,只怕大娘着恼。”皮氏说:“你在此,我反 
恼,离了我眼睛,我便不恼。”沈洪唱个淡喏,谢声:“得罪。”出了房门, 
径望西厅而来。原来玉姐乘着沈洪不在,检出他铺盖撇在厅中,自己关上房 
门自睡了。任沈洪打门,那里肯开。却好皮氏叫小叚名到西厅看老公睡也不 
曾。沈洪平日原与小叚名有情,那时扯在铺上、草草合欢,也当春风一度。 
事毕,小叚名自去了。沈洪身子困倦,一觉睡去直至天明。却说皮氏这一夜 
等赵昂不来,小叚名回后,老公又睡了。番来复去,一夜不曾合眼。天明早 
起,赶下一轴面,煮熟分作两碗。皮氏悄悄把砒霜撒在面内,却将辣汁浇上。 
叫小叚名送去西厅,“与你爹爹吃。”小叚名送至西厅,叫道:“爹爹!大 
娘欠你,送辣面与你吃。”沈洪见是两碗,就叫:“我儿,送一碗与你二娘 
吃。”小叚名便去敲门。玉姐在床上问:“做甚么?”小叚名说:“请二娘 
起来吃面。”玉姐道:“我不要吃。”沈洪说:“想是你二娘还要睡,莫去 
闹他。”沈洪把两碗都吃了,须臾而尽。小叚名收碗去了。沈洪一时肚疼, 
叫道:“不好了,死也死也!”玉姐还只认假意,看看声音渐变。开门出来 
看时,只见沈洪九窃流血而死。正不知甚么缘故,慌慌的高叫:“救人!” 
只听得脚步响,皮氏早到,不等玉姐开言,就变过脸,故意问道:“好好的 
一个人,怎么就死了?想必你这小淫妇弄死了他,要去嫁人?”玉姐说:“那 
丫头送面来,叫我吃,我不要吃,并不曾开门。谁知他吃了,便肚疼死了。 
必是面里有些缘故。”皮氏说:“放屁!面里若有缘故,必是你这小淫妇做 
下的,不然,你如何先晓得这面是吃不得的,不肯吃?你说并不曾开门,如 
何却在门外?这谋死情由,不是你,是谁?”说罢,假哭起“养家的天”来。 
家中僮仆养娘都乱做一堆。皮氏就将三尺白布摆头,扯了玉姐往知县处叫喊。 
正直王知县升堂,唤进问其缘故。皮氏说:“小妇人皮氏,丈夫叫沈洪,在 
北京为商,用千金要这娼妇为妾,叫做玉堂春。这娼妇嫌丈夫丑陋,因吃辣 
面,暗将毒药放入,丈夫吃了,登时身死。望爷爷断他偿命。”王知县听罢, 
问:“玉堂春,你怎么说?”玉姐说:“爷爷,小妇人原籍北直隶大同府人 
氏,只因年岁荒旱,父亲把我卖本司院苏家,卖了三年后,沈洪看见,娶我 
回家。皮氏嫉妒,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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